回銮途中,驻跸遥亭。
    许是时候相近,季节相似,又或是收到了齐云野的信,见信上笔锋已软,心中升起悲恸,这一夜,胤礽未能安眠。
    次日清晨,照例去康熙面前请安,见胤礽形容憔悴,康熙不由得皱了眉,道:“近来你总是这般颓状,难不成没了那瑚图里,你便诸事不管了吗?!”
    第116章 鸢卿漓殇(大结局)
    胤礽愣了愣,抬头看向康熙:“汗阿玛,是儿臣诸事不管?还是您不让儿臣管?”
    “保成,朕现在说不得你了是吗?”康熙沉了脸。
    “您是大清的皇上,您想说自然就能说谁。”
    胤礽惨笑一声,“您想责骂儿臣,不必借瑚图里的名头,儿臣与他已许久未见,儿臣今日这般也并非为着他。”
    康熙道:“朕不管你是为着谁,你是大清的太子,就自该有你要守的规矩。若病了就找太医,若无事就立起来,把你那副模样收一收。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喜怒不形于色,这是最基本的。”
    “汗阿玛,儿臣今日想求个明白。您是要我做儿子,还是要我做储君?”
    胤礽长出了一口气,“儿臣早起过来,是太子给皇上请安?还是儿子给父亲请安?您想见到的,究竟是步步不轨,事事周全的储君?还是有七情六欲的人?!”
    “保成,你这是在说什么?!”
    “大阿哥害得我身边人纷纷折戟,他却只死了一个俞吉祥,还是额楚拼了命去换来的。
    大阿哥手上人命十数条,俞吉祥的口供也已送到了您的案前,可他如今却仍好好地活着!凭什么?!
    胤禔可以宴请群臣,胤禩可以广立贤德之名,胤禵当众顶撞回护,也不过受了您几句责骂就被轻轻放过。
    您对他们那般留情回护,为何偏偏对我这般残忍严苛?!
    我信赖德住,德住为我而死。我器重多西珲,多西珲就被人用了腌臜手段,膝伤加重。
    我倚仗瑚图里,瑚图里已是残病之躯,命不久矣。
    我乳母的丈夫贪财,要算在我头上;索额图恋栈权势结党营私,也要怪我不能规劝;我跟齐世武托合齐吃顿饭,就把他们害得家破人亡。
    汗阿玛,您到底要我怎么做才好啊?!”
    “胤礽!你是在质问朕吗?!”康熙怒道。
    “您有拿我当儿子吗?”
    胤礽指着自己的心口,“这里是血肉造就的!是能感觉到痛的!天下有哪个父亲会当着自己亲生儿子的面数次怀念早殇的长子?!
    胤禨和胤祄,都被您当做过承祜的替身,那我呢?这些年来,我究竟是谁?!是胤礽?是保成?还是作为承祜的替身存在?
    您当着我的面毫无顾忌地怀念承祜,可曾想过我心中作何感想?可曾问过我是否会痛?!
    四十七年时,您因为胤祄病逝哀恸万分,连带着将我到御帐旁寻找富善之事都视作是欲谋逆行刺。
    盛怒之下,您给我罗列了那么多的罪行,是与不是,现在都已无关紧要,我可以认了,因为您是皇上,您说的话就是圣旨,是不容置喙的。
    可唯有一点,我不敢认。汗阿玛,您说我生而克母,这四个字,太重了,儿臣担不起。”
    “你额涅因你而死,这不是克母是什么?!”康熙怒火中烧,已失了理智。
    “究竟是我克母?!还是您克妻?!”
    胤礽嘶吼着喊出来,“我额涅仁孝皇后、孝昭皇后、孝懿皇后!还有早已备下了皇后服缎却并未得到正式宝册的温僖贵妃!三位皇后一位贵妃!难道都是我克死的吗?!”
    “你放肆!”康熙抬脚踹在了胤礽的胸口处。
    胤礽被踹翻在地,捂着胸口咳喘起来,少顷,嘴角沁出了血。
    他擦掉嘴角的血,惨笑着,却是在落泪。那凄厉面目和殷红的血迹让康熙骤然回神,自己也不由得踉跄起来。
    康熙闭目静了静神,再睁眼时,原是欲说些什么,却发现胤礽已昏死过去。
    太医往来忙碌,康熙独坐殿内,许久之后,康熙开了口,询问身边的侍卫道:“富善,那瑚图里,是不是已经去了?”
    “皇上,奴才是海金。”
    康熙抬了眼皮,怅然叹息。富善不在了,他儿子顶了他的位置。
    顾问行不在了,魏珠和赵昌也已不再年轻。
    不知不觉间,身边的人竟已换过了一轮,来来往往之间,又有什么是能留住的?
    这一刻,康熙想起了他的元妻赫舍里氏。
    索额图已死,党羽尽除,平妃也已早早离世。
    到如今,胤礽是他和赫舍里氏仅存的一点联系了。
    若太子胤礽留不住,好歹留下嫡子保成吧……
    海金垂首回话,将声音压得极低:“四十八年您复立太子之前十日就已离世,家中按照他的吩咐,并未报丧传信,且他死前已将事情安排妥帖,偶有书信传进,太子殿下至今仍不知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