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珉握着茶杯的手一抖,险些将茶水洒出来。
往事种种,幻作水中月,镜中花,如今眼前人,才是唯一的答案。
“今日我就是想问问你,是否想清楚了要与我携手此生?”
他骤然露出一个笑容,一朝夙愿近在眼前,竟让人觉得有些不敢相信,“求之不得。”
“我是二嫁之身。”
“我知道。”
“与我在一起可能会有许多流言蜚语。”
“我不在乎。”
“可能还会影响你的仕途,损害你的名声。”
“还有呢?”
“我不说你也想得到,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我只在乎你愿不愿意。”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透过彼此的眼睛,仿佛树枝与树叶,水与鱼,天空和飞鸟,本该纠缠一生,至此方休。
因着是新年的缘故,庾珉大张旗鼓地遣了媒人上门提亲一事,短短几个时辰就传遍了建康城。
昨天刚刚结束祭天,众朝臣回去囫囵一个觉,醒来便出了大事。朝上几位同僚都心属的好女婿竟然要娶先帝遗孀,让人大跌眼镜。
这边厢媒人刚走,后脚便有人上赶着来打听消息了。
王笙通通以家父身体不虞的由头打发了。
王导刚刚从病床上起身,听闻此事,也只是淡淡点了个头,并不惊讶,算是允了这桩亲事。
王家上上下下都有条有理,在别人看来大吃一惊,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迟早的事。
如今王导病着,王遐备婚,几个兄长接连外任,王桓带兵在外,家里大大小小的事竟都落在了王笙肩上。
他本就苦不堪言,没了时间寻那些狐朋狗友出门浪荡,这半年可是憋闷坏了,恰逢上这么一桩大喜事,赶紧派人修书,给各位兄长和王桓送去了信。
庾珉也抽出时间进宫一趟,想要讨封赐婚的圣谕,免得让王遐徒惹非议。
谁知,还没走到式乾殿殿门处,就看见长福一脸的苦相。
“大人,您来的真是时候,陛下昨日祭天后,竟然留了一封手书,独自出宫了!这可是要了奴的命啊!”
庾珉接过司马绍留下的手书,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朕出门一趟,十日后回,遇事不决寻庾子洲。
庾珉看着这短短一行字,一时间不知道司马绍是不是故意的,他要忙着备婚,哪有时间给他收拾烂摊子。
“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长福像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一般,盯着庾珉,将他盯的头皮发麻,只能忍着怒气开口道: “陛下身体抱恙,叫章觉住进式乾殿,为陛下调理身体,这段时间任何人都不见。”
“是,是,奴现在就去办。”
庾珉将手书扔给长福,头也不回地出了宫。
宫外
司马绍昨夜带了几个护卫,打扮成寻常商贾模样,出了健康,一路往北边去。
算算日子,他们路上不停留,一路快马加鞭,将将能在除夕夜赶到长安。长福是个聪明的,又有庾珉在,他消失几日并不会引人侧目。
是以,日前他就做此打算,早早着江禹备好了行囊,趁着祭天大典结束,悄摸地跑了出来。
两日时间,路上途径历阳郡,庐江郡,再途径司马亮的封地汝南,往前经过南阳,再向西有一日路程,长安便近在咫尺了。
“陛下,南阳郡如今都是桓家的人,到时候咱们的行踪怕是不好遮掩。”
南阳郡是三月前刚刚打下的城池,郡守还来不及由朝廷任命,自然是桓午手下人暂时领着郡守一职。
如今城内刚刚经了战火,百废待兴,进出都有人严查,生怕混进前燕的奸细。
“我们不进城,在城郊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出发。”
“是。”
司马绍抵达南阳郡时已是皓月当空,城门早已关闭,城门外聚集了不少流民,拖家带口地露宿在荒野,等着明日一早入城。
江禹寻了个不大的客栈,名为“同福”,几人装作途径的商队,暂居于此。
同福客栈的位置离城门很近,本以为有不少路过之人留宿,可走近才发现,这客栈的角角落落都结了蜘网,桌椅板凳倒是擦的干净,上头点着油灯,好在伙计还算热情,看见进人,赶紧快跑着迎上来。
“诸位郎君,可是要留宿,小店还有数间上好的客房。”
几个虎贲卫不动声色地将司马绍围在中间,江禹随手扔出一个沉甸甸地荷包,“五间上房。”
伙计掂了掂手中重量,咧着嘴笑道:“好嘞,您几位跟我来。”
他殷勤走在前面带路,俨然是将江禹认作了这一伙的领头之人,眼神却时不时地落在司马绍身上,上下扫视着。
那目光像是蛹动的蛆虫一般,叫人浑身难受,司马绍也不由得蹙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