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崩
謝昭寧坐着陛下的龍辇回東宮, 跳下馬車,一陣風似的進了寝殿。
彼時,謝蘊已沐浴過坐在案後, 翻看她的賬簿。
謝昭寧的案上最多的便是賬簿, 各種賬簿, 眼花缭亂, 謝蘊亦算長了見識,沒想到賬簿還可以分很多種。
都是錢。
謝蘊随手擱置在一側, 又看到一堆書信,都是沒送出去的。
出于好奇, 謝蘊打開了,裏面都是寫給她。
控訴陛下。
謝蘊勾了勾唇角,扶額偷笑。這封信說陛下子時才離開大殿, 絲毫不顧及身體,又道她累了,想睡覺。
春困秋乏, 她日日想睡覺。
謝蘊将信塞了回去, 又打開一封。休沐日本該休息, 可天色未亮就被拖起來, 出宮去看春耕。
休沐日還不如上朝, 好歹上朝不用起那麽早。
謝蘊笑得伏案不起,明白這段時間為何這麽安靜, 謝昭寧忙得腳不沾地, 哪裏有時間查賬。
案上也擺了些舊日奏疏,民生一事, 是先帝事情的奏疏,上面還有先帝的批注。
不僅有先帝的, 還有廢帝。
謝昭寧好似長大了一般,終于肯将心思放在朝政上。
謝蘊将案上的冊子都翻看了一便,将賬簿奏疏歸類整理好,燈火将滅,一陣風過,謝昭寧回來了。
“謝相。”謝昭寧氣喘籲籲地跑來,停在謝蘊眼前,長身玉立,肌膚雪白。
謝蘊說道:“進步很大。”
“我都會批注奏疏了,我還監國半月,并無差錯。”謝昭寧略顯得。
“不錯,很好。”謝蘊誇贊一句,“我也聽說了,陛下的教導,十分好。”
陛下舍得磨煉她,便沒有辦不成的事情。
謝昭寧沒聽懂她的話音,轉頭吩咐宮娥去擺膳,自己搬了凳子坐在陛下跟前,緊張道:“謝相,陛下身子、不大好,她不肯吃藥,不肯針灸,安大夫束手無策。”
“你盯着也不成?”謝蘊心驚。
謝昭寧為難道:“我盯過兩回,又不能日日盯着,我剛剛要陪她回寝殿,她就嫌我煩。”
謝蘊也是無奈,“安大夫怎麽說?”
“安大夫說病人配合她,她會盡力去救治,奈何陛下見她如見仇人,神醫也不成。”
“我明日去勸勸陛下。”謝蘊說道,“也只能勸勸,聽與不聽,在于陛下。”
她心中有數,謝昭寧的勸說都沒有用,她的權慰,不過是浪費口舌。
謝昭寧嘆氣,“你說她想做什麽?”
“想見太傅了。”謝蘊說。
謝昭寧驀然一顫,“想見太傅?見太傅……”
她沒想到這裏,誰不想長命百歲呢,怎麽會想死。
“不會的,她是天子,肩負萬民,慣來會顧全大局,怎麽會丢下萬民不管。”謝昭寧不可置信,“荒唐、荒唐。”
“我猜猜罷了。你別慌。”謝蘊急忙按住躁動的人,“或許陛下有更好的藥,她的身子,她自己心裏有數。”
“明日起,我就盯着她喝藥。”謝昭寧內心極度不安,下意識攥住謝蘊的手,臉色徐徐發白。
謝蘊不敢繼續說了。
兩人坐下來,安靜地用了晚膳。
謝昭寧坐在床上不言不語,似在想什麽。謝蘊熄了燈,走過來,挨着她坐下,“我想辭官,入東宮。”
“辭官?”謝昭寧眨了眨眼睛,搖首不允:“辭官的話對你不公,你如今還是謝蘊,你若辭官的,沒人記住你是謝蘊,只會覺得你是東宮的女主人,失了你的名字。”
“終歸有那麽一日。”謝蘊失笑,“如今我尚可掌控,若真有那麽一日,來的突然,我無法掌控,對你我都不好。”
“你決定好了?”謝昭寧說道,“你自己想想。”
“決定好了。”
謝昭寧伸手抱住她,道:“那就聽你的,我都聽你的。”
謝蘊淡笑,“自然聽我的。”
兩人相擁,繼而躺下,謝昭寧貼着她,十分規矩,沒有绮念。
謝蘊與她說着沿途趣事,說百姓、說民生、說戰場,謝昭寧時不時會問一兩句。
不知不覺,兩人都睡着了。
這回,謝昭寧先醒的,這些時日早就成了習慣,到了時間點就會醒。她坐起來,呆了呆,謝蘊也跟着醒了,見她發呆,好笑又心疼。
“醒了嗎?”
謝昭寧沒回答,點點頭,聽到熟悉的聲音後似乎想起什麽,轉身抱住謝蘊,伏在她的身上。
謝蘊微驚,面色發紅,但沒有抵觸,只餘淡淡的笑容。
謝昭寧虔誠地捧起她的臉頰,在她眉眼落下一吻。
吻順着鼻梁,落在唇角,引得心口一顫。
清晨靜寂,燭火昏暗,唇角間的觸碰,讓困意頃刻間就散了,神清氣爽。
外面傳來宮娥的催促聲,謝昭寧戀戀不舍地松開謝蘊,眯眼笑了,扯開緊張就站起來。
宮娥魚貫而入,伺候她熟悉,謝蘊望着她的背影,半載離別,她成長了許多。
謝昭寧并非長不大,而是不願成長,離了她,成長迅速,顯得她成了阻礙。
謝蘊無端失笑,卻又高興。
兩人一道入朝,同僚們見謝蘊回來,紛紛上前恭賀,唯有祝雲眼下烏青,似一夜未眠。
謝昭寧走到她的跟前,“祝大人,你昨夜沒睡好嗎?”
“啊……”祝雲驚了一聲,忙揖首,“回殿下,昨夜蚊蟲多,嗡嗡了半夜,臣沒有睡好。”
謝昭寧笑了,“蚊蟲多,又熏香,你怕什麽。”
最後一句‘你怕什麽’讓祝雲稍稍安定許多,确實不用怕,畢竟是陛下的意思,她只是遵從罷了。
可每回一想,都覺得膽戰心驚。
不等她想明白,女帝來了,山呼萬歲,內侍長拿出聖旨宣讀。
不等宣讀結束,朝臣們紛紛說了起來。
“帝女……”
“怎麽會這樣?之前不是說不是嗎?”
“這麽一來,榮安郡主與東宮殿下是雙生嗎?難怪長得那麽相似。”
“出爾反爾,百姓會怎麽看皇室啊。”
“人都死了,你們吵什麽勁,不過是追封帝女罷了,值得你們争吵。”
前面的重臣都沒有說話,謝蘊一黨跟随主子,都沒有說話,聲音徐徐小了。
待無人說話後,承桑茴才笑道:“你們有異議嗎?”
沒有人敢做出頭鳥。
她又說:“有異議也無妨,正好缺幾個陪葬公主的位置,你們看看誰合适?”
殿內鴉雀無聲。
“無異議,禮部工部去安排,秦思安,你送公主去公主陵。”承桑茴笑着将事情安排下來。
衆人領旨。
散朝後,謝昭寧依舊留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唉聲嘆氣,托腮看着奏疏。
承桑茴恍若沒有聽到她的嘆氣,低頭想事情。
默了半晌,承桑茴問道:“朕該不該去公主陵?”
“該。”謝昭寧老實點點頭。
承桑茴微笑:“好,召安大夫來,朕身子不舒服,你代為監管幾日,辛苦了。”
謝昭寧:“……”
她轉而一想謝蘊回來了,闊氣地答應下來,“臣領旨。”
“智慧錦囊回來了,說話語氣都不一樣了,張口就答應下來。”承桑茴冷嘲熱諷,手腳極為誠實,說完就起身要走。
謝昭寧哼哼一聲,“從您安排秦思安送棺椁去公主陵的時候,您就想好給我下套了,我不與您計較罷了。您路上注意安全,晚兩日回來也無妨。”
承桑茴凝眸,聽着她得意洋洋的話,冷笑連連,“朕将謝蘊也帶走。”
“您放心就帶走。”謝昭寧咬咬牙,“有您在,天塌不了,我怕什麽呀。我就是一儲君,不敢造反的儲君。”
承桑茴拂袖走了。
她一走,謝昭寧就将謝蘊找來,闊氣地将自己的位置送給她。
謝蘊不與她計較,翻開她案上的奏疏,細細看了一遍,随後将沒有批注地還給她,自己選擇她批注過的。
“陛下看過了嗎?”
“沒有,這不你來了。”謝昭寧坐在龍椅上,托腮看着謝蘊,眼中含笑,溫情脈脈。
謝蘊颔首,替她檢查一遍,說道:“聽聞今日奏疏都是你批注的?”
“不是,陛下手疼,拿不住筆,她說我寫的。”謝昭寧語氣低沉。
謝蘊頓住,拿不住筆?
她沒有繼續問,繼續看批注。
謝昭寧似乎習慣了,也不偷懶,轉頭看自己的奏疏。
朝臣來禀事,乍見兩人,先是遲疑,而後進來說話。
陛下出宮去了,臨走前下了旨意,身子不适,儲君代為理政。
陛下走了,謝蘊回來,謝昭寧反而輕松些,有問題就問,謝蘊不會嘲諷她,她問的時候更大膽。
****
公主陵建造匆忙,挨着帝陵,陪葬頗多,棺椁送進去後,并沒有及時封門。
承桑茴倒是得了閑散,坐在棺椁前望着虛空,一待便是半日,期間一言不發。
秦思安等人便在外面等候。
承桑茴沒有急着回宮,早上入陵,晚上離開,一待便待了七日。
她沒有話說,甚至可以說與榮安很生疏,僅僅三面罷了。
榮安身上有西涼人的野性,她像是馬上英勇的女将軍,與謝昭寧的柔軟又不同。
在承桑茴的印象裏,那張臉的主人就該擁有謝昭寧那樣的性子,看似乖巧實則反叛,柔弱卻又可挑起大粱。
美貌、青春、明豔,帶着小小的壞。
第七日黃昏,她從陵裏走了出來,面對夕陽,秦思安等人迎了過來,她吩咐道:“封門。”
秦思安于心不忍,朝陵裏又看了一眼,最後,領旨,親自帶着人封門。
封門後,承桑茴沒有急着離開,晚上依舊在這裏住下。
隔日,日色騰空,她坐在殿門口,望着朝陽升起。
她又看到了日落西山,像是一個木頭人,定定的看着,定定的想着,沒有人知曉她的想法。
突然間,她喜歡這裏的生活,安靜、無人吵鬧,她喜歡的人長眠于此。
她問秦思安:“你心目中的儲君是何模樣?”
秦思安在她面前,沒有什麽不敢說的,思考一番,低聲說:“殿下少了一份氣魄。”
“你可以說她愛玩,不可以說她不行。她只是愛玩罷了。她比起朕,多了分狡猾。”承桑茴笑了,“她本就是商賈出身,身上有股狡猾勁。”
秦思安說道:“您很滿意殿下。”
“她與朕當初很相似,太傅少了謝蘊的陰狠。”承桑茴坦然,“若是謝蘊,她會将承桑珂直接暗殺了。”
秦思安低頭,謝蘊确實做得出來。
“謝蘊與太傅,看似是一樣的人,驚才豔豔,可太傅心有天下百姓,光明磊落。謝蘊不同,說罷了,出身不同,為達目的,不折手段。”承桑茴徐徐分析,“謝蘊心中大局抵不過她的天下。”
“她心中自有天下,她敢另辟蹊徑,可以将天下改變成她心中的天下。謝蘊,更像是個人。”
秦思安默默揣摩她的話,又覺得不解,太傅不像人嗎?
她疑惑的間隙裏,承桑茴站了起來,扶着門檻,眯了眯眼,道:“朕想回去了。”
“臣這就去安排回宮。”秦思安忙收回思緒,應聲應答。
離宮近乎半月,一行人回宮,謝昭寧聞訊就趕來寝殿,身後帶着陛下最不喜歡的安大夫。
看到安大夫,承桑茴直接蓋着被子,不見人。
謝昭寧不顧她的想法,直接将她的手拖出來,按住,招呼安大夫來診脈。
“承桑漾,你敢謀逆嗎?”
“來呀,腦袋給你,你想砍就砍。”謝昭寧無所畏懼。
安大夫上前來診脈,心驚膽戰,漠視帝位吃人的眼神。
“陛下近日憂思過重了。”她道一句,随後收回手,徐徐退下,“臣改幾味藥方,陛下,可要針灸?針灸可防止手腳發抖。”
“你問朕有何用,朕拒絕,她答應嗎?”承桑茴指着一旁虎視眈眈的謝昭寧。
謝昭寧颔首:“你去安排,盡快針灸,我等着。”
承桑茴翻身背對着外,背影裏透着委屈,可惜謝昭寧無視。
“陛下,我和您說,我準備過繼子嗣了。我準備過繼七個八個,您覺得可好?”
“閉嘴!”
“我說真的,藩王那麽多女兒兒子,你說,我選哪個好?”
“閉嘴!”
“陛下,您不想有人喊您祖母嗎?”
“朕連女兒都不想要,還會惦記人家的孫兒孫女?”
謝昭寧認真說:“可以惦記一下。”
承桑茴忽而坐了起來,長發披散,整個人顯得十分憔悴,她凝着對方:“朕記得,謝家的長孫女應該會喊人了,你自己都做祖母了,還來問朕想不想?”
謝昭寧恍然大悟,跟着說一句;“對哦,快抓周了,滿一周歲了。”
這回,承桑茴笑了,靠着躺了下來,幽幽看着她,欣賞她的窘迫,“謝蘊又該頭疼了,朕囑咐謝家人,教孩子說話,別先教爹娘,先教她喊姑祖母。”χF
“陛下,這樣不厚道。”謝昭寧咋舌,你怎麽唯恐天下不亂呢。
“朕喜歡、朕樂意,你現在滾,朕就打消主意。”
“哦,那你去安排,我又不怕,喊我姑祖母又怎麽了,我年輕不怕喊。”
謝昭寧也不怕了,“我會盯着您吃藥、針灸,我會讓您長命百歲。”
承桑茴嘆氣,說不過她了,翻身繼續躺下,“你別盯着了,安大夫留下就行了。”
“不行,我盯着。”謝昭寧不上當了,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
承桑茴蒙着臉,當她不存在。
等安大夫提了藥箱過來,準備針灸,承桑茴又說道:“承桑漾,朕的私庫空了,你給填一填。”
“你的錢呢?”
“給你妹陪葬了。”
謝昭寧聽到這個稱呼,覺得詫異:“原來她比我大呀,我以為我才是妹妹呢。”
“去找你媳婦商議,填一填。朕死了,都是你的,你可以提前挪走她的錢。”承桑茴故作認真,“快去安排。”
謝昭寧一副淡漠,“不去,別想支開我,你今天也綁不了我,我給你換了人,她們都聽我的。”
“你想造反?”承桑茴裝出驚訝模樣,痛心疾首,“朕待你不薄。”
“您別演了。”謝昭寧微微一笑,“針灸最好。”
承桑茴生無可戀地躺在龍床上,“若有來生,朕一定先掐死你。”
“若有來生,陛下,你先該籌謀怎麽将三姨娘掐死,掐死她,你就可以和太傅成親了。”
“說得也是,不過,那就是沒有你。”
承桑茴自己先笑了,蒙着被子偷笑,渾然一副孩子模樣,謝昭寧卻說道:“正好,你先問問我的意見,願不願意被你生出來。我不願意,你下輩子就別生了。”
一旁準備針灸的安大夫聽着兩人荒唐的話,險些紮了自己的手,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這是她能聽的嗎?
承桑茴笑過一通,正視謝昭寧:“你該去問問謝蘊,你沒了,她多孤獨,或者她就會喜歡承桑梓了。”
“您先針灸。”謝昭寧彎彎唇角,“您想多了。”
承桑茴說:“滾出去。”
謝昭寧覺得自己也不該留下,聽話地滾了出去,在門外候着。
等了半個時辰,安大夫大汗淋漓的出來,喘口氣,道:“殿下,我算是看出來了,親生的就是不一樣,您這大逆不道的話 ,可真敢說。”
“陛下性子好,針灸如何?”謝昭寧焦急詢問。
“挺好的,多試幾回。”
謝昭寧放心,回大殿去了。
****
入秋後,謝家要辦抓周宴,帖子送入東宮,邀請謝昭寧出席。
自陛下稱病後,便一直沒有還朝,謝蘊辭官也找不到對象,依舊輔助謝昭寧。如今是東宮理政,謝家的帖子入東宮,群臣都回注意着。
“謝相去嗎?”謝昭寧詢問,托腮把玩着帖子,“那個孩子會說話了嗎?”
“謝相好像不去,那日有事安排,所以才給您送帖子,讓您代去。說不說話,臣也不知道。”
謝昭寧收了帖子,“到時候再說,還有幾日呢。”
謝蘊是不去的,她再不去,就是不給謝家顏面,還是要去一趟,待上片刻再走,也是要去一趟的。
想通後,謝昭寧将帖子放在一邊,此事算是決定了。
她得空又去看了陛下。
承桑茴躺在軟榻上,姿态懶散,隔窗看向外面風景,突然,眼前一黑,她納悶,道:“你很閑嗎?”
“不及陛下閑散。”謝昭寧趴在窗戶上,盈盈笑了,“陛下的氣色好了許多,看來安大夫的藥很好呀。”
“日日被你盯着,朕頭都疼了。”承桑茴伸手蒙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她,說:“今日的藥都喝完了,趕緊走。”
“好,陛下聽話,我就走。”謝昭寧揮揮手,也不留戀。
反是承桑茴起身,站起來,看向她離去的背影,突然開口:“謝昭寧。”
聽她喊謝昭寧,謝昭寧有些不适應,回頭看了過去。
承桑茴只一笑,“回去吧,晚上好好睡覺。”
“記住了。”謝昭寧點點頭。
承桑茴複又躺了下來,阖眸淺寐,又覺得不該睡,便對外吩咐道:“宣秦思安。”
謝昭寧不知道宮內的事情,回到東宮,暫休了片刻,起身去整理賬簿。
謝蘊是在亥時後才來的,她一進門便說道:“陛下召了秦思安。”
“許是想她了,畢竟二人是姐妹。”
“陛下回來三月有餘,第一回召見秦思安。你不想知道陛下為何召見嗎?”
謝昭寧捧着賬簿,“安大夫說她身子好了許多,許是要還朝,正好你我也輕松些。”
“不,你去看看,我覺得有事。”謝蘊說。
謝昭寧頓了頓,捧着賬簿的手有些發抖,下意識看向謝蘊:“你的意思是?”
言罷,她丢下賬簿,跑向寝殿。
謝蘊在原地站了會,看着熟悉的殿宇,想起前幾日院正找她說的話。
院正吞吞吐吐說:“陛下尋我拿了些藥。”
“院正不妨直說。”
院正欲言又止,“牽機。”
牽機是什麽藥,謝蘊很清楚,陛下拿牽機做什麽?她想殺誰,可直接賜死,犯不着悄悄拿藥。
謝蘊俯身坐了下來,望着黑夜,可又坐不住,她此刻什麽都不能做。
她有些餓了,讓人做了些吃食,她吃兩口,門外吵吵鬧鬧,她看過去。
是一內侍。
“謝相,秦大人讓我給您傳話,封鎖宮門。”
“封鎖宮門做什麽?”
“秦大人沒說。”
“那你下去,就說我知道了。”謝蘊繼續抿了口湯,實在又吃不下。
胃裏翻湧得厲害,她放下湯碗,繼續吃了兩口米飯,努力喂飽自己。
實在吃不下了,她才放下筷子,吩咐宮娥收拾。
她散會兒步,去沐浴,将自己洗幹淨,沒有穿寝衣,而是換上了朝服。
她穿好後,等了半個時辰,謝昭寧沒有回來。她繼續等,後半夜,萬籁寂靜,喪鐘敲響了。
默默數了下,四十五下。
她阖眸,外面內侍沖了進來,哭道:“謝相、謝相,陛下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