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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鳳雙胎
    随着裴太後被貶為庶人, 赫赫奉恩公府滿門獲罪,半月後,斬首的斬首, 流放的流放,更有入教坊司為奴者, 這般下場卻是無人敢替裴家說半句話,只能背地裏感慨嘆息了。
    若裴太後早知今日會牽累娘家至此,當日興許就該留下夕霧的性命, 何至于逼死皇上生母, 多年後惹來皇上如此雷霆手段。
    正月裏本該是透着喜氣,因着奉恩公府被抄家,京城裏連空氣中都透着幾分凝重和緊張,宮中亦是如此。
    這一日傅姌正陪着蕭衍用膳,就見着陶嬷嬷從外頭進來, 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傅姌看向了她:“怎麽了?可是出什麽事了?”
    陶嬷嬷上前一步,回禀道:“殿下,娘娘,大公主跪在外頭求見娘娘,說是娘娘若不見她她便不起來。”
    傅姌聽着這話便愣住了,下意識就朝坐在對面的蕭衍看去。
    她如何猜不出大公主蕭鳳寧的來意,如今裴太後被廢為庶人, 罰入掖庭, 因受連連打擊,如今中風在床,不能自理, 聽太醫說也就這兩日功夫了。
    奉恩公府滿門獲罪,宮中只有裴貴妃依舊在禁足中, 皇上還未提及如何發落。
    裴貴妃乃是裴家女,裴家的一些事情她多少也牽扯進一些進去,可到底替皇上生了大公主蕭鳳寧,總歸是有幾分情分的。
    “殿下可要幫大公主?”傅姌試探着問道。
    若是蕭衍打算幫大公主,她見見蕭鳳寧也無妨。若是不打算幫忙,她哪怕是太子妃,也左右不了皇上的心思。
    說到底,還得看蕭衍這個太子的意思,看他這個當兄長的願不願意幫忙。
    蕭衍放下手中的茶盞,對着陶嬷嬷吩咐道:“你去和大公主說,若是裴氏自願請旨去皇恩寺帶發修行替皇祖母祈福,那孤倒願意在父皇面前替她說一說。”
    蕭衍話音落下,陶嬷嬷便應了聲是,轉身退了下去。
    蕭衍沒見蕭鳳寧,卻也給蕭鳳寧和裴貴妃一個選擇的餘地。
    去皇恩寺帶發修行,替元穆皇太後祈福,雖說青燈古佛日子清苦了些,可總比跟着裴家陪葬要好。
    傅姌明白,蕭衍其實沒有全然不在意蕭鳳寧這個妹妹,要不然,此刻也不會說出這種話來。
    陶嬷嬷走出去不多會兒便回來了,回禀道:“大公主叫奴婢謝過殿下和娘娘,還朝着殿內磕了個頭,便起身離開了。”
    “短短半月,大公主消瘦了整整一圈,衣裳都有些撐不起來了,瞧着還真是叫人覺着有些不忍。”
    傅姌點了點頭,深知這段日子蕭鳳寧的艱難。見着最疼愛自己的祖母被廢為庶人,中風不得醫治,沒幾日可活了。又見着奉恩公府滿門抄斬,女眷罰入教坊司,自己母妃又禁足在宮中,像是頭上懸着一把刀,如何能不擔心難受?
    只是,身為天家貴女,既享了這宮中的福氣,有些苦難便也是避免不了的。
    好在蕭鳳寧到底是皇上親女,皇上又下旨賜婚寧安侯府大公子齊宣,等到嫁過去後,不常入宮,又是另外一番天地了。
    蕭衍見着她深思,問道:“想什麽呢?”
    傅姌便沒瞞着他,将心中所想說給了他聽。
    蕭衍不以為意道:“到底是自小長在宮中,你以為的柔弱受傷何嘗不是特意為之?她可比你懂該如何在宮中活下去,要不然就該挑孤不在的時候過來求你這嫂嫂了。”
    傅姌想了想,便明白了蕭衍的意思。
    蕭鳳寧想要得句準話,她這個當嫂嫂的又不好知道她跪在外頭,卻是不替她說半句話。
    她若開口求情,八成蕭衍還是會給她這個面子的。
    實際上,傅姌都沒開口求情,只問了一句他幫是不幫,他便吩咐陶嬷嬷去傳話了。
    果然宮裏頭一個個都是人精,傅姌覺着自己實在是比不得。
    傅姌拿起桌上的茶盞喝了起來,想了想道:“如此也好,留上幾分餘地,也免得外頭的人說皇上手段狠辣薄情,裴貴妃去皇恩寺帶發修行,在外人眼裏,皇上和殿下顯得仁慈,才叫人愈發信服。”
    蕭衍聽着她這話笑了笑:“孤都沒往這處想,姌兒倒是比孤還想得多。”
    傅姌才不信他這鬼話,心想他八成願意幫忙也是因着這個緣由。
    要不然,怎會這般快就提出去皇恩寺祈福這樣的法子來?可見之前便是想過的。
    “也不知貴妃願不願意去皇恩寺,寺廟中的日子到底是清苦了些。”
    蕭衍語氣淡淡:“她若想蕭鳳寧安安生生嫁人,沒個獲罪的母妃,就知該如何做。”
    “再說,寺廟雖清苦,卻也少了宮中的這些繁雜之事。她又不得父皇恩寵,待蕭鳳寧嫁人後,宮中和皇恩寺還不見得哪裏更好呢。”
    傅姌心想也是這個理,宮中雖錦衣玉食卻也不見得比宮外自在。
    這邊,蕭鳳寧帶着宮女玉珊出了濯纓殿,一路往裴貴妃所住的宮殿去了。
    裴貴妃雖在禁足中,殿外卻也沒有禁軍把手,裴家和奉恩公府的事情鬧得這般大,宮中人心惶惶,無人敢去見裴貴妃,貴妃宮中的宮女太監也是人人自危,不敢在這個時候犯錯,生怕一個不小心連性命都丢了去。
    廊下站着的宮女見着蕭鳳寧過來,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滿是喜色上前,對着蕭鳳寧福了福身子道:“奴婢給大公主請安,娘娘這些日子整日裏惦記着公主,生怕公主受了委屈呢。”
    宮女說着,瞧見蕭鳳寧瘦了一圈,心中也很是難受。
    她打起簾子,領着蕭鳳寧走了進去。
    裴貴妃正坐在軟塌上不知在想着什麽,聽到動靜轉過頭來,見着是女兒,一時愣住,連忙起身走到她面前道:“這個時候你怎麽過來了?母妃這裏一起都好,用不着你管。”
    蕭鳳寧聽着她這話卻是沒忍住眼淚簌簌落了下來,開口道:“母妃,女兒去了濯纓殿求太子殿下,殿下說了母妃若是自請去皇恩寺帶發修行替元穆皇太後祈福,便替母妃在父皇面前說話。”
    “母妃,皇恩寺雖清苦,可女兒覺着,這是母妃唯一一條出路了。往後女兒嫁人後,也能去皇恩寺探望母妃。”
    裴貴妃聽着她這話後沉默良久,才帶着幾分感慨道:“到頭來倒是太子願意幫着本宮一回。”
    “雖他多半也是因着太過趕盡殺絕傳出去叫人覺着皇上涼薄,可本宮也承他這份兒情。”
    “你這個兄長薄情歸薄情,可實際上,比蕭安和蕭遲可靠得多。若是換了蕭安或是蕭遲,你哪怕前去跪求,他們都不會幫這個忙,怕沾染了一身腥,叫你父皇遷怒呢。”
    “不過旁人怕,太子卻是不用擔心這個的,你父皇待他,和旁人不一樣。”
    裴貴妃看了蕭鳳寧一眼,又道:“本宮若早知道有今日,就該叫你和他這個兄長多親近親近的。不過如今說這些也無用了,便是能夠重來一回,有你祖母和裴家在,母妃哪怕有這個心思,也不敢如此行事。說到底,這都是命,裴家當年借着元穆皇太後的兒子有了這赫赫風光,可也不過是個空中樓閣,如今事情敗露,惹來皇上雷霆之怒,落得如此境地,實在是可悲可嘆!旁人瞧着,不過背地裏說一句咎由自取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罷了!”
    裴貴妃說着重重嘆了口氣,拉着蕭鳳寧到軟塌上坐了下來,摸着她的頭發道:“母妃過會兒便寫請罪的折子,若你父皇開恩,母妃大抵在宮中留不久,甚至,連你的婚事也沒法參加的。”
    “不過你也別怕,你到底姓蕭,這天下是蕭家的天下,太子是個高傲清冷的,雖和你不親,卻也不屑于欺負你這個女兒家。甚至,你嫁去寧安侯府後,若遇上大事,你進宮相求,只要你占着理,多半他還是會幫你的。不過不到走投無路之時,你莫給他添麻煩,你能做的,就是和太子妃多走動走動,将她當嫂嫂就成,別太過刻意讨好,要不然惹人煩,關系長遠不了的。”
    裴貴妃一句句囑咐蕭鳳寧,蕭鳳寧默默聽着,不知過了多久,裴貴妃才止住了話語。
    “行了,回你宮裏去吧,別在母妃這裏留太久。”
    蕭鳳寧點了點頭,起身離開的時候到底是開口道:“祖母被罰入掖庭,如今中風不治,太醫說了也就這兩日了。”
    裴貴妃嗯了一聲:“活着也是受罪,早早去了也算是解脫,你只當不知就是,不必放在心上。”
    蕭鳳寧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到底是沒說,她福了福身子,轉身往外頭走去。
    快出門時,才停住了腳步,帶着幾分哽咽道:“母妃好好保重自己,女兒也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母妃不必替女兒擔心。”
    蕭鳳寧說完這話就走出了殿外,很快就不見了身影。
    裴貴妃心中酸澀,眼淚不受控制落了下來。
    好一會兒,她才平複了情緒,對着身邊的宮女吩咐道:“給本宮拿紙筆來。”
    宮女應了聲是,便下去拿了紙筆過來。
    到傍晚時,裴貴妃一封請罪自請去皇恩寺替元穆皇太後修行祈福的折子送去了勤政殿,皇上蕭啓看過後,當即就準了。
    翌日一早,裴貴妃便換了一身素淡的妝容,乘坐馬車帶着幾個宮女一路往皇恩寺去了。
    與此同時,掖庭一處破敗的房屋中,已被廢為庶人的裴氏像是察覺到什麽,扭過頭去往窗外看去,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是好半天都沒吐出一個字來,下一瞬仿佛力氣用盡,整個人一下子癱軟下來,徹底沒了氣息。
    裴庶人沒了的消息自有人傳到勤政殿,皇上吩咐了一句,只一張草席包裹着擡出宮葬了。
    随着裴庶人死去,貴妃去皇恩寺祈福,裴家和奉恩公府的事情徹底平息下來。京城裏慢慢恢複了往日裏的活力。
    傅姌也是這個時候才想到傅怡這兩日就要出嫁了。
    她和陶嬷嬷提起了此事,陶嬷嬷含笑道:“奴婢都記着呢,早替娘娘挑好了添妝,娘娘如今身子不便,差人将賀禮送去府上就是了。”
    傅姌點了點頭,看着自己越來越大的肚子,也知道她便是有心給傅怡體面,她若這般去了,沒得反倒叫人提着心,生怕磕了碰了。
    她想了想,道:“嬷嬷去安排吧,有嬷嬷在,我實在是安心得很。”
    陶嬷嬷聽着她這話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娘娘如今要緊的是平安生下孩子,旁的事情奴婢若叫娘娘操半點兒心,殿下怕都要怪罪奴婢,說奴婢伺候的不盡心的。”
    傅姌被陶嬷嬷這句打趣的話說得臉微微一紅,眼底卻也滿滿都是笑意。
    到了傅怡大婚這一日,傅姌不僅派人送去了賀禮,還将青黛和如意派去安國公府幫忙。
    二夫人魏氏自是高興不已,傅怡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為過去的事情歉疚,一場婚禮就在一片恭賀和喜氣中辦完了。
    傅怡的花轎出了安國公府後,傅瑩跟着姨娘柳氏回了住處,也是帶着幾分感慨道:“娘娘心善,今個兒沒露面卻也給了大姐姐這份兒體面,實在是大姐姐的福氣。”
    柳姨娘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咱們安國公府如今未嫁的只你一人了,娘娘待大姑娘寬厚,往後定也會幫襯着你一些的。”
    “再說,如今老夫人去了寺廟常住,府裏上上下下都是大夫人做主,咱們安國公府出了個太子妃娘娘,你即便是庶出的,往後的婚事也不會差,無需操心。”
    傅瑩臉微微一紅,點了點頭,心中卻是對傅姌愈發感激起來,若不是傅姌,她興許就被梁恒給糟蹋了。她如此,大姐姐此時心中肯定也是感激的吧?
    日子過的很快,這一日,陶嬷嬷正扶着傅姌在院子裏慢慢散步,傅姌突然覺着肚子一痛,下意識就蹙起了眉頭。
    “娘娘可是發動了?”察覺到傅姌身子一瞬間的僵硬,陶嬷嬷當即就明白了什麽,連忙叫宮女去請太醫,又去書房将殿下叫過來。
    蕭衍匆匆趕來的時候,傅姌的肚子已是越來越疼,一張臉疼的慘白,正靠在床榻上小口小口吸着氣。
    “如何?”蕭衍連忙拉住傅姌的手,帶着幾分急切問道。
    見着蕭衍過來,傅姌心下便定了,見着他緊張的樣子,平複了下自己的呼吸,低聲道:“有些疼,不過還好,別這樣板着臉,太醫和穩婆他們緊張,就容易出錯了。”
    這時濯纓殿的人已是忙了起來,因着早有準備,雖然忙卻是忙而不亂,并不着急忙慌的。
    蕭衍聽着她這話,心裏頭稍稍松了一口氣,卻也無奈道:“你疼成這樣孤怎麽能有好臉色?”
    傅姌忍不住想笑,卻又是一疼,她死死抓住了蕭衍的手。
    約莫着到了時間,便有人将屏風拿來,将這邊擋的死死的。
    穩婆對着蕭衍道:“娘娘羊水破了,殿下還是在外頭等候吧。”
    蕭衍緊皺眉頭,還未說話,傅姌就放開了他的手,道:“殿下去外頭吧,在這裏不合規矩。”
    蕭衍卻是道:“姌兒想叫我陪着嗎?”
    傅姌愣了一下,點了點頭:“要不然,殿下就在屋裏待着,只是不要看這邊,聽說有些駭人。”
    穩婆聽着二人這番話,張了張嘴想說什麽,見着太子的臉色,到底是沒有法子,只任由蕭衍在屏風後等着了。
    傅姌先時還有些力氣,後來肚子越來越疼,更是一陣比一陣疼,她額間直冒冷汗,臉色擦白,連喘氣都艱難了許多,只能死死攥緊身下的褥子,調整呼吸保存着自己的力氣。
    屏風後蕭衍也是臉色凝重,眉宇間的擔心越發多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得裏頭一聲慘叫,緊接着就是穩婆們的聲音:“娘娘快用力些,看到頭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終于,一聲嬰兒的啼哭響起在殿內。
    “是個小世子!”
    衆人俱是松了一口氣,穩婆更是滿臉喜色,正當這時,穩婆驚訝道:“還,還有一個!快,快,娘娘再用力些,第二個更能順當些!”
    她這叫聲一時叫殿內的人全都愣住,蕭衍也終是按捺不住大步從屏風後過來,走到了傅姌面前。
    穩婆們此時根本就顧不得蕭衍這個太子,只盡心給傅姌接生,又一聲啼哭過後,提着的心這才放了下來,将兩個孩子清洗包在襁褓中,這才對着蕭衍報喜道:“恭喜殿下,恭喜娘娘,是對龍鳳胎呢,這可是天大的喜事。”
    傅姌看了孩子們一眼,就已是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蕭衍臉色一變,穩婆連忙道:“娘娘只是耗盡力氣暈過去了,女子生産都是如此,月子裏好好補一補很快就能養回來的。”
    蕭衍聞言終于是放下心來,這才轉頭去看襁褓裏的兩個小嬰兒。
    剛出生的小嬰兒皮膚紅紅的皺巴巴的,眼睛還眯着,蕭衍卻覺着心都一下子軟了下來。
    東宮這邊的動靜早已驚動了後宮,皇上這邊也派了人過來,等到太子妃誕下龍鳳雙胎的消息傳過來時候,皇上龍顏大悅,一連賞賜了好些東西叫人送去了濯纓殿。
    一時間,宮中人人羨慕傅姌的好福氣,平平安安誕下子嗣便已是福氣了,竟能生下對龍鳳雙胎,往後在皇上眼中,有哪個孫輩能超過這對龍鳳雙胎?
    景陽宮
    褚氏聽到這消息,半天都沒有說話。
    褚棠坐在她跟前兒,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遲疑了一下才開口道:“姑母這邊也還是賞賜些東西過去吧,不然白白惹人議論,還以為姑母不高興太子妃誕下這龍鳳雙胎呢。”
    褚氏帶着幾分苦澀開口道:“自然是要賞的,太子妃替太子誕下龍鳳雙胎,為皇家綿延子嗣,這是天大的喜事,本宮身為皇後,自然是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