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缓和, 语气轻柔:“正学着处理些琐事, 也好为陛下分忧。”
    “砰——!”
    圣上重重拍于桌上,怒道:“什么时候了竟还在添乱,怎么不见他两个也亲身上阵?”
    “陛下息怒。”
    她跪伏于地,连声劝慰。
    “朕乏了。”
    “臣妾告退。”
    待到她走出后,咳声再起,帕子上已有血色涌现,圣上看着这触目惊心的血色,眼神变幻莫测。
    儋州城。
    谢淮一行人立于城墙上,他眺望远处,边疆平野,秋风寒凉,如今匈奴久攻不下,损失惨重,却仍不撤走,临入冬前,定然还有一场大战,不可掉以轻心。
    “贺将军,可能主动出击?”
    贺昀抱拳:“禀六殿下,草原开阔,方向难辨,更有狼群结队,若是晚间突袭,将更为艰难,却并非不可行,只是如今西夷搅和其中,若派精锐,儋州恐有失。”
    赵在洹:“西夷那边可有去信长陵将军?”
    “西夷主帅正于徐州同蔚将军对峙,此事风险甚大。”
    谢淮皱眉:“难道便只能等待匈奴来犯?”
    “近段时日匈奴休整,理应不会进犯。”
    “时机骤然则逝,行军又岂有万全之策,纵有风险,却也值得一搏。”
    “六殿下心意已决,末将从命。”
    “即刻召集诸位将军前来议事。”
    “是。”
    当夜,儋州城中诸位将领同聚于帐中,共议此战,谢淮扫视一圈,眼神锐利:“我等不可坐以待毙,理应主动出击。”
    将领们面面相觑,不是他们不愿意,而是不久前才出了赵在洹这等事,实在叫人寒心,见状,赵在洹站起身:“我愿再次领兵。”
    谢淮:“便由本殿率兵。”
    “殿下不可!”
    “刀剑无眼,若是伤了殿下可怎生是好!”
    “……”
    “我意已决,诸位不必再劝。”
    谢淮看着地图,又说:“我等不熟草原,不宜相距太远,如此,赵将军于左翼冲锋,林将军于右翼清扫,本殿率骑兵直取大营。”
    他拱了拱手,看向贺昀。
    “守城一事便交由贺将军了。”
    “是。”
    十数人商定到后半夜,这才敲定下来,等到诸位将军告退之后,谢淮留下了贺昀,低声道:“贺将军,还请更换城中布防。”
    贺昀心惊:“六殿下之意……”
    两人对视一眼,以眼神示意,而后贺昀点点头,郑重地抱了抱拳,这才离去。
    “呜呜——”
    号角吹起,战鼓再响,云层震散,谢淮一身盔甲,于城墙上点兵,他看着底下泱泱士卒,皆是体魄健壮,一手可拉重弓,一手可提重剑,皆是世代守卫儋州之人。
    “今有蛮夷犯我家国,山河震荡,数月不宁,忆我兄弟,埋骨儋州,世代从军,此恨难平,如今匈奴退缩一方,敢问我儋州儿郎,何不提刀破万营,杀尽草原百万敌!”
    “噌——!”
    他猛然抽出剑来,大喝一声:“荡平北蛮!”
    铁甲齐鸣,战马长嘶,剑气直冲云霄,城门轰然大开,过半兵力倾巢而出,直奔匈奴,风卷草折,秋风肃杀。
    “呜呜——”
    草原风大,凉意扑面而来,铁甲踏过,轰隆隆地如惊雷炸响,三军散开来,互为援助,向着匈奴大营包抄而去。
    匈奴紧急集合起来,呼延厉带伤上阵,瞧见为首的谢淮时眼神一变:“擒杀此人,不计代价!”
    “大王!”
    “儋州怎可突然袭击,竟然违背约定,既如此,随我迎敌——!”
    匈奴人手持弯刀直冲而来,正撞上中央的谢淮,谢淮挥剑砍下,于乱军丛中搏杀,左侧赵在洹亦然带兵展开交锋,拦住这一面人马,防止围攻谢淮,同时杀向营帐。
    右侧数位统领护卫于谢淮一侧,清扫埋伏与散兵,而后拉长阵型,殿后护卫,防止偷袭,其中更有弓箭手于马上远远挽弓搭弦,射杀远方匈奴士卒。
    利箭穿透营帐,钉入草原上,箭矢簇簇,逼退匈奴攻势。
    谢淮并未莽撞,稳打稳扎地向前推进着,更有两队人马从旁协助,儋州士卒裹挟着浓重的杀意,向匈奴攻来,马下伏尸无数,势不可挡。
    赵在洹更凶狠些,他下手比谢淮更狠更快,同匈奴交手多次,他更明白匈奴人的习惯,每每出手便直取性命,横扫一片,连带着那一片死伤极为惨重,铁甲上都仿佛蒙了一层暗沉煞气,无人能突破左侧。
    见势不妙,亲卫靠近了呼延厉,咬牙道:“大王!大势已去,可要撤退?!”
    呼延厉嘶吼道:“卫人狡诈,胆敢如此欺骗本王,盟约既毁,便拼个你死我活!速速联络蒙挞,同攻儋州,誓要拿下此城!”
    “是!”
    亲卫立即拉着缰绳去往另一边,呼哨声响起,西夷兵卒蒙挞现身,方才他早已带着部下撤远,并不掺和匈奴同儋州的激战。
    “大王已然应了,还请将军出兵攻取儋州。”
    蒙挞咧开嘴:“那便请大王快动手吧。”
    远在徐州,长陵将军蔚以风敏锐察觉到西夷人的异动,当下他毫不迟疑地立即率兵出城,箭矢如雨,逼迫西夷人交战,不得驰援。
    匈奴大军且战且退,甚至抛下前卒,急速驰往儋州,谢淮心口一跳,喝道:“立刻追——!”
    如此劣势不退反而坚决去往儋州,定然是儋州城内出了变故。
    贺昀正于城墙上坚守,却忽闻一队兵戈声,城中骚动不已,他豁然冲下城,却见城中一片混乱,分明有一队大卫士卒动手,于猝不及防之下偷袭儋州守卫。
    “叛贼!”
    贺昀目眦欲裂,他举剑冲去,两方人马于儋州城内厮杀,叛军中竟不乏匈奴人,轮廓更深,做了伪装,不知何时,混入城中。
    他蓦然想起,这援军来自各地。
    可是,为何当日儋州危急之时,却不发作,而今匈奴劣势,却倒戈相向,分明是有人弃儋州于不顾,视战场于儿戏,如同戏弄般,把玩于鼓掌,同匈奴做交易,两方相瞒。
    既不让儋州真个失守,也不愿意平息此战,还儋州一个安宁。
    贺昀悲愤大喊:“陛下啊——!”
    他双目赤红,如今挥刀相向,竟是同僚,何其可悲。
    “噌噌——”
    城中兵马交缠,已然分辨不清叛军友军,视线所及,皆是敌人,昔日手足,今日齐断,鲜血直流,及至城门。
    贺昀带着最后一队人马,死死守在城门前,城外隐有马蹄声传来,匈奴人和西夷人的声音遥遥传来,他心中绝望无比,却仍握着那把剑。
    “守将可死,然此城决不可破——!”
    “噌——”
    他被逼至城门前,再无前路,更无退路。
    刀锋齐齐砍来,透体而出,大量鲜血自他口中喷出,他挥刀砍向这人脖颈,而后又一柄剑袭来,直取他头颅。
    “铛——”
    他摇摇欲坠,身负重伤,勉力抵挡,不断挥刀砍下,眼中唯有这重重叛军。
    “呼延厉——!”
    忽闻一人高声喝道,更有整齐马蹄声传来,贺昀耳尖动了动,眼中陡然爆发出光亮来,一举震退数人。
    赵在洹一马当先,乌骏飞掠而过,他于马鞍旁取出大弓,而后一箭射出,这箭来势汹汹,又急又猛,弓弦嗡嗡作响,箭矢寒芒乍现,转瞬及至。
    呼延厉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止。
    “大王——!”
    亲卫一把撞开他,这箭便刺入亲卫眉心,箭矢深深没入,他瞬间跌落马匹,没了气息。
    “咻——”
    赵在洹连连拉弓,不断逼近,箭矢破空而出,不给人丝毫准备时间,他好似无需瞄准,只提箭便射,却杀意凛然。
    “射箭,当出其不意,以迅捷著称。”
    昔日他曾向长陵将军讨教箭术,蔚以风不过左手,看似随意,却早有成算,当日他看向赵在洹:“此箭,当于瞬间窥破下一息,而非射杀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