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息
一間破敗的屋子裏, 褚蓁看着詹公公雙手捧着的托盤上放着的那杯毒酒，下意識就往後退了兩步，眼底露出幾分恐慌和不甘來。
詹公公看着她這般狼狽的樣子, 眼底露出幾分嘲諷和不屑，帶着幾分冷意道：“褚氏, 該上路了，別叫奴才難做才是。皇上下旨賜死，娘娘抗旨不遵可又是一樁罪過, 若是又牽累了三殿下娘娘哪怕到了地下怕是也要跟着難受。”
“還有, 昨晚承恩公老夫人因着愧疚太過自裁于家中，至于孫姨娘，皇上已下旨命人杖斃了。娘娘這會兒上路，怕還能追得上呢。”
褚蓁臉色慘白，看了一眼詹公公, 良久才開口道：“本宮落得這個下場本宮認了，可遲兒并未摻和進這些事情裏，公公......”
她的話還未說完，詹公公便道：“三殿下是皇上的親子，只要沒犯大錯，該有的體面自是有的。”
“只是這一回三殿下大義滅親，求皇上賜死娘娘, 好給娘娘一個體面, 也着實叫人心驚。畢竟，我朝以孝治天下，三殿下如此, 可是引起京城裏不少議論呢。”
“倒是二公主這些年不得娘娘疼愛，卻是因着娘娘的事情大病了一場, 實在是叫人唏噓。”
褚蓁聽着詹公公這話，眼圈一紅，心中一陣刺痛，這幾日她雖告訴自己遲兒做的沒錯，不過是為着保全自身，以謀後路，可內心深處她如何不知道自己這個當母親的是被遲兒給舍棄了。他跪到勤政殿外不是給她這生母求情，而是求皇上賜死她，扪心自問褚蓁心中如何能不覺着心寒？
按捺下心中的種種情緒，褚蓁才淡淡對着詹公公道：“遲兒有自己的苦處，這些年若不是本宮不中用，當了這個皇後卻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叫人笑話，害他背地裏被人嘲笑，比不上太子蕭衍，他如何會移了心性？”
“皇上若能給遲兒幾分疼愛和公平，遲兒又如何會是今日這般樣子？這些年皇上對本宮，對遲兒，何曾有過半分仁慈？”想起皇上如何對姐姐褚鳶和蕭衍的，又想起皇上如何對她和兒子蕭遲的，褚蓁語氣中帶了幾分嫉妒和怨恨。
說完這些話，褚氏見着無動于衷的詹公公，苦笑一聲：“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用，本宮除掉了褚鳶，可最後到底還是輸給了褚鳶和她的兒子！若能重新選擇，本宮定不會入宮，只願嫁個尋常人家。”
說完這些話，褚蓁伸手拿過面前的毒酒，遲疑一下，一飲而盡。
很快，褚蓁便面露痛楚之色，身子一軟，就跌倒在地上。
詹公公平靜的看了她一眼，淡淡吩咐身邊的兩個小太監道：“派人告知三殿下，叫三殿下那邊收殓褚氏的屍身吧。到底母子一場，三殿下大義滅親，可為人子，到底還是要有一些孝道的，要不然，皇家的臉面也不好看。”
小太監跟了詹公公多年，如何不知道詹公公的意思，忙應了聲是，下去傳話了。
這對三殿下來說是恩典也是警告，三殿下當日跪在勤政殿外求皇上賜死褚氏，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等到傅姌和蕭衍從園子裏回來時，便聽到了褚氏已被賜死，屍身也被三皇子派人收殓的消息。
短短幾日，承恩公老夫人程氏自裁，褚氏這個繼後被下旨賜死，孫姨娘被杖斃。
一切塵埃落定，傅姌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感受。
罪人伏誅，既叫人覺着大快人心又叫人有些唏噓。
再想起前世種種，傅姌更是覺着有些恍惚。
好在，如今她身邊有蕭衍和兩個孩子，她總會陪着他和孩子們一步步走下去的。
......
安國公府
周氏聽着顧嬷嬷的回禀，一陣膽戰心驚：“誰能想到，當年鳶兒竟是被褚蓁這個親妹妹給害成那樣的。程老夫人因着後悔自裁，聽着雖是可憐，可當年若不是她偏心褚蓁這個養在身邊的庶女，将褚蓁的心給養大了，羨慕嫉妒起自己的嫡姐來，生了那等不該有的心思，又如何會有之後的事情？”
“她以死謝罪，真以為就能當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嗎？再說，她這般舉動，為着的不過是給褚家最後留條出路，倘若那承恩伯不知曉，是老夫人一人的決定便罷了，若是承恩伯知道老夫人的心思，默許甚至是同意了老夫人拿自己的死換得太子殿下對褚家那麽點兒恻隐之心，那這家子，實在是涼薄心狠，叫人害怕了。”
聽着自家夫人這話，顧嬷嬷如何不知道夫人的心思。
夫人和先皇後是自小的手帕交，當年先皇後早早就去了，夫人也傷心了好些時候，這些年每每想起先皇後來，也都是惋惜哀傷。如今，知曉先皇後是死在繼後褚氏的手中，而褚氏還想着要拿那當初謀害了先皇後的秘藥繼續謀害太子殿下，夫人心中哪裏能對褚氏和承恩公府生出半分同情來？
畢竟，若叫褚氏得逞了，太子殿下就會和當年的先皇後一樣身子一日日不好，難以入睡，最後犯了瘋病難以控制自己的舉動。若是事情傳開來，太子殿下如何還能擔得起這個儲君之位，如何還能繼承大統？哪怕皇上再看重再恩寵太子殿下這個先皇後之子，也不能将這江山社稷交到一個犯了瘋病的兒子身上。
如此一來，唯一有資格登上那個位子的便是三皇子蕭遲了。因為到了那個時候，太子犯了瘋病，二皇子又身有隐疾，皇上膝下三個兒子裏，就只有三皇子好端端的了。
只稍稍想一想，她便滿是後怕，萬一殿下真出了什麽事情，娘娘這個太子妃還有兩個孩子又該如何自處？若是蕭遲坐上那個位子，如何會饒過殿下的兩個孩子？
到時候，又是一翻腥風血雨。
顧嬷嬷後背發寒，心中暗暗想着，幸好，幸好褚氏的罪行被揭穿如今被賜死了，三皇子蕭遲徹底斷絕了這個希望，太子安然無恙，要不然，他們安國公府的天也要跟着塌下來了。
“夫人也寬心些，這事情如今想來雖有些後怕，可裴家和褚家落得今日這個地步，對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來說是件好事，往後宮中的争鬥也能少一些，說到底這也是咱們娘娘的福氣。娘娘往後定能順順當當入主坤寧宮，母儀天下的。”
周氏聽着這話，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只是替她和太子殿下後怕罷了，畢竟當年我是親眼看着先皇後一日日消瘦病重不治的。”
“如今娘娘的孩子得老天保佑沒叫人害了，褚氏被賜死，娘娘在地下也能安心了。”
繼後和承恩公府的事情平息下來後，宮中的氣氛才緩和下來。
這一日，大公主蕭鳳寧過來濯纓殿看兩個孩子，閑談間就提起了二公主蕭鳳柔。
蕭鳳寧道：“褚氏被賜死，二妹生了一場大病，這兩日才好些，卻是整日待在她自己的屋子裏，更不愛出來走動，也不願意見人，我瞧着實在是有些擔心。她因着口疾性子本就悶，如今如此自苦，身子哪裏能受得住？”
“褚氏這個當母親的去了，蕭遲這個當弟弟的本該對她這個姐姐關心些，可嫂嫂在宮中這般久了定也聽說了蕭遲和鳳柔這個姐姐并不親近，甚至心裏頭瞧不上鳳柔這個姐姐，如今他失了嫡子這個身份，又哪裏會想起鳳柔這個姐姐來，便是想起來，也不過是覺着鳳柔不中用罷了。”
“說起來，鳳柔實在是可憐，我到底有母親是真心替我着想的，可她身邊卻是沒個憐惜她的人，哪怕我這個當姐姐的，這些年因着裴家和褚家對立，其實也沒有和她真正交心過。天家貴女，看起來錦衣玉食身份尊貴，可實際上不過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罷了。”
“我說這些并非是想在嫂嫂面前替褚氏辯解，只是想求嫂嫂對二妹多幾分憐惜，莫要因着褚氏所作所為遷怒了二妹，二妹和褚氏性子半點兒都不一樣，和我也不一樣，若無人護着，往後還不知要受多少委屈呢。”
蕭鳳寧說着，竟是起身對傅姌行了一禮，只是才剛福下身子，就被傅姌給拉住了。
傅姌聽着她這話，看着她眼底的擔心不似作假，想起了她聽陶嬷嬷說這些日子蕭鳳寧時常去探望寬慰蕭鳳柔這個妹妹，心中對于蕭鳳寧便多了幾分好感。
她覺着，自打裴太後病逝，裴貴妃被準許出宮去皇恩寺替已故元穆皇太後祈福，蕭鳳寧的親事也定下來後，蕭鳳寧的身上少了幾分大公主的傲氣，反倒是性子變得比以前柔和了幾分。
若是放在過去，蕭鳳寧肯定不會這般不避嫌去探望寬慰二公主蕭鳳柔的，更不會在她面前提起蕭鳳柔這個妹妹來，甚至言語間對這個妹妹多有憐惜和擔心。
傅姌道：“你這話便是言重了，鳳柔也是殿下的妹妹，我這當嫂嫂的自然不會遷怒她的。”
“你放心，我知你的意思，而且你也不必太過擔心，繼後雖被賜死，皇上卻是半點兒都沒遷怒到鳳柔身上的，要不然，也不會叫鳳柔好生将養，又命太醫給鳳柔調養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