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不等唐槿反應過來, 就被丘涼推了一把。
唐槿只覺一股大力傳來,等她回過神來,人已經到了那女子面前, 而且還趴在地上!趴在地上!
她跟丘涼不共戴天!
女子先是一驚, 發現唐槿也是女子,心下略松,借着月色打量起地上的人。
這人不是從天而降吧, 難道國師算錯了?
所謂的天降奇人,是從地上滾着出現的?
唐槿緩緩擡頭, 也在打量着女子。
這一打量,她差點看呆了。
月色如練,女子一身緋衣,眉似遠山, 眸若清泉, 一張臉生得精致又端莊,神色間透着淡漠,卻不失沉穩。
有種無法遮掩,又讓人覺得清心寡欲的美感。
似曠野中唯一的花, 似山間清疏的竹,驚鴻一瞥,讓人見之難忘。
恍惚中,唐槿以為是天宮仙子下凡來…嗯,差一絲絲就能比上她家娘子的美貌了。
這西島國長公主的樣貌也太得老天偏愛了,就像是被老天用心描摹的美人圖, 一筆一畫都不曾敷衍。
“你是何人?”女子嗓音清越, 目露審視。
唐槿回過神來,忙站穩道:“在下平蠻州唐槿, 是逍遙王義女,不知閣下可是西島國長公主,秦慕秋殿下?”
“本宮便是秦慕秋。”只這麽一句,女子便不再言語,神情有些散漫地望着唐槿,好似篤定了唐槿會自覺道明來意。
唐槿的第一反應是,這位長公主很傲,那是一種胸有成竹,睥睨衆生的傲。
讓人心悸,卻生不出讨厭來的高傲。
唐槿穩了穩心神:“這位…長公主殿下,不知您帶兵來百钺所為何事?”
秦慕秋神色不變,淡淡吐出兩個字:“宣戰。”
唐槿:“…”不僅傲慢,而且很傲慢。
她尴尬地笑笑,不緊不慢道:“殿下說笑了,我們兩國一貫井水不犯河水,貿然宣戰,恐怕不妥吧。”
秦慕秋卻好似不知尴尬一般,淡淡道:“井水不犯河水,本宮怎麽記得史書上記載,犯過呢?”
唐槿一怔,語氣也淡了下來:“殿下的意思是沒有和談的餘地了?那就戰場上見高低吧。”
雖然避免不了死傷,但西島國若真的來犯,百钺也不怕。
泱泱大朝何懼西島小國。
唐槿是沖着和談來的,是不想起戰亂的,但對方既然打定主意開戰,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有餘地。”
嗯?
秦慕秋微微勾唇,如霜雪乍融:“本宮說有餘地。”
唐槿愕然:“殿下此言何意?”
這位長公主變臉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她還以為自己猜錯了。
她就說嘛,西島船只如此大咧咧地停泊在海上,若真心開戰,應該趁百钺不備,直接打上岸去。
行軍講究個兵貴神速,西島大軍此舉,分明就是等着和談呢。
秦慕秋直視唐槿,嘴角挂着淺淡的笑:“這個餘地,本宮要跟能做主的人談。”
不管眼前這個人是不是國師所算出的那個奇人,她都要以百姓為先,以國家利益為先。
唐槿遲疑了一下,目光堅毅道:“我就是能做主的人,殿下想怎麽談?”
秦慕秋又打量了她幾眼,似是在掂量她話中的可信度。
氣氛一時靜默。
就在這當口,丘涼閃身來到唐槿面前。
秦慕秋面不改色地又朝丘涼打量去,沒有驚惶,沒有警惕,似是料定了來和談人不只唐槿一個,也篤定了對方不敢朝自己動手。
丘涼也望着她,眼底掠過一絲驚豔和贊賞,這位長公主夠膽量,也夠沉穩,是個難應付的。
幾番打量間,丘涼拿出一塊金牌,遞了過去:“殿下這下可以跟我們談了嗎?”
秦慕秋不露聲色地接過來,摸着上面略顯複雜的龍形紋路,看清了金牌背面雕刻的四個大字:如朕親臨。
她微微垂眸,把金牌遞了回去:“兩位請随我進帳,坐下詳談吧。”
唐槿與丘涼對視一眼,默默跟在她身後。
一路上,凡遇士兵,只要秦慕秋一個眼神,士兵們便齊齊躬身,不言不語也不妄動,可見這位長公主在軍中的地位。
片刻後,營地最中央的大帳亮了起來,一排高燭把帳內映得宛若白晝。
秦慕秋施施然地坐下,觀察了一下兩人的氣勢,看向丘涼:“本宮帶兵前來并不是有意冒犯,而是應貴國皇帝之邀,來洽談和親事宜的。”
說着,她拿出一道明黃色的聖旨,還有一枚印信。
丘涼疑惑地接了過來,看完之後,神色沉了下來:“這聖旨是假的。”
聖旨不易模仿,玉玺也難以僞造。
她不知看過多少道聖旨,也曾親手摸過玉玺,這道聖旨雖然做得很是精細,但有些地方明顯不對,那玺印也有些偏差。
秦慕秋好似一點也不驚訝,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好整以暇道:“印信也是假的嗎?”
丘涼皺了皺眉,印信是真的。
“但這只是安郡王的私人印信,代表不了陛下。”
秦慕秋嘴角揚起一抹笑意:“安郡王是貴國二皇子,是女皇的皇兄,皇子龍孫。”
言下之意,這種地位的人給西島送去聖旨,他們當真也無可厚非。
丘涼沉眉,她算是明白了。
這西島國的長公主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呢,明知聖旨是假,還假作信以為真,佯裝什麽商議和親,說白了都是借口。
見丘涼沉默,秦慕秋又拿出一道聖旨和一枚官印:“本宮也曾懷疑此事有蹊跷,所以就試着提了一些要求,這是貴國的答複。”
丘涼有一種不妙的預感,再次看完聖旨和官印之後,她面色微變。
安郡王和李知府這兩個狗賊,簡直該死,當千刀萬剮。
聖旨依然是僞造的,上面的內容卻讓人心驚,不僅答應對西島放開南境防線,還将平蠻州拱手相讓,李知府甚至還用一州知府的官印來作保,承諾此事。
似是嫌不夠一般,秦慕秋無聲笑笑,又拿出道畫卷來。
“貴國連當朝太子的畫像都送來了,本宮見其勉強入眼,所以才親自來見見我這位身為未來一國之主的夫君。”
畫上的人正是周枭。
“他不是太子。”丘涼擰眉,一口否決。
秦慕秋臉上還是沒有任何意外,慢條斯理道:“可是這聖旨上說女皇無子,皇室之中只有他一人是男兒,女皇已暗中屬意立他為太子,還早就寫好了冊封聖旨。”
所以,他們西島國信以為真沒有任何問題,他們應邀而來也無錯處。
他們西島國這次,出師有名!
丘涼穩住心神:“殿下不妨直說吧。”
只要條件不過分,能不動幹戈就盡量不動幹戈,她也不想看到戰亂紛飛,不希望南境百姓遭殃。
秦慕秋緩緩啓唇:“這平蠻州…”
“不可能,你們想都不要想,如果殿下這麽談,那就開戰吧。”丘涼打斷她的話,不割讓國土,是底線。
秦慕秋面色一肅,冷笑道:“呵,貴國言而無信,還主動挑起戰争,難道欺我西島國小。”
“你明知這都是假的。”丘涼氣悶道。
秦慕秋的手指按在了聖旨上,氣勢萬鈞地站了起來,眸光銳利道:“可本宮覺得是真的,本宮信了,我西島百姓也都信了。”
又是皇室印信,又是知府官印,又是一道道聖旨的,這個啞巴虧,百钺吃定了。
丘涼與其對視,不發一言。
兩廂對峙不下,唐槿主動緩和了一下氣氛。
“我們是誠心和談,殿下也不用繞圈子,你到底想要什麽?”
秦慕秋手指微松,從容坐了回去,看着唐槿道:“不割讓平蠻州也行,本宮無意摻和貴國的皇位之争,也不想看到兩岸生靈塗炭。”
話音一轉,她又拿出一道聖旨,遞給丘涼:“只是我軍這麽多将士千裏迢迢來到這裏,一路上所費財力物力不計其數,這也是我國的底線,兩位看看吧。”
她看的出來,丘涼才是那個身份更高的人。
丘涼現在一看到她拿東西就忍不住心驚肉跳,還好這次不是什麽假聖旨,而是西島國的真聖旨。
可看清上面的內容後,她又沉默了。
唐槿也有些無語,這位長公主還真是有備而來,獅子大開口都沒見過開這麽大的。
十萬兩黃金,五十萬兩白銀,良米一百萬石。
這條件還談什麽談,直接搶算了。
秦慕秋似是看不出她們的不滿,有恃無恐道:“本宮是奔着和親來的,并沒有準備回去的糧草,船上的米糧最多撐到明日此時,若貴國不答應,我軍六萬将士總不能餓死在海上。”
換言之,西島國這次是破釜沉舟,拼死一戰,就算得不到他們想要的,百钺也落不到好。
丘涼自然聽懂了她話中的威脅之意,六萬沒糧的精兵若是大舉進犯,南境沿岸百姓會遭遇什麽,她不敢想。
尤其朝廷還來不及派援兵,南境駐軍能不能守住防線,撐到援軍到來都是個未知數。
可這麽多金銀和糧草,一時湊不齊不說,湊齊了也會大傷元氣。
一百萬石良米,當百钺那麽多百姓不吃米似的,合着今年的收成都是給西島國準備的。
形勢再次僵持,秦慕秋卻很有閑情逸致地倒起了茶,好似現在才想起來待客之道。
丘涼和唐槿就沒這種閑情逸致了,她們心神緊繃地對視一眼,良久無語。
“兩位請用茶。”秦慕秋推了推茶盞,神情輕松。
丘涼無知無覺地端起茶盞,想到什麽,又放了回去。
秦慕秋失笑,喝了兩口:“放心,沒有毒。”
這時,唐槿開了口:“貴國這些條件實在是強人所難,不如我們雙方各退一步,金銀減半,良米不減,但可以用別的能果腹的食物來替代。”
秦慕秋垂眸不語,似是在思考這個辦法的可行性。
唐槿見她不語,輕輕舒了一口氣:“殿下恐怕也不是沖着金銀來的,西島今年很缺糧吧,殿下也想早日帶着糧草回去,讓百姓免受饑餓吧。”
秦慕秋手指一緊,面色微變。
丘涼不由眼睛一亮,她怎麽沒想到,西島國不惜拼上六萬将士的命,八成是沖着糧食來的。
小老鄉怕是說到正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