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殷臣接触到地球的互联网,并如鱼得水、熟练冲浪，是宋葬做过最后悔的决定。
氛围感彻底没了！
好在求婚非常成功，殷臣笑意温柔地戴上戒指,反手拿出另一枚全新的钻戒，交给宋葬。
“我的10克拉,你的8.8,我比你大。”
殷臣颇为得意,将钻戒推入宋葬指根,抱着他抵在窗边,于日光下欣赏流光溢彩的折射闪芒。
“好好好，你比我大,”宋葬揉着他仍有些潮湿的黑发，拎起浴巾盖上去,笑眯眯问，“宝宝，你把戒指藏在哪里啊,我怎么一直没发现？”
“藏在肚子里,”殷臣顿了顿，略微幽怨地盯着他，“如果你愿意亲手切开我的身体,你早就发现了。”
宋葬：……
在副本世界里切了多少次,还不够吗！
“殷臣，我们绝对是全世界最神经的情侣。”宋葬叹了口气。
殷臣阴恻恻地捏他脸：“不许骂自己。”
钻戒戴上，两人俗里俗气地牵手拍照，发遍所有社交平台。
评论里满是祝福，就连宁燃也发了一连串的烟花礼炮表情，只很克制地在表情中间,夹着一坨隐蔽的便便。
至于游戏论坛上，震惊者多过祝福。
宋葬依然没有洗白自己名声的念头，他在大肆炫耀那颗五百万的钻戒，意图昭然若揭，就是要闪瞎全世界。
十万经验值即将到顶，华美的假面即将再次进化。
宋葬算了算，大概只需要两次嚣张又矫揉造作的副本，气死所有人，差不多就能刷够了。
他很期待。
*
夜里，宋葬抱着殷臣睡得很沉。
纠结多日的心事已了，他的睡眠质量瞬间提高了数倍。
而并不需要睡眠的殷臣，侧身搂着宋葬，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他，三个小时没有眨眼。
他不是不能睡觉，但暂时没有任何想睡的欲望。在殷臣看来，盯着宋葬的脸，比睡觉有意思多了。
漫长生命里的区区8小时，甚至还不够他看得过瘾。
这场景被旁人看见，或许会感到惊悚，但宋葬早就习以为常。
他有时半夜噩梦惊醒，发现殷臣坐在床边玩他头发，悠哉游哉地喝着热乎乎的柠檬红茶……只会油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安心感。
而今日夜里，宋葬睡得很安稳，殷臣也没有闹出动静的打算
。他拿起手机调至夜间模式，打开私密对话框。
【宋：他先和你求婚了？】
【殷臣：嗯，我慢了一步。】
【宋：不愧是我儿子，可惜我喝不到你们的喜酒了。需要妈妈添置点礼金吗？】
【殷臣：谢谢，不必了，我们有钱。】
【宋：宋葬是我的儿子，所以你也是我的儿子，不用对我那么客气。我知道你的生长环境不同，但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有一个为你撑腰殿后的妈妈，会比你想象中更幸福哦。】
【殷臣：……我现在是两只狗的妈，它俩确实很幸福。】
【宋：哈哈你也挺有意思的嘛。来，帮我拍两张宋葬睡觉的样子，真的好久好久没见过了。】
【殷臣：发送图片*100】
【宋：……？你到底偷拍了多少啊……】
宋葬绝对不能见到宋澜景，绝对不能与宋澜景产生任何交流，绝对不能知道……宋澜景在遥远的未来，也可以想办法发送跨越时空的信号和消息。
这对他们双方来说都太过危险，非常致命，也违反了未来严苛的时空法律。
但谁也管不着殷臣，他早就想办法钻了地球的空子。
这个世界依然容不下他，但他的身体，就是另一个世界。
从地球的视角来看，殷臣并非是传播邪恶与疯狂的入侵者，而是一枚包裹着万千可能性与资源的【保健品胶囊】，可以吸收，可以共存，可以带来好处。
为了引导“免疫系统”达成这样的认知，殷臣做过无数努力，还偷偷学了宋葬所拥有的【创世】技巧。
他成功了，成功游离在规则之外，甚至可以做出更为胆大的尝试。
例如，尝试与宋澜景达成正式的联系。
宋澜景也很惊喜，她似乎早就知道殷臣是谁，态度熟络得像对待邻家小孩，半点没有最初的优雅风范。
她记忆时常出现差错，把自己当成十几岁的少女或几十岁的老奶奶，需要立刻看备忘录才能纠正，会将出现在不同世界里的自己搞混。细数起宋葬儿时糗事时，更是时间线混乱，恍若一个不称职的母亲。
但人类灭亡的时空不止一个，而是三万零六百二十八个。这同时也是人类凝聚全球之力，依然凄惨败在集合体手下的刻骨经历。
——宋澜景全都记得，不仅记得自己的任务，也记得宋葬从小到大的每一步细节，记得三万多条时间线里早已不复存在的宋葬。
只是
容易弄混而已，只是容易忘记自己的年龄与状态而已，只是偶尔陷入惊恐发作、被急救拉走而已，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殷臣并未感到惊讶。
其实经验充分的时空旅行者，都是她这样的，比她更为神神叨叨的大有人在。
保守秘密不是一件难事，殷臣没有和宋澜景客气，也没有直接提出要求，他必须知道所有真相。
哪怕宋澜景从未透露任何细节，殷臣也能看得出未来人类所经历的艰辛与残酷。
所以他必须知道所有真相。只有这样，他才能做好应对一切意外发生的准备。
宋澜景意外的好说话，看她这发送PDF的熟练速度，甚至可能不是第一次与殷臣交流。
——【无限计划】。
这项计划的中心思想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留存并送走特定顶尖人才，令他们携带人类文明最珍贵的所有遗产，不断在各个时空与时间线分支中穿梭，以寻找击败集合体的办法。
为了留存精英的火种，哪怕其余所有人类，都被留在即将毁灭的时空，也在所不惜。
在最初，一切的一切都不成熟，包括时空穿越这项技术本身，第一批冒着生命危险去尝试的队员，早已湮灭在虫洞的潮汐里，尸骨无存。
有队员穿越到了根本没有人类的时空，充满诡异伪人与真实上帝的疯狂世界，于乱流中意外落入玉面仙人的檀口，被细细咀嚼……
他们死了，死得很惨，却在死前想方设法收集、保存了尽可能多的珍贵异世界信息，将数据全部传输回总部，以求为拯救人类贡献出最后一份力量。
无限游戏世界，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轮回中，从破破烂烂的雏形开始快速进化，浸染着数万无名旅行者的血与汗，才终于研发出宋葬所体验的内测版游戏。
未来的科学家们千方百计躲过地球的规则探测，艰难地研发改进至今。
无限游戏，终于成为人类自我拯救的唯一武器。
每一个充满诡谲危机的副本世界，都曾有真实的人类经历过，牺牲过，挣扎过，甚至是豪情万丈地彻底战胜过。
对不知情的玩家们来说，被迫负担这些无形的重任，或许有些不太公平。
但无限计划的参与者们，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们只能从【过去】筛选、训练并创造足以对抗集合体的救世主，因为……
人类已经没有未来了，未来已经……没有人类了。
在亲
手创造出崭新的未来之前，人类将会维持在种族大灭绝的状态，直到改变的可能性出现为止。
而宋澜景，就是这项计划的主要执行者之一。
她从与季永嘉交往开始接触航天项目，在一次娱乐性质的失重舱体验中，被意外发掘出极为强大的韧性、天赋与身体素质。
哪怕后来怀孕分手，抱着孩子远走他乡，独力抚养……宋澜景的天资努力也从未被埋没，她重新考了一次大学，顺利入伍，她能给宋葬带来稳定富足的生活。
但那时谁也没想到，她的儿子，在未来反反复复的时空实验中，居然成为了唯一可能改变未来的“异数”。
宋澜景的人生，自此被迫与宋葬分离，开启了一条满是苦痛与光荣的辉煌大道。
她最初的家园早已不复存在，只能游荡于已知存在的时空分支里，不断尝试新的可能。
——吞噬了集合体的宋葬，可以拯救地球，也可以毁灭地球。
季老太眼里的宋葬，像一只犹如堕天使般瑰丽的蝴蝶，看似美丽惊艳，但畸变诞生的幽黑羽翼，到最后足有四千多对！
只要宋葬存在，人类就会因注视着他而陷入疯狂。
宋澜景失败了很多次，也从其他玩家里挑选出无数优秀的苗子，才得出了真正惨痛又珍贵的经验。
若想在末日降临前，逼出一个人真正的潜能，手段必须极端，但却不能走向无法挽回的极端。
希望的火种可以摇摇欲坠，黯淡无光，微小孱弱……但绝不可以彻底消失。
可宋澜景必须从宋葬的人生里消失，安全地消失。
所以她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
她在生下宋葬没多久，就立刻将襁褓中的孩子放在孤儿院门口。
她没有给他特殊的关照，只匿名资助了曾经条件不好的食堂，又向助学基金里投进一大笔钱，确保宋葬婴儿时期的营养均衡，长大后，也能靠自己的努力搏出未来、好好生活。
这是宋澜景能为他做的极限。
谁也没想到，这一次大胆的尝试，竟真让宋葬找出了真正的变数。
宋葬不顾一切提前打开虫洞，反而能让集合体措手不及，让对抗经验丰富的游戏系统得以迅速进行反击、控制，让前所未有的【异数】诞生！
分割体与假面的意外结合，竟能孕育出如此恐怖、如此复杂而极端的全新生命，这是开玩笑般不可理喻的异数。
——只由宋葬一手缔造。
在内测版收官的那段时间，宋葬其实被无限计划放弃了。
因为他太极端，太自我，太不顾一切。
他从来不是标准意义上的救世主，他不够正直，他随时可能变成人类史上最恐怖的杀神。
更重要的是，作为脱离集合体后仍极为强大的诡异存在……殷臣的立场偏向，与人类的命运息息相关。
问题来了，游戏系统从殷臣的情绪中，提取到了浓郁蒸腾的恨意与杀心。
殷臣曾经是真的想杀了宋葬。宋葬曾经也是真的只把集合体，当作达成自我执念的工具。
所以在正式版的最初，无限系统只想竭力阻止他们相遇。
当然，系统根本拦不住殷臣，也拦不住宋葬全新的执念。
谁都猜不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两个“人”，现如今居然会谈上恋爱，开始了甜甜蜜蜜的自驾旅行，甚至互相偷偷买了求婚戒指，死也不能再和彼此分开。
宋澜景很高兴。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起床给殷臣又发了许多信息。
【你们给了人类一个崭新的未来，我却无法让他拥有家庭，无法参与他的生活，无法让他领取应得的功勋。】
【但你可以。殷臣，谢谢你。我不会再有任何遗憾，希望你们永远快乐。】
【虽然你是变态，但我儿子也没好到哪儿去。四舍五入，你也是我儿子，禁止反驳。】
【集合体没有彻底灭亡，所以假面的源文件被我加了点料。放心，以后它不仅可以保护宋葬，也能好好保护你。你的处境，只会比他更危险……你危险了，宋葬也会变得很危险，妈妈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再次发生！】
【过了明天，我等到十年后的结算点才能再联系你，多发几张合影，快点！！！】
浴室门轻轻打开，宋葬裹着满身蒸汽走出来，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你怎么一大早就在玩手机？不会真有网瘾了吧？”宋葬十分忧心。
“没有，我只会对你上瘾。”
殷臣淡定地说了一句怪里怪气的话，若无其事退出聊天软件。
他反手勾着宋葬肩膀，用浴巾随便挡了下关键部位，举起手机，连拍五十张合影。
宋葬大受震撼，险些来不及表情管理，脸颊仍泛着热气氤氲的红意：“……至于吗？”
“至于。你脸红的样子最好看。”
殷臣淡定地划拉手机，坦然当着宋葬的面将
连拍合集全部上传云端，顺手给宋澜景转了一份。
宋澜景瞬间回复十几个火焰和爱心表情，美滋滋地与他告别，很洒脱地下了线。
经历过太多次离别，她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殷臣转头看向一无所知的宋葬。
他戴着日常不太方便的钻戒，宋葬也一样，连洗澡时也不舍得摘下。
宋葬甚至还没穿衣服，披着浴巾转头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前往预定好的北城蹦极项目。
虽然求婚提前成功了，但已经准备好的刺激体验，宋葬绝不愿意缺席。
他其实从小就喜欢能攥紧心脏的极限运动。那样激烈的跳动与失控，会给宋葬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鲜活感。
让他清楚地知道，他还很用力地活着。
但那时的宋葬没有钱，也没有自由，还不符合乖孩子人设。
所以，他只会在遭遇霸凌时，假装失力被推下楼梯，掐准老师路过的时间点，既惩罚了坏孩子，也能体验到霎那腾空的窒息和心悸。
现在他什么都有了，小小叛逆期留下的遗憾，从无限游戏里弥补了大半。和殷臣相处，也相当于隔三岔五经历一次蹦极，但或许……还是有点不一样。
殷臣一直想知道更多有关他童年的事情，宋葬也乐得如此。
他想将曾经那些麻木阴翳的过往画面，一点一点重新粉刷填补，抹上新的颜色。
让殷臣的身影，取代每一张模糊的、扭曲的、恶意的人脸。
跳下瀑布将一切冲刷殆尽，于高空中拓印新的回忆，乘坐载人火箭冲破大气层，在浩瀚宇宙间用全所未有的视角看一次日出……很完美的计划。
宋葬甚至给小白和热狗也安排了热气球体验，准备非常充分，整装待发。
唯独殷臣看起来有点怪怪的。
分明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但却莫名其妙对他温柔了些许。
比以前更惯着他，更喜欢合影，更频繁地在旅途中下厨，还突然研究起录制日常vlog的教程。
高空跳伞成功后的半夜，宋葬太兴奋了翻来覆去睡不着，殷臣居然把他紧紧抱住，抵在他耳边低声说：“你也是一个被很多人爱的宝宝。
“但为什么我不能成为你的妈妈呢？
“其实我挺不甘心的，也许这是我唯一无法取代的角色。”
宋葬：？？？
他怔然抬眼，盯着殷臣幽光流转的凤眸，沉默片刻，小声警告：“你
可不准把我吃下去，然后再生出来。就算真把我生出来了也不算数的！”
“……宋葬，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形象？”
殷臣差点气笑了，显得比他还要震惊。
原来是误会？那可真不一定，殷臣这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宋葬将手滑进他睡衣下摆，贴着殷臣悄然绷紧的腹肌，放轻语气哄道：“没事宝宝，就算你真的这样做了，我也会很爱你的。
“只要有想法就说出来，我能接受你的每一面。别憋在心里，变态就大大方方地变态！”
殷臣乖乖地轻“嗯”一声，安静片刻后突然有些感慨。
“我比你懂得多太多，你也没被人教过这些，但你总是能教会我，到底该如何与你正常相处，如何维护一段重要的关系。
“宋葬，你是怎么做到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也什么都不懂，”宋葬歪头想了想，很骄傲地回，“完全不需要经验技巧，我们天生一对。”
“那你幸福吗？”
感受到殷臣略显晦涩的幽幽注视，宋葬脑中竟莫名生出些危险预感，心脏也跟着一抽。
这问题要是回答得不好，殷臣大概真的会考虑把他吃了。
——因为殷臣想让他缺乏母爱的人生，变得更加完整，不留遗憾。
这样恐怖的脑回路和思考方式，大概全世界只有宋葬能瞬间察觉，并淡定应对。
幸好，殷臣不是永远一条路走到黑的执拗性格。只要保持良好沟通，殷臣就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恋人。
宋葬不假思索坐起身，忽地目光如灼，捏着殷臣的脸狠狠用力：“我明白了，你还是很在意我妈的事？
“我有你在，当然不会再偏执，我想她也不会。我能为她做的，就是过好我自己的人生，和你一起，安稳快乐。
“有些事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大概。所以，我不会让她和他们的牺牲付之一炬，我会走向她拼尽全力守护的未来。
“现在我宣布，殷臣，想让我幸福，你必须一直陪着我，你必须永远不死。听见没？”
“嗯。”
每次宋葬凶起来，殷臣都会这样，很乖地回应一声。
他呼吸微沉，偏着脸轻垂凤眸，冷白皮肤被宋葬指尖掐出浅浅的粉。柔软黑发落在额前，恰好掩盖了那丝与生俱来的冷冽。
“我听见了。”
他再次轻声补充，宋葬却无端开始失神。
殷臣怎么这么好看……而且那里也是粉白色的，全身上下都特别好看。
盯着眼前人被皎月勾勒的如画轮廓，宋葬不禁猛地开始胡思乱想。
不对，这具热武器也打不穿的皮囊，绝不会轻易染上暧昧颜色。殷臣在桑拿房里蒸半个小时，反而会白得发光呢。
除非，他有意为之。
“……我在认真和你说话，你居然又想睡荤的，殷臣你别太变态了。”
“不可以吗？”殷臣模仿他平日爱做的表情，故作无辜地颤了颤睫毛。
好可爱，真不该让一个有八百只眼睛的怪物学会这招。
就算殷臣用本体的所有眼睛一起卖萌，好像，也非常可爱。
宋葬沉默片刻，发现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于是他翻身下床，反手拉紧了窗帘。
夜还很长。
他们的未来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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