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公子真是潇洒风流。”她轻嗤。
    卫疏跟在她身后解释,她面上不耐烦,可始终竖着一只耳朵听他愈发急切的话。
    后来她扭头道:“你跟我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又不跟你过日子。”
    卫疏一双桃花眼里闪过不可思议,“那怎么行,你是我未婚妻,不嫁我还要嫁谁?”
    季浓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啧了啧嘴,“你连自个儿都保护不了,又是个多情种,我才不嫁。”
    卫疏罕见地沉默。
    当天,他不知从哪里提了把剑从晌午练到晚上,只是毫无基本功,因此那剑法也就显得格外稚嫩。
    季浓抱臂望着庭院中大汗淋漓的青年,平生第一次觉得原来真的有人天生与武绝缘。
    他似乎就该养尊处优,摇把折扇笑眯眯地拉着人谈天说地,于无形之处套情报消息,暗中揣度人心,捕捉那些细节。
    而不是提着把剑,脚步都踉跄。
    她缓步上前,摁住卫疏的剑。
    卫疏见到她先是欣喜,而后桃花眼里又流过一丝幽怨,“你挡我剑做什么。”
    说罢便要提剑离开。
    然而季浓力气比他大,连剑带人都顿在原地动弹不得。
    卫疏与她对视,忽然搓了搓手上磨出来的血痕,惊喜道:“阿浓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了?”
    寂静微凉的夜里,他的话掷地有声。
    季浓下意识松剑,立即反驳,“怎么可能!”
    犹觉不够,她又趾高气昂道:“别自恋了,我饿了,我想吃肉。”
    卫疏像个瘪气的小狗,竖起的尾巴又耷拉下去,然而看着面前的少女,却生不出半点责怪。
    青年眨了眨桃花眼,点头道:“正巧后厨有腌上的鸡肉,便做一道五味焙鸡,另做一道杏仁豆腐给你解腻,省的夜里吃多了积食。”
    他兴致盎然地同季浓解释着菜肴的做法,仿佛刚才的失望都是瞬间的假象。
    季浓听他说着这些琐碎的步骤,耐心不多的她却罕见地没有任何厌烦,她只是自然而然地帮卫疏接过提在手里的重剑。
    厨房烛火氤氲。
    她看着那道忙碌的身影,凝望着他身上的华服和周围粗糙的环境,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融化。
    ……
    第二日,他们去了兖州的禁地天峡山。
    正要下山时,季浓看着身侧崎岖的山崖,不由得想起了多年前因跌落山崖,身体迅速衰败的父亲,不慎崴了脚。
    一开始她强撑着,拒绝了卫疏搭过来的手,她语气不善,骂他矫情。
    可是没走几步,她的脚踝却越来越肿,脚下的速度甚至比卫疏更慢。
    原本被她轻嘲两句之后,一直走在前面的青年忽然停下脚步,转身蹲在她面前。
    “上来,我背你走。”
    季浓一怔,撇过头,“这里的路不好走,你顾好自己就够了,真背上我半夜也出不了山。”
    她瞥了眼自己高高肿起的右脚踝,依旧拒绝了卫疏的请求,只是示意他扶着自己。
    可卫疏蹲着的脊背却分毫未动,执拗地让季浓觉得有些陌生,“阿浓,你在逞什么强。”
    “我现在是你的未婚夫,将来是与你比肩而立的夫君,你在我面前,为何还要逞强?”
    季浓不动声色地蜷着手指。
    她竟在卫疏身上看见了,已逝家人独有的关切,真心实意的在乎。
    怔愣片刻,季浓终究是趴在了他背上。
    贵公子到底不是久经沙场的兵痞子,连衣袍下的脊背都削瘦,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熏香味,却让人格外安心。
    季浓不再讨厌他的花哨和讲究。
    连带着他发上的金纹发带都渐渐看顺眼。
    “卫择衍。”她突然唤他的字。
    山路崎岖难行,何况是背着个人,卫疏走得有些艰难,却还是高高兴兴地嗯了一声。
    季浓低声道:“你是卫家长孙,如今卫老尚书已经回京任职,陛下起用卫家,前途风光。”
    卫疏听她突然说起这些话,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但因是事实,也点了点头。
    “我只是个孤女。”季浓又道:“虽说家产略丰厚些,可终究官商有别,况且我不打算嫁人拘于宅院,争风吃醋。”
    年少时那场噩梦虽说是假的,可还是给季浓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父母双亡,家中叔婶咄咄逼人,她心底始终空缺,再加上见到过更宽广的天地,自然不想只当个相夫教子的普通女子。
    “你那么坚决要和我退婚,就是这些原因吗?”卫疏似乎有些意外。
    背上的少女点了点头。
    卫疏绕过一块凸出的石块,这才缓缓道:“我还以为是你有喜欢的人了呢,不是就好。”
    季浓有些不解,又听他继续往下说。
    “首先,卫家风光是真的,但再风光也跟我无关,阿浓你看见了,我就是个只知风月的纨绔,更没有祖父和谢兄那样经天纬地的大本事。”
    “其次,孤女又如何?伯父伯母早逝又不是你的错,你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更想让他们长命百岁,生死本就无常,与你更无关。”
    一口气说了很多,卫疏的音调微哑,他顿住脚步,将背上的少女又往上提了提,这才继续走。
    “至于最后这点,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没什么大出息,也没什么野心,既然你不愿意跟着我走,那我就跟着你走好啦,天涯海角,哪里不是家呢?”
    “听说汝南山清水秀、绿瓦白墙,更有无数奇景,通辽二州紧靠边疆,大漠孤烟,更是一绝。”
    卫疏的话中是抑制不住的向往,“阿浓,我想跟着你去看看,可以吗?”
    季浓此时连浮肿的脚踝都抛在了脑后,耳畔只回荡着卫疏兴高采烈的话语。
    他是她从未见过的人。
    但爹和娘猜的很准,卫家小郎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季浓原本垂下的手悄悄环住青年脖颈,眼底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情,嘴上依旧挑剔。
    “这得看你表现。”
    卫疏忍不住笑出声,眉眼飞扬肆意,嘴里乐道:“我不管,阿浓你就是答应了!”
    话音刚落,他便因太过得意,一时不察,差点连带着背上的人一起摔在树丛里。
    季浓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二人的姿势亲密无间,待安全后右手已经揪住卫疏耳朵转了个圈。
    “卫择衍!你能不能好好走路!”
    看着拧得狠,其实一点也不疼。
    然而卫疏却很给面子地缩了缩脖子,忙认错求饶,“错了错了,大小姐饶了在下吧。”
    季浓又噗嗤笑出声,右手重新环住他脖颈,轻飘飘地搭在胸前,“卫择衍你真赖皮。”
    卫疏一点不生气,脸上挂着笑,分明还是骂,可是季浓此刻的话在他心里却格外不同。
    他点头道:“季浓你真好。”
    季浓眨了眨眼,“卫疏你真傻。”
    他还是笑道:“季浓你真好。”
    她又道:“卫疏你真奇怪。”
    卫疏从善如流地回答,“季浓你真好。”
    季浓没再往下问,只是悄悄把脑袋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她想,其实卫疏也很好。
    没人会不喜欢卫择衍,她也不例外。
    第84章 if线
    ◎重回夫君年少时◎
    元妤仪醒后发现自己突然成了一只鬼。
    字面意义上的, 透明体。
    比这更不妙的是,她明明才和谢洵成婚不久,此刻却不在公主府, 对周围的环境同样陌生。
    她想出门, 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也不能自由动弹,宛如一缕青烟,只能局限在眼下这个破旧的屋子里。
    值得庆幸的是她变成鬼后失去知觉,感觉不到饿, 也不觉得周围冷或者不舒服。
    直到晚上, 房门被推开。
    元妤仪身上所受的束缚忽然全部被解开,第一反应是立即飘到窗边,想看看现在是什么季节。
    然而面前的院子光秃秃的,除了破旧还是破旧, 毫无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