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凡间已久,早就勘破爱情虚幻如朝露。若是在伤痕不深的时候早早分离,说不走还有机会清心寡欲,得道入圣。众生痴迷,才需要她们无情司的当头棒喝。
    向来她对自己的工作无比骄傲,怎么今天反而有些伤心?
    只见天花散漫,异香扑鼻,原来是上司驾临,她振作精神,上前行礼。
    “高翦梨,你办事不力,念你以往成绩优异,暂时让你解去无情司台湾分部的工作,回家思过一百年,再行复职吧?”无情天女面无表情的宣念公文,翦梨像是五雷轰顶一样。
    “老、老板!”她气得结巴,“我什么时候办事不力?我在人间这么多年……”
    “你搞清楚!”无情天女也气坏了,“你是无情司执行!可不是月老那儿的窝囊废!你说说看,是不是你多事让一个警察和育幼院老师相会了?”
    “我哪有……”她突然想起育幼院,“呃……只是见了一面……”
    “见了一面!”无情天女暴跳如雷,“你知不知道那两个凡人是谪仙?他们俩本来有绝佳的资质可以成仙,已经做了九世的好人,一直都是童男童女,婚姻簿上本来没有他们的名字,此生也没有相见的机会。因为你这个多事的家伙,现在前功尽弃,月老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这、这能怪我吗?
    “还有,你身为无情司执行,居然被凡人求爱!没有断然拒绝就算了,居然芳心暗动,你说!你是不是思凡了?”冤枉啊!“没有!绝对没有!”
    “没有?”无情天女气得喷气,“那个凡人几乎拜遍全台湾的庙宇了,整个天界都知道有个笨蛋在追无情司高翦梨,成了天界的笑柄,”她握紧拳头怒吼,“你叫本司的脸往哪儿搁?!”
    我的脸才往哪儿搁!“这不关我的事呀!”不行,我不能这样就被打倒,“但是我成功的干扰了婚姻介绍所的生意!”
    无情天女的脸色变了变,咬牙忍耐一会儿,“这件事情不说也罢!天机不可泄漏……总之,你给我滚出去!再犯什么笑柄,一百年后也不用回来了!”
    高翦梨莫名其妙的被踢出去,愣了一会儿……
    “都是你这个烂芭乐的乌鸦嘴!”她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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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卿欲嫁曲》
    第九章
    晨浪拍岸,孤独的人影缓缓的在暗藕色的天空下踽踽独行。
    这个景色不知道为什么会让她想起“咆哮山庄”。或许书里描写的荒野和这荒凉的海岸有些相似。暗晦的天空,钢青色的海洋,咆哮的风……
    和她心里的凄怆很符合。
    还没毕业她就已经投身于工作,连长假都没放过。认真经营了几年,一下子闲下来,却没有什么不惯。
    不惯的是心境。
    独居在小小的渔村已经有段时间了。村民热情也好奇,她笑着跟村民说,她是作家。大家也就接受这个从台北来的年轻小姐为什么驻足。
    严格来说,她并没有说错。游戏企划的背景让她写起奇幻小说游刃有余,也已经有出版社收她的稿了。每天写个几千字,剩下的时间,她理家、煮饭、发呆。更多的时间都在海岸消磨。
    弃绝了台北的一切,房子、工作,爱情和婚姻的想望。她买了部小小的车代步,为的是进城看医生方便些。
    城里的医生替她又做了一次彻底的检查,让她抱持的一点点希望彻底的打灭。
    动手术?不动手术?都是个难题。尤其医生有些担心的告诉她,恐怕她的子宫肌瘤有转成恶性的可能,希望她尽快动手术。
    她谢绝了。
    父母亲都已经不在,哥哥姊姊也都已经是祖父祖母了。真的会为她伤痛欲绝的人既然不存在,她希望还能保留一点身为女人的自尊死去。
    她并不是想寻死,只是还在思索活下去的意义。
    晨光乍现,破除了黑夜的最后一点霭云。钢青色的天空无限蔓延,在地平线和同色的海洋亲密的融合。
    那只是幻觉。其实天与地的距离极其遥远,就像她和健新的相隔。
    她仍然静静的思索着。这一切。
    — — —
    她并不是教徒,所以修女来敲她的门时,有点纳罕。
    修女有张光洁的脸,看不出年龄,从二十五到四十五都有可能。她知道修女属于渔村的教堂,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惶急。
    “苏姊妹,”修女勉强压住心里的着急,仍然有礼着,“可不可以麻烦你把车借给我?我知道这样很冒昧,但是有个小朋友的腿跌断了,村人都去牵罟了,麻烦你……”
    焕真赶紧拿起车钥匙,“修女,我载你们去。你照顾小朋友吧。”
    这个小小的渔村没有医生,也没有幼稚园。只有渔会的保健室和教会可以托付。所幸离城里不远,大家也习惯进城看医生。只是捕鱼的旺季,村子里只有半大不小的孩子。
    一路上小朋友一直呻吟叫痛,修女细心温柔的安慰他。焕真冒着汗,还是尽量平稳快速的送到医院。幸好只是脱臼,处理以后打上石膏,受伤的小孩眼角还含着眼泪,已经会笑嘻嘻的吃糖果。
    修女大大的松口气,“感谢神。太谢谢你了,苏姊妹。”
    “呵,这不算什么。”焕真终于笑得出来。
    “有空来教会,希望神的荣光笼罩你。”修女清秀的脸浮着虔诚的温柔。
    焕真并不相信神的荣光会笼罩她;但是,修女脸上的坚定温柔,让她打从心里喜爱。有些人藉着宗教,掩饰心里的黑暗与罪恶,这位美丽的修女,却彻彻底底的相信神,这种坚贞,跟爱情没什么两样。
    因此,焕真每天的行程又多了个去处。她会散步到教会和修女一起照顾村民托付的小朋友,也会过去帮忙整理教会。台湾的教会比外国宽和,并不因为焕真没有受洗、无意聆听教诲,就将她排除在教会外。
    她也会跟着修女去探访教友,安慰病人,大家都叫焕真“小修女”,她也含笑着不更正。
    只是,看到天主教的修女虔诚的拿香默祝往生者,场面这样悲戚,她还是忍不住心里的一点好笑。
    “我记得上帝说,不可崇拜偶像。”焕真对她眨眨眼。“上面如果知道修女这么做,一定会大发脾气的。”
    修女掩着口笑,“我只是遵从神的旨意,为他的仆人献上一路平安的祈愿。”
    虽然还是不信教,但是焕真却更喜欢修女了。
    忙碌的生活让她无暇去想时时啃噬她的痛苦,但是夜阑人静时,她却不只一次在梦里哭醒,然后睁着眼睛等待天明的到来。
    — — —
    又是这样的惊醒的夜晚。
    她梦见健新的颓丧和自暴自弃,这么几个月,她还是非常非常内疚。不敢跟任何人通消息,就是怕健新找了来。
    如果他忘了我就好了……但是他忘了我,我该怎么提起勇气面对明天?她推被坐起,望着光洁一尘不染的家,颓然的推开门,又往海岸走去。
    无光害的天空,银河令人晕眩。即使一路上都有路灯,仍然无法夺去光辉灿烂到令人害怕的星光。这样沉默雄伟的大自然令人畏惧,她还是怀念城市的温暖车河。她只是个小小的癌细胞,仍然眷恋都市丛林的“肿瘤”。
    只是她再也无法回去了。
    “呜呜!你说她是不是很过分?我这么努力欸!呜呜!”岸边隐约传来哭声,在这样的暗夜,即使声音这样娇媚,还是令人毛骨悚然。
    原本想转身就走,焕真又有点担心的站住。万一、万一是寻短见的女孩子怎么办?朗朗乾坤,难道会见鬼不成?
    她摇摇头,甩去恐惧,小心的走近人影。
    一张清丽的脸庞挂满泪水,疑惑的看着她,海岸泼剌一声,鱼尾一闪,焕真愣了一下,真是好大的一条角……
    她揉揉眼睛,不会吧?我一定是眼花了,以为碧波下有条人鱼闪动……果然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