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昨天晚上录下来的。”
    文治正在报导昨日举行的设计系毕业生时装比赛。
    “虽然人没有来采访,但是这段花边新闻由他报导。”良湄说,“是不是很奇妙?”
    我在屏幕上看到了我的设计,那一袭袭用花和叶堆成的裙子,虽然没有赢出,却在镜头前停留得最久。
    忽然之间,我有了决定。
    “我会去的。”我告诉良湄。
    “你决定了?”
    “如果有一天,我成名的话,文治就可以经常看到我的作品,或听到我的名字。即使是十年、二十年后,
    他也不会忘记我。如果我没有成名,他也许会把我忘掉。唯一可以强横地霸占一个男人的回忆的,就是活得更
    好。”
    “那么你一定要成名,要永远活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后悔没有选择你。要胜过他那个念史丹福的女朋友。”
    为了能永远留在文治的回忆里,我放下尊严,在第三天,来到杨弘念在长沙湾的工作室。
    杨弘念正在看模特儿试穿他最新的设计,他见到我,毫不诧异。
    “你替我拿去影印。”他把一叠新画好的设计草图扔给我。
    “影印?”我没想到第一天上班竟然负责影印。
    “难道由你来画图吗?”他反问我。
    我只好去影印。他的草图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画功流丽,画中的模特儿都有一双很冷漠,却好象看穿人心
    事的眼睛。
    杨弘念另外有一个工作室在他自己家里,是他创作的地方。他住在跑马地一幢有四十年历史的平房里,地
    下是工作室,一楼是睡房。
    他有一个怪癖,就是只喜欢喝一种叫“天国蜜桃”的桃子酒。“天国蜜桃”由意大利威尼斯一间著名的酒
    吧调配出来,由于受到欢迎,所以酒吧主人把它放入瓶里,自行出品。
    “天国蜜桃”是用新鲜蜜桃汁和香槟混合而成的,颜色很漂亮,是带点魔幻色彩的通透的粉红色。瓶子只
    有手掌般大小,瓶身透明,线条流丽,喝一口,令人飘飘欲仙,血管里好象流着粉红色的液体。
    “天国蜜桃”只在中环一间专卖洋食品的超级市场里买得到,而且经常缺货,杨弘念如果喝不到,就没有
    设计灵感,所以我的工作之一,就是替他买“天国蜜桃”。
    那天,他的“天国蜜桃”喝光了,我跑到那间超级市场,货架上的“天国蜜桃”正缺货,职员说,不知道
    下一批货什么时候来,我只好硬着头皮回去。
    “我不理,你替我找回来。”他横蛮地说。
    我唯有再去其它超级市场找,超级市场里没有,我到兰桂坊的酒吧去,逐间碰运气,还是找不到,这样回
    去的话,一定会捱骂。
    我在水果店看到一些新鲜的蜜桃,灵机一触,买了几个蜜桃和一瓶香槟回去,把蜜桃榨汁,混合香槟,颜
    色虽然跟“天国蜜桃”有点差距,但是味道已经很接近,我放在杯里,拿出去给杨弘念。
    “这是什么?”他拿着酒杯问我。
    “‘天国蜜桃’。”我战战兢兢地说。
    他喝了一口说:“真难喝。是哪一支牌子?”
    “是我在厨房里调配出来的。”
    “怪不得。”他放下酒杯,拿起外衣出去,“找到了才叫我回来。”
    “没有‘天国蜜桃’你就不做事了?”我问他。
    他没理我。
    我只好打电话去那间超级市场,跟他们说,如果“天国蜜桃”来了,立刻通知我。
    幸好等了一个星期,“天国蜜桃”来了,杨弘念才肯回到工作里前面,重新构想他的夏季新装。
    “如果世上没有了‘天国蜜桃’这种酒,你是不是以后也不工作?”我问他。
    “如果只能喝你弄出来的那种难喝死的东西,做人真没意思。”
    “我就觉得味道很不错。”我还击他。
    “所以这就是我和你的分别,我只要最好的。”
    “你怎知道我不是要最好的?”我驳斥他。
    “希望吧。”
    我以为有了“天国蜜桃”他会专心设计,谁知过了两星期,他又停笔。
    “什么事?”我问他。
    “我的笔用完了。”
    “我替你去买。”
    “已经找过很多地方了,也买不到。”他沮丧地说。
    每个设计师都有一支自己惯用的笔,杨弘念用的那支笔名叫PANTEL1.8CM,笔嘴比较粗。
    “我去找找。”我说。
    我找了很多间专卖美术工具的文具店,都说没有那种笔,由于太少人使用,所以这种笔不常有货。
    一天找不到那种笔,杨弘念一天也不肯画图,那天在他家里,我跟他说:
    “大家都在等你的设计,赶不及了。”
    “没有那支笔,我什么也画不出来。”他一贯野蛮地说。
    “那夏季的新装怎么办?”
    “忘了它吧!我们出去吃饭。”
    我们坐出租车去尖沙咀吃饭,没想到在路上会碰到文治。
    出租车停在交通灯前面,他骑着机车,刚好就停在我旁边。
    他首先看到了我,也看到了坐在我身边的杨弘念。他一定会以为杨弘念是我的男朋友。
    “很久不见了。”我先跟他打招呼。
    杨弘念竟然也跟他挥手打招呼。
    文治不知说什么好,交通灯变成绿色,他跟我说:“再见。”
    又是一声再见。
    “谢谢。”我说。
    没见半年了,半年来,我一直留意着马路上每一个开机车的人,希望遇到文治,这天,我终于遇到他了,
    偏偏又是错误的时间。
    “刚才你为什么跟他打招呼?”我质问杨弘念。
    他这样做,会令文治误会他是我男朋友。
    “他是不是那个在电视台报告新闻的徐文治?”
    “是又怎样?”
    “我是他影迷,跟他打招呼有什么不对?”
    我给他气死。
    “他是不是你以前的男朋友?”
    “不是。”
    “那你为什么害怕他误会我是你男朋友?”
    “谁说我误会?”我不承认。
    “你的表情告诉了我。”
    “没这回事。”
    “他看来挺不错。”
    “你是不是同性恋的?”
    “为什么这样说?就因为我说他不错?”
    “半年来,我没见过有女人来找你。”
    “我不是说过,我只要最好的吗?”
    接着的一个月,杨弘念天天也不肯工作,只是要我陪他吃饭。
    “你什么时候才肯工作?”我问他。
    “我没有笔。”他理直气壮地说。
    “你怎可以这样任性?”
    “不是任性,是坚持。别唠叨,我们去吃饭。”
    “我不是来跟你吃饭的,我是来跟你学习的。”
    “那就学我的坚持。”
    九个月过去了,找不到那款笔,杨弘念竟然真的什么也不做。除了陪他吃饭和替他买“天国蜜桃”,我什
    么也学不到,再这样下去,再熬不出头,文治把我忘了。
    那天在杨弘念家里,我终于按捺不住问他:
    “是不是找不到那款笔,你就从此不干了?”
    “我每个月给你薪水,你不用理我做什么。”
    “我不能再等,我赶着要成名。”我冲口而出。
    “赶着成名给谁看?”他反问我。
    “你别理我。”
    他沮丧地望着我说:“难道你不明白吗?”
    “我明白,但我不能再陪你等,我觉得很无聊。”
    “那你走吧。”他说,“以后不要再回来,我看见你就讨厌。”
    “是你要我走的……”我觉得丢下他好象很残忍。这一年来,我渐渐发现,他外表虽然装得那样高傲,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