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笑道:“孝心可嘉。”
    朝会结束后,赵在洹匆匆走出,却没看见常青安,内侍笑眯眯地提醒道:“夫人已然归府了,大人莫急。”
    赵在洹怔了怔,他并不是大人。
    “多谢。”
    他赶回府中,正见有人持诏宣命,他连忙一同跪地,只听地内侍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嘉平将军嫡女常氏,深明大义,明辨是非,揭发有功。着即册封为二品夫人,钦此!”
    赵府上下惊讶万分,虽然赵州下狱,革了官职,听候发落,但赵在泽并未遭到牵连,而常青安更是再升诰命,赵在洹也正式封了护军统领,赵府不退反进,并未如旁人所想那般一落千丈。
    没了赵州,赵府反而越发走得远了。
    连同圣旨一起下发的,更有一封和离书。
    内侍和气地扶起常青安:“夫人快快请起,将军府的车驾已等候多时了。”
    他们这才想起,和离之后,常青安便同赵府再无瓜葛,也不必住在赵府了,赵在泽、赵在凌和赵渝不由地抬头看着她。
    赵渝擦掉眼泪,努力笑道:“母亲,快回家吧。”
    他们默不作声地上前来,要将她一齐送出赵府,门外早有一辆宽大马车停留,大嫂陈婵月亲自相迎,自始至终,他们没有说出一句挽留的话。
    出了这样的事,他们无颜再让常青安留下。
    但愿母亲能过得好。
    常青安回头,伸手抱了抱赵渝,温声道:“你们仍然是我的孩子,若是得空,只管去寻我。”
    陈婵月:“本该如此。”
    马车碌碌,行至将军府门前,常青安望着这府门,竟恍若隔世,身后春兰春菊跟随,她并没有带走赵府任何东西,名下产业尽数交由孩子们,而赵府如今也有王少虞掌家,不必过虑。
    她迈步而入,只见府中下人忙忙碌碌,碗碟不停,嘉平将军和老夫人已在堂内翘首以待,常青安望着那熟悉的面孔,眼眶发热。
    “青安拜见父亲母亲。”
    她缓缓拜下,郑重无比。
    将军府不顾流言蜚语,执意接她回府,而不是在外头置办院子,嘉平将军难得发话,不容置喙。
    “快坐。”老夫人忙把她拉起,笑意盈盈:“等到戎安下了朝,咱们一家人吃个饭,难得聚在一起。”
    陈婵月:“这样聚在一起的日子往后还多着呢。”
    “是极是极。”
    见她们叙完话后,常远思看向常青安:“让孩子们每日晚间来请安。”
    “好。”
    “在洹一事我已托付以风,且宽心。”
    常青安心下触动,没想到这事还惊动了父亲,她心下酸涩,只轻声道了声谢,纵然她不想再叨扰双亲,但是双亲早已替她安排好了一切。
    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吃了顿饭,席上老夫人忍不住多次擦拭眼角,不住地往她碗里夹菜,前些年哪能想到能有今日,再无芥蒂,更不必再言亏欠。
    嘉平将军难得再饮酒,他目光明亮,面上也发红,只是沉默地看着常青安,话虽不多,但那眼中的慈和却半点不假,他向来是维护常青安的,犹如定海神针般,成为她的靠山。
    不多时,陈士振被判处满门抄斩,于午时行刑,而赵州,圣上顾念赵府情分,网开一面,留了他一条性命,却也仅仅是性命。
    “革除官职,永不得出。”
    赵州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消瘦地厉害,双眼无神,面容憔悴,赵在泽去接他回府的时候他还念叨着三皇子谢津,只是到底没有证据。
    陈士振和赵州口口声声说为谢津所指使,风言风语不断,京中众人心下暗暗揣测,面上却不显,次日,谢津便被关了禁闭,禁足三月。
    而谢淮,即将和赵在洹一同返回儋州。
    “小鱼。”
    谢淮看着赵渝,张了张口,艰难道:“我们,取消婚事吧。”
    赵渝红着眼眶:“你也要走了吗?”
    她咬着嘴唇,近日忧思过甚,人也无甚精神,身形越发单薄,双眸也暗淡不少,带着几分沉郁暗色。
    谢淮再说不出狠心话来,他抱住赵渝:“我只是怕我回不来,耽误了你。”
    战事未平,匈奴一日不退父皇便一日不能安心,接连派兵,更出了陈士振这档子事,眼下更需要能镇得住的人去,放眼大卫,也唯有皇子们和嘉平将军身份贵重,谢津如今禁足在府,不会出征。
    而他,更需要这份功劳。
    谢淮闭了闭眼,父皇身子已然不大好了,倘若谢津登基,他又该如何办,小鱼和赵家又该如何,他不得不去争一争。
    谢津远比他心狠,也更不择手段。
    “你不回来我就给你守寡。”她倔强道:“我一人也能行。”
    谢淮:“说什么傻话。”
    “你和我三哥,都要好好地回来。”
    谢淮沉默片刻,说:“好。”
    出征在即,谢淮和赵渝的婚事便加急办了,虽然仓促,但聘礼一样不少,满满当当地送至赵府,圣上和皇后也亲至,给足了重视。
    当晚,谢淮带着赵渝来到书房,他零零碎碎取出一堆东西,一一交代。
    “这是我亲笔手令,待我离京,府中上下皆由你做主。”
    “遇事可去寻林家、许家。”
    “密室在此,钥匙你且收好。”
    “……”
    他喜袍未脱,带着她清点了一应东西,上至令牌下至书信,无一隐瞒,更有数本隐秘账本交由赵渝,他一身家当都交给赵渝了。
    而后他拉着赵渝坐于床榻,慎重思考,从头说起他麾下投靠之人,连同皇宫中几位娘娘繁杂的关系,更有宫闱秘事,桩桩件件,细细说给她听。
    赵渝拉住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你一定要说这些吗?”
    谢淮怔住,他往后退了退。
    “若有不测,你可再寻良人。”
    他取出一封提前写好的和离书,紧紧攥住一角,而后递给赵渝。
    “我都安排好了。”
    赵渝忍住眼泪,抬手将这封和离书撕碎:“圣上亲口赐婚,怎可相离。”
    “以我性命之功。”
    谢淮看着地上纸张碎片,眸色深深:“这信,我写了十封,若我身死,自有人呈上。”
    方方面面他都想到了,唯恐还有遗漏。
    赵渝猛地欺身上前,揪住他衣领:“你就没想过回来吗?”
    谢淮露出个笑来:“那便送你更贵重的东西。”
    “谁稀罕了。”
    他将赵渝揽入怀中,于她耳边低语:“我疑心谢津谋逆,倘若京中生变,速速远离,我已派人于外接应,保你赵家周全。”
    赵渝咬牙,一手扣于他后脑,扯下他金玉发冠,霎时发丝披散,她直起身向上吻去,轻轻咬了咬他的唇。
    “不许再说这种话。”
    尚来不及陪她回门,谢淮和赵在洹便启程奔赴儋州,誓要彻底平息此战,儋州城上,贺昀看着安静了几日的匈奴,心下不安。
    第58章
    ◎守将同死◎
    谢津立于院中, 听着下属的汇报,谢淮已然抵达儋州了,他皱着眉, 静立半日,最终他好似叹息一声,招了招手, 做下最后的决断。
    “不必留情。”
    “是。”
    宫中, 圣上咳疾未愈,反而越发重了,内侍小心收起帕子,不敢声张, 御医收回诊脉的手,劝道:“还请圣上宽心, 莫要动怒。”
    “蛮夷不死朕心难安。”
    他摆摆手,神色深沉:“下去吧。”
    “臣告退。”
    殿外,皇后娘娘端着一碗汤羹前来, 她柔声道:“陛下日夜操劳,还望保重龙体。”
    “朕心里有数。”
    “也不知儋州如何,淮儿从未上过战场,妾身实在担心。”
    她拧着眉, 一脸忧色,又接着说:“听闻津儿在府中祈福,他们从小一块长大, 兄弟情深,但愿上苍护佑。”
    圣上看着她, 问道:“晟儿和昇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