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哥只要他站五分钟,他却站了半个小时。
    那是幅「耶稣受难图」。很寻常的题材。基督刚从十字架上被放下,长钉穿刺过的地方还在流血,死了。年少美丽的圣母从背后抱住他,仰头流着泪。天使悲悯的拿来水壶,几个年少的天使也相拥而泣。
    但是圣母的表情如此丰富多变。哀伤、疼惜、愤怒,居然还有一丝丝的,如释重负,和,欢喜。
    欢喜还能抱住亲爱的人。
    无瑕的美丽圣母,和脸上刻着苦难的圣子。
    他的情绪一下子恍惚起来,回溯了许多愉快和不愉快的往事,最后在穆棉的身上聚焦。
    等烈哥来摇他,至勤才惊觉自己泪流满面。这种强烈的感动,在他心底久久不散。
    「我也可以吗?」也能让看着我的人这么感动吗?
    「当然。」烈哥说,「漂亮的人满街都是。这个圈子不缺漂亮,但是缺灵魂,还严重缺货。」
    他仔细的看着至勤强烈意志的眼睛,「是的,你可以轻易的感动镜头。」
    「因为你是魔忒儿。」
    她的猫(二十)
    之后,烈哥投入另一个案子,好几个礼拜没有想到至勤。等他和至勤再碰面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至勤,凝聚的魅力,光光用眼睛看着,就几乎让人窒息。
    过了几天,烈哥将至勤的毛片给他看,他笑了。
    「还可以,不是吗?」
    烈哥敲敲他的头,「不晓得哪来的鬼小子,男男女女都该为你疯狂了。」
    至勤很快的成为新偶像。但是他相当坚持自己的生活。不接受访问,不演戏,不在大众面前曝光。平常的他只是个穿着牛仔裤T恤的好看男孩子,一站到镜头前面,就成了颠倒众生的天魔。
    他自己觉得该然,烈哥却让他从镜头看别人。好奇的他,透过镜头看其它的模特儿,一惊之下,险些跳起来。
    「那是活着的人吗?」他有些惊吓,从镜头看出去,彷佛看到泥塑彩绘的傀儡娃娃。
    「你不知道?以前你就是这个样子。」烈哥笑笑。
    休息的时候,至勤将手指圈成一个方框,看出去。真奇怪,只是从镜头看出去,一切如此不同。
    后来烈哥要他跟着去摄影棚打工,他也没有推辞。为了奖励他的用心,烈哥借给他一部傻瓜相机。
    「这很贵吧?」在摄影棚流连久了,当然知道这种非常聪明的傻瓜相机。至勤不肯收。
    「收着吧。又不是给你。只是借你用用。」烈哥越认识至勤,越喜欢他的好学和不怕苦,「试试看,从镜头里看真实。」
    我要拿来拍穆棉。迫不亟待的跑回家去,趁着穆棉熟睡的时候,想将穆棉温柔的睡脸拍下来。
    但是,从镜头看出去,他只看到一个疲惫的女人,眼睛有着疲劳的黑眼圈,悄悄的开始有细纹在嘴角和眼末嚣张。将相机放下,在他眼前的穆棉,还是他最爱的,轻易引他心底酸楚柔情的穆棉。
    至勤拿着相机,怔怔的看她,窗外的水光在天花板潋滟着,混合着透明的月光。躺在这片水光中,像是冰封在淡蓝色的海底,睡眠中的人鱼公主。
    但是相机里看到的却不是这样。这让至勤觉得困扰。
    为什么有这种差别?因为我爱穆棉吗?
    「你的心里,除了穆棉,没有其它东西吗?」他想起烈哥说的话,不经意的。
    是吗?为什么,我这么的爱穆棉?只是因为我爱她,还是因为…没有归属的我,盲目的抓住穆棉,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我爱穆棉吗?这种情绪就是爱吗?什么是爱?
    他环顾熟悉的房间,却觉得陌生。他和穆棉住在这里三年了。像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定位。一开始,只想当穆小姐的猫免于饿死,后来觉得自己爱上了穆棉,希望给她终生幸福。
    但是若是给她的爱情不纯粹,那么,这种混着木屑般杂质的情感,还能够马虎的供应给穆棉吗?
    良凯的讥讽和指控,就像在眼前。或许,我该离开?
    但是这种念头却让自己产生了强烈的哀伤和苦痛。他和衣倒在被上,看着她。
    现在的至勤,很可以养活自己了。就算现在从穆棉的家里出去,他也不再是雨地里,几乎饿死的小孩子。穆棉不是他不得已的选择了。
    但是不要,不想,也不肯离开穆棉。
    看着她,像是回到那幅耶稣受难图的面前。他忽然了解了些什么,虽然一切仍堕五里雾中。
    他环抱住熟睡的穆棉,像是这样就可以守护她脆弱的梦。
    *  *  *
    自从打工和上课成了至勤的生活重心后,作家事的时间越来越少,穆棉又请了个钟点女佣来打扫,不让至勤辛苦。
    难得穆棉提早回来,讶异的发现至勤早在家中等着,身边散着漫画。
    对着她微笑。这个微笑,不管在车厢还是街边,报纸与杂志,恍恍悠悠的勾着她的魂魄。
    穆棉也微笑,心底酸楚的温柔,悄悄的冒上来。
    「吃饭了吗?」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询问着对方,笑了。
    握着手,一起去附近的夜市吃饭,没有星星,昏黄的灯泡和银白的照明灯,人间柴米油盐的华灯初上。
    「我是穆棉的?。」至勤透过冉冉的食物热气,对着她说。
    「无?」
    「嗯。穆棉是我的佩。」
    原本没听懂的穆棉,心底恍然的哦了一声。
    我是三眼族?她微微笑着。我保管着至勤的「命」,好让他无敌?
    因为穆棉保管着我的「命」,所以…我开始不惧怕。
    相视一笑。
    但是…虽然是夏天,穆棉却嗅到秋天的悲凉。
    ?吗?这是无的古写。无就是什么都没有,一切,什么都没有。
    21--25
    她的猫(二十一)
    穆棉露出这种恍惚又迷离的笑容时,至勤都会担心的握紧她的手。
    「她」到哪里去了?这样心魂不在的眼神。
    即使在摄影棚里打着工,一到了休息时间,至勤就会猛然的想起穆棉温柔而朦胧的笑容。
    无意识的在纸上涂着鸦,慢慢的,用相机抓不到的穆棉,透过一笔一笔的清晰,传神的隔张纸,对他微笑着。
    至勤也微笑,这样喜悦的笑容让烈哥觉得奇怪,他探长了头看。翻了翻几张杂乱无章的涂鸦。
    「哎唷,学过素描也不说。上回那个烂布景也不帮忙修。」
    「我没学过素描。」至勤把涂鸦抢回来,不想穆棉让别人看去。
    烈哥站直起来,笑笑着,「那是穆小姐?」
    至勤点头。
    「不错的主意,既然相片拍不出她的样子,画画是个不错的方法。不过,原子笔画的像不容易保存喔,何不画成油画?」
    「油画?我不会画油画。」
    「不会?学就是了。以前你会摄影吗?」烈哥不以为意的说着,刚好休息的时间过去,他吆喝着开始工作。
    学就是了。他每天上课都要经过西画社的画室,从来没想过参加,怔怔的看着里面的人拿着笔在画布上涂抹。瞪着雪白的画布,像是当中有些什么想挣扎着出来。
    他参加了西画社。
    工作和功课外,他多了西画社分配原本就不够的时间。致信又挑在这个时候找他加入漫研社。
    「漫研?」忙得有点晕眩的至勤看着他,「你哪看什么漫画?你不只看A漫吗?还是漫研改研究A漫了?」
    「胡说!不要侮辱我的人格好不好?」致信慷慨激昂的说,「那是少年时的荒唐事迹,现在我已经把生命奉献给漫画了!我最近正在努力的K『西血姬美夕』ㄟ!你了解吗?关于吸血鬼这种题材,美夕又另开了新的局面和世界诠释…」
    等看到漫研美艳的社长,至勤心底才恍然的哦了一声。
    他妈的奉献生命给漫画,狗屎的致信,死虎烂白目。
    但是,至勤还是认命的陪他去漫研,在致信和社长打得火热,怠惰社务的时候,他这个倒霉的好朋友,还得出面管理漫研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