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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4章 年代文裏的綠茶知青(35)
    紅磚小樓的隔音很好,這邊冬天溫度低,因而修建牆體也往厚了砌。
    以至于水鵲無法聽見一牆之隔的書房裏正在交談什麽。
    為什麽父親要和李躍青單獨說話?
    水鵲緊緊抿住唇。
    他覺得在車上的時候,李躍青已經交代得足夠知根知底了,要不是實在記不得,否則連族譜都要倒背出來了。
    這種情況下,應當沒什麽還需要額外避開人詢問的了。
    水鵲惴惴不安地坐在二樓客廳的茶桌前。
    暖爐子上的紫銅茶壺燒開了,開水咕嘟咕嘟冒白汽,在壺中仿佛打炮仗一樣。
    “砰”的一聲,有什麽撞在書房門內側的轟然聲響。
    水鵲一驚,下意識往聲響來源那裏看去。
    書房仍舊緊緊地閉着。
    蘭聽寒提起紫銅壺的茶壺柄。
    茶壺柄是竹制的,隔熱,和滾燙的壺身溫度不同。
    茶桌上一整套精巧的茶具。
    熱水緩緩澆淋小巧的壺和杯,白汽騰騰。
    “別擔心。”蘭聽寒溫聲安慰水鵲,“毅叔向來有分寸的。”
    他越這麽說,反而才叫水鵲放不下心來。
    不是說好,典型走向應該是古板的父親突然發現兒子喜歡同性,然後怒火攻心,藤條抽打,雪地罰跪,還有什麽給列祖列宗磕頭請罪……嗎?
    在發現兒子無可救藥之後,斷絕父子關系,驅逐出家門。
    水鵲想象中的故事就是這樣可怕。
    唯一有變數的是,他不是主動向家裏出櫃的。
    他是被動出櫃。
    有了這個變數,情況好像就和水鵲想象中的大不一樣了。
    水川和荀定寒着臉,統一陣線,對水鵲詢問:“他當時,是不是問能不能親你了?”
    “你們什麽關系?”荀定眉頭皺得像打了繩結,“你只去了大半年,就和外邊亂七八糟的人談對象了?牽手了嗎?抱過了?他問你能不能親,什麽意思,到底之前親沒親過?”
    他問起話來就像是連環發射的炮彈。
    水鵲哽住,也不知道回不回答的好。
    另一邊的水川面色沉沉,不幫着問,但是也不吭聲。
    眼睛目不交睫地盯着水鵲看,似乎希望能夠聽到哥哥的正面回答。
    蘭聽寒沒有參與荀定撺掇領頭的捕狗行動。
    他真的是出門去書店還了一本書,再去報社幫忙訂購了今年的報紙。
    出來的時間掐得剛剛好,目前的結果也在蘭聽寒預料當中。
    他給水鵲推過去剛沖泡好的鐵觀音,香茗袅袅。
    蘭聽寒提議:“要不要去給楚姨打個電話?”
    蘭聽寒不了解具體情況。
    水鵲的外婆家在隔壁省廬城底下的農村。
    不像這邊家裏就有住宅電話,也不像弄堂路口有電話亭,要打電話,這邊肯定是打不過去的。
    除非楚玉蘭念着水鵲,到縣城裏用電話亭聯系這邊。
    水鵲糾結,“聯系不上……”
    荀定冷眼,“別扯開話題。你之前到底和沒和他親過?”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打斷了不尴不尬的氛圍。
    水鵲立刻站起來,“我去接電話。”
    來電的正是楚玉蘭,她這是第一次和孩子分開過年,心裏多少放心不下。
    水鵲拿起黑色膠木的話筒,“喂,媽媽……”
    ………
    書房外輕輕叩門。
    水毅揚聲,“門沒鎖。”
    老式的銅門把手一旋,水鵲從外邊探進頭來,小聲道:“爸爸,媽媽來電話了,讓你接。”
    水毅啞然,他從方木桌後走出來,“剛打來的嗎?還沒挂線吧?”
    “嗯嗯。”水鵲道,“你快去接電話。”
    他小心瞟了一眼李躍青,看男主好像沒有什麽大問題,還是完整的。
    水鵲松了一口氣。
    李躍青是坐桑塔納進來的,大院從來不讓來路不明的人進入,在東營門哨崗進來的時候登記信息登記得很完整,要是人有什麽三長兩短,到時候還不是要牽連上他父親……
    這樣的想法全從水家出發了,那男主不是太可憐了嗎?
    水鵲晃了晃腦袋。
    食指勾了勾,暗示李躍青跟上他。
    兩個人在水毅講電話的時候,悄悄地順着旋轉木樓梯下一樓去了。
    李躍青進門的時候就給帶上二樓書房去,沒有仔細看過環境,下樓的時候才看見客廳裏地櫃上的十四寸電視機,一旁還立着冰箱。
    他眼神閃了閃。
    還真是觸犯天條了……
    兩人在僻靜的小院裏說話。
    水鵲:“你還好嗎?”
    他看李躍青下樓梯的時候好像邊倒吸涼氣,邊活動肩胛關節。
    李躍青立即挺直身板,像是一棵寒松。
    “沒、沒事!”
    水鵲擔憂地拍了拍李躍青的肩背,對方果然僵直了身體。
    “這是怎麽了?”
    李躍青撓撓頭,“咱爸想試試我的身手。”
    水鵲:“?”
    看水鵲臉色不對,李躍青趕緊打住,“不是,我順口說的,是叔叔,叔叔想試試我的身手。沒什麽大問題。”
    “你剛剛說的是什麽意思?”水鵲問,“我爸爸同意我們了?”
    他還沒同意呢?
    李躍青讷讷,“叔叔放了我一條生路,那難道不是一種肯定嗎?”
    他今天都差點以為自己要像電影裏的情侶那樣,轟轟烈烈,頭破血流。
    這就是自由戀愛吧?
    李躍青周身洋溢了一種新青年不怕死的氣質。
    水鵲蹲下來,揪了一根枯黃的小草,“你們到底在書房裏說什麽了?”
    李躍青跟着蹲到他身邊,“沒什麽,叔叔就找我了解情況,問我家庭背景,以前幹什麽的,現在幹什麽的,未來什麽打算,還有……”
    水鵲側過臉看他:“還有?”
    李躍青:“問我們什麽關系。”
    水鵲緊張地問:“你怎麽回答?”
    李躍青老實道:“我說我目前在努力追求你。”
    當時水副軍長的臉色頓時肅冷下來,警告李躍青,他和水鵲既然還不是談對象,那就不能動手動腳,當然,談對象了也不能。
    然後試了試李躍青的身法。
    “你放心。”李躍青覆下眼皮,壓低聲音,“我沒說你和我哥談對象的事情。”
    水鵲已經無心聽李躍青說什麽了。
    他發覺後面的走向可能不會像他想象中的那樣。
    他可能不會被斷絕關系,也不會被驅逐出家門……
    水鵲緊緊抿住唇。
    ………
    李躍青留下來吃了一頓晚餐,坐在離水鵲最遠的對角線位置。
    水鵲家裏沒空房間,肯定不能留他的。
    荀定說這人可以睡門口,守門。
    他把水川針對自己的話,話中帶刺地指向李躍青。
    水毅和李躍青單獨又談了一次話,就讓水川送客了。
    水鵲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具體說了什麽。
    晚上的時候,水毅到他房間來,荀定在浴房洗澡,不在房間裏,眼下就父子二人。
    水毅坐下來,嘆了一口氣,“你媽說的對,我不能,也沒有立場幹擾孩子的擇偶。”
    他對水鵲喜歡同性倒不是那樣意料之外。
    早在很久之前,水毅就有想過。
    他這個孩子從小體弱多病,又有哮喘,幹不得什麽粗活,他和妻子沒什麽額外的期盼,就希望人能夠一生健健康康。
    他們當父母的還在一天,肯定要幫襯照顧他一天,要是他們走了,也還有水川,但若是未來水川也有家庭要照顧,就顧不上哥哥了。
    水毅思來想去,認為水鵲未來的伴侶最好是要能夠照顧他的。
    至少要有力氣,有力氣不夠,還得心細,能夠随時反應水鵲的不适。
    最重要的又要品格好,要能夠全心全意對着他這個孩子。
    但是世間的小兒女,哪個不是家裏愛着的?
    哪有平白無故就對他家孩子那樣好,心思全撲上去的?
    眼下倒是見了一個追求者,只是性別不對。
    水毅倒沒有揪着性別這點不放過的想法。
    他左看右看,對這個年輕人還是不滿意。
    倒不是家庭背景,水毅和楚玉蘭往上數三代,全是中下貧農,根正苗紅,一個是參軍最後當上了副軍長,一個是念了中專畢業後經人介紹到國營棉紡廠。
    水毅覺得,那個叫李躍青的年輕人,腦裏點子活泛是不錯,但是好冒險,走得都是偏險的辦法。
    況且……
    水毅還是忍不住勸,“你要是談對象,不如找些熟悉的人……”
    他念出幾個大院裏看着長大的信得過品格的小輩名字。
    水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故意和父親唱反調,“要是個個都找熟悉的,那各人找各人的兄弟姐妹談對象好了。”
    他說着,突然噤聲。
    雖說是故意唱反調要惹父親不悅,但是這話他不能說。
    因為水鵲家裏真的有兄弟,還不止一個。
    水毅停頓,立即起身,“那我去和聽寒談一談,他的品格我信得過。”
    反正是當半個兒子一樣培養的,要是兩個人能好上,還不會有過年在誰家過的問題。
    水鵲趕緊叫住他,“爸爸,年初三去外婆家吧?你和媽媽說說話。”
    “梁首長的事情,聽說平反了。”
    他輕聲對父親說。
    水毅停住步伐,“對、對。”
    ………
    水鵲在家裏一直待到元宵節之後,才和蘭聽寒一起,又坐上了去菏府縣的火車下鄉。
    綠皮火車的車廂內,仍舊人聲嘈雜。
    水鵲沒忍住好奇地問:“爸爸出門前和你說什麽了?”
    蘭聽寒反問:“那荀定送你上車前和你說什麽了?”
    水鵲含含糊糊道:“沒什麽。”
    荀定确實什麽也沒說,欲言又止了三次,最後說等水鵲下次回來再說,讓水鵲下次回來到他由廠裏分配的新房裏看看。
    蘭聽寒笑了一下,“父親也沒和我說什麽。”
    水鵲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雖說他父親是當對方作半個兒子培養,但是蘭聽寒是半路接到軍區大院的,當時年紀十五六了,沒收養手續,沒過戶也沒改口。
    以前蘭聽寒都是稱呼水毅叫毅叔的,為什麽突然改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