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写了……这次真的……不写了……”齐云野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小寒扶着齐云野,别过头去擦泪。
    这日之后,齐云野果然不再写信,只是一日里也只有小半日清醒着,上午要睡到接近午时,用过饭后又要歇上接近一个时辰,起来后清醒时就坐在院中晒会儿太阳,用过晚膳便就早早睡下。
    众人都心知肚明,齐云野大概熬不过这个春天了,所以每日都用尽时间陪伴着他。
    这日晚膳时,齐云野胃口似是好了不少,用了一整碗粥。
    饭后消食时,齐全照例问道:“哥,明儿想吃什么?”
    齐云野认真想了想,道:“还真有想吃的。明儿你回京,去趟烤肉宛,买点儿炙子肉回来吧。”
    “好说!”齐全道,“不如这样,明儿我去抬个炙子回来,叫小宛过来亲自给哥烤,如何?”
    “劳师动众的,何必呢?”
    “怎么会?小宛肯定愿意。哥你别管了,明儿我保证你能吃到最热乎的烤肉!”
    “好,你看着办就行。”
    齐云野抬头看向屋外,轻声道,“杏花开得真好,康儿,去给我折一枝花来吧。”
    齐孟昭应声出去,很快就折了花进来交给齐云野。
    齐云野拿着那花,在手中细细把玩,脑中突然想起那年胤礽所做的诗。
    “春烟多在杏花蹊……平野云连万幕齐……春烟多在杏花蹊……”
    齐云野反复念着那两句诗,眼前似是出现了胤礽的身影。
    他抬了手,想拉住胤礽,喃喃说道:“保成……好好的……”
    杏花落地,枯瘦的手无力垂下,轮椅上的人嘴角微笑已渐消散,胸膛亦再无起伏。
    一阵撕裂般的喉咙摩擦音划破夜空。
    阿默是后天哑,喉咙只能发出些“啊”“啊”的声音,晦涩难听,所以他基本不发声。
    而且他性子沉稳,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惹得他着急动气。
    此时他撕扯着喊出来的,是一种名为“失去”的痛苦。
    小寒搂住阿默,一下下拍着他的背,道:“别喊,别喊,让爷走得安心些。”
    满屋的人齐刷刷跪地,齐全膝行到齐云野身边,托住他那已冰冷无力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哥……不是还要吃烤肉吗……好歹吃完了再走啊……”
    ……
    哀恸过后,便是按照齐云野的遗愿处理后事。
    不报丧,不留尸身,不立坟茔,死后立即火化,骨灰以及身后之物留给胤礽,弟弟侄儿们不许穿孝。
    这是齐云野留下的要求。齐全和来保二人尽心照办,三日之内,便将后事皆妥帖办好。
    悲伤兼着劳累,让众人都有些心力交瘁,待一切妥当之后,齐全吩咐了各自去休息。
    刚歇下没多久,小满便撞进屋内,哭道:“二爷,小寒跟着爷去了……”
    “什么?!刚才不还好好的吗?!”齐全立刻起身。
    “方才我去前面灵堂打扫,见小寒跪在地上,起先还以为他是为了爷而难过,等走近了一看,七窍皆是血,人已经凉了。”
    齐全奔去灵堂时,下人们已经将小寒的尸身挪出摆好,并将从小寒手中取出的遗书交到了齐全手上——
    “我替爷做了件不能被人知晓的事情,我一死,这秘密就彻底守住了。二爷、三爷请放心,爷走得安心,也不会孤单,我去下面继续伺候爷了。”
    “是砒毒。”乐诗检查过后说道,“小寒这是抱了必死的心。”
    小满已哭得几乎昏厥,由阿默搀扶着才勉强立住。
    来保叹了一声,道:“小寒比大哥年纪大,不如我们认他做义兄,将他后事办妥吧。大哥说了不许我们发丧穿孝,将小寒认作义兄,借着他的由头,我们换了孝服,既全了情谊,也不算违背大哥遗愿。”
    “好。就听你的。”齐全点了头,“你身份不方便,便由我来吧,让他姓了齐,牌位上就写齐寒,与大哥的放在一处。”
    第115章 鸢卿漓殇(大结局上)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初十,胤礽受册复立当日,第一封信由多西珲带入毓庆宫。
    完成册封当日,多西珲休沐,赶往郑家庄时,只见两个牌位。
    多西珲当场哭跪在地,顿足懊恼,悲恸难以自持。来保和齐全劝了数回,方才将他劝止。
    回京之后,多西珲以膝伤复发为由,请了半月假,待心情平复之后方才继续回宫当值。
    同月。上谕诸王大臣,尔等议将大阿哥仍在伊府中看守,府中门户既多,恐匪类仍行往来。
    大阿哥惯会潜行,即于伊旗分地方,令八旗官兵看守,匪类仍行钻刺行走,断乎不可。惟别旗地方始可耳。
    从前诸事,凡镇魇皇太子,使之不善,播扬恶名者俱系大阿哥。皇太子虽有恶名,并未杀人亦无党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