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她与男魅妖结为道侣 > 第 102 章 冷箭
    风雨敲窗,遥寄琵琶一二声,闲者对烛听。

    裴暄之披着一见靛蓝绣银披风,独自立在临街小楼的走廊边,一旁暗烛摇曳,耳畔风雨过境。

    细密的老竹压帘掩不住扑进来的水汽,隐隐可以听取不知何处远道而来的微弱琵琶声。

    这是他第二次站在这里。

    第一次来时,是在下午,他父亲让他在房中坐了许久,考虑考虑是否能把小世界的界灵石碑拿过来。

    若是他肯让父亲进小世界帮他找寻记忆痕迹,还则罢了。

    如若不肯,咸阳故里,还有一处禁地足以令他度此生年。

    他原以为那小石碑在颜师姐手中,客栈寻了她一圈,未见到她的房间。

    待回到自己房中,却在自己枕下找到了那块石碑。

    他不觉得自己会将记忆藏在那方小世界中,必然会被查到的东西,都不会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也不觉得父亲会认为他若是作假,会在小世界中藏什么东西。

    不过是,一点试探而已。

    若他回天衍宗之前本就心中有鬼,便不会痛痛快快地交出这个旁人看来以为可能会藏匿记忆的东西。

    他找到这个巴掌大的小石碑其实并未花费太多时间,只是今日有雨,天黑得早了一些,显得夜色深沉。

    一声尖利的弦断之声传来,琵琶声彻底堙灭在雨夜中。

    裴暄之袖中握着小石碑,苍白如玉的手搭在半旧房门上,轻轻推开。

    .

    云若良凌空踏雨,俯冲向地上一动不动的人,长剑闪烁着民宅中透出的细微的烛光。

    他丢了那方小世界,不敢回去见父亲。

    可虞十六身上带着从鬼市搜刮来的好东西,若是能抢回去作为弥补,想来父亲应该不会太过生气。

    他原本没打算杀虞意,虽然云京虞氏不足为惧。

    但虞氏有些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家传,有时虞氏族内兄弟阋墙,争斗时尚且暗地腥风血雨。

    若是他们凭借些什么踪迹查到父亲那里,总是有些麻烦的。

    可谁叫虞意太过小气,他不过是趁其醉意顺走藏宝囊,就被连放两道冷箭。

    他近来接连不顺,弄丢了小世界不说,颜浣月也没有到手,豢养许久的小宠物们也都一朝之间死于人手。

    而今又身中两箭,不杀虞意,他实在痛意难消。

    剑尖即将捅穿虞意那雨水淋

    漓的咽喉之时,蓦地被笔直清瘦的横刀劈开。

    横刀顺势划过长剑剑刃,像情人玉指一般划过他的手腕、手臂,直上脖颈,冰凉冷冽地抚上他最脆弱处的肌肤。

    云若良几l个步法闪开,脖子上细细的刀口后知后觉地淌出炙热的血流。

    回首看去,颜浣月正握刀站在他方才身后的位置,一双眼睛亮得发寒。

    他抬手抚了抚颈侧的伤,轻轻弹开指尖血珠,朗声笑道:“我正想你,你就来了,若说你我之间没点缘法,我可不信。”

    颜浣月直接执刀踮风冲向他,云若良原想与她刀剑相见,谁知她逼近时突然一转身,腰身一拧,一脚将他肩前的短箭踹了进去。

    云若良原本就失了内丹之气,未曾彻底好转,又中了箭。

    若在以前,八个颜浣月都不足与他相敌。

    可而今他伤重,闪避不及,直接一口血呕出来,直洒到她的裙摆上,给雾粉纱衣妆点上一大片闹意红梅。

    他左手一把抓住她的脚腕猛拧了几l圈。

    颜浣月未免断足,在他手中原地转了一圈。

    裙摆张扬间又飞起一脚重重踹在他肩上的箭伤上,顺势往他脸上踢了一脚,借力挣开他的手。

    她像半空突然转弯的箭一般,陡然返身执刀刺向他的咽喉。

    云若良腰身向后倾倒,迅速闪身到一旁房檐上,唇色雪白,捂着肩上透体而过的箭伤,双唇颤颤,仍含笑道:

    “不疼......不疼......你的衣裳是什么衣料,真好看......”

    颜浣月收起横刀。

    云若良有些讶异,“你......舍不得杀我?”

    下一刻,她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把长弓,一支长箭,转瞬间搭箭弯弓,瞄准他的眉心。

    “好狠心......”

    云若良知道此时她杀心大起,也不得不先行脱身,转身就凌空而去。

    颜浣月自见他起,未与他说一个字,却招招毙命。

    而今弯弓取其性命之际,身后幽暗处,倏忽之间却有一阵剑气杀来,刺伤了她的肩。

    她射出去的箭亦偏了方向,但那支箭却追着云若良直刺入他后肩。

    她眸色一凛,往剑气来处挥出一道法诀,先避到墙边。

    雨势渐渐停了下来。

    颜浣月掐着周身结界从一旁绕到方才剑气来的方向,人已经不在了。

    她回到街上,路过虞意后,又

    转身回来,以法诀拖着他的一条腿,扯着他去找方才射出去的那支箭。

    箭是在一个小巷中找到的。

    它被人擦去了该有的血迹和气息,立在一处门檐下的镇宅小石兽背上,连箭羽上的雨水都擦得干干净净。

    敌人兵刃会被如此礼遇是极少见的。

    颜浣月不知是云若良做的,还是那个背后出手之人做的。

    她抬手召回那支箭,转身拖着泥水里淌了一路的虞意,往客栈去。

    人多的时候,她不想引人注意,便握着虞意的腰带将他提在手中,但这样比起拖着一个走,似乎更引人注目。

    算了。

    待回了客栈,她先请正凑在一堆闲聊的小二烧水送到房间去,又提着虞意走到薛景年门前。

    薛景年一打开门,见她眉目微寒,长睫湿润,心口立即颤了一下。

    他只以为裴暄之死了她才这幅模样来找他报丧。

    他一时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表示同情,并未第一时间看到她手中的人,只问道:“怎么了?”

    颜浣月并未开口,只将虞意丢进他房中,转身就走。

    薛景年怔了一下,下意识问道:“谭道友呢?你如何了?你怎么没有把她带回来?”

    颜浣月头也不回地走了。

    薛景年以为虞意是喝多了,谁知等将他翻过来,才发现他身上还有剑伤。

    他抬头看向颜浣月的背影,忽见她肩后也流着血。

    他正要追出去,她却直接回房关了门。

    颜浣月直接去几l扇屏风隔出的小室沐浴了一番。

    想要拿镜子给自己肩后上药时,却发现她才买回来才用了没几l天的铜镜已不翼而飞。

    怎么也没找到,只能依着痛意处理了一下,再抹了些药。

    听见门边有些响动,裴暄之身上的冷香气洇了进来,她问了句:“暄之,你把镜子呢?”

    外面的人没有答话。

    待挽了长发,换了身柔黄寝衣出来,却见裴暄之还站在开敞的门边,一脸惊诧,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她一阵寒凉。

    他的神色也让她忽然反应过来,打了一场架之后似乎有一件被她忽视了的事,那就是他失忆了。

    “别立在风口,小心又着凉。”

    裴暄之薄唇轻抿,神色疏淡,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

    雪肤乌鬓,衣襟饱胀,浴后慵然之态,遍体绯

    靡之色,赤色细带系在薄薄的柔黄纱袍外,勒出一把柔韧的腰肢。

    他细密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暗自收回目光,转身将门阖上,看着门上的纹路,神魂之内,扭曲狰狞。

    在背对着她的灯火昏暗处,他的喉结微微上下滚动了一瞬,眸中却有薄怒,结了一层冰,声色清凉若寒溪之水,

    “颜师姐,你这是做什么?”

    颜浣月踱到桌边,从藏宝囊拿出那包点心放在桌上,“抱歉,我真忘了……这几l日照顾你时待惯了就来这洗了……这点心是给你的,但晚上不可多吃。你把门打开,我立即出去。”

    她想到门边去,可裴暄之一直背对着她站在那里,既不开口,也不让路。

    “暄之?”

    裴暄之缓缓转过身来,眉眼低垂,长睫在他苍白的脸上打下两片阴影,看起来阴冷非常。

    他方才瞥见她带着一个男子回来。

    他看见之后虽然心中似有不快,但这是她自己的事,原本也不是他能置喙的,他也没资格询问。

    可他一回来就见她在房中沐浴。

    这又算什么?

    “师姐带着别人回来,却到我房中沐浴。既然来了,这会儿又要往何处去?”

    颜浣月说道:“自然是再要一间房。”

    裴暄之抬眸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咳嗽了一声,淡淡地说:“太晚了,小二都歇下了,何必再去打扰?若是没了空房,你又想往哪里去?”

    颜浣月蹙眉,嫌他说话难听,可心里却觉得怪异。

    按理来说依他的记忆,他只在去宗门那天见过她,他们如今基本算是初识。

    那时候,他似乎永远都很好说话,一直没什么过多的情绪。

    不过,那时候她也没到他房里沐浴更衣过,谁知他会有什么反应。

    颜浣月不想再多想,走到门边推开他,道:“这房钱是我付的,我不赶你出去就好,少在那里阴阳怪气,你自管好你便是。”

    裴暄之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扯住拖到桌边,又立即放开她的手,凉声说道:

    “我本也不打算多管你的事,可这是你自己来的......”

    颜浣月正要发怒,却莫名想到了什么,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细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眉目低垂、神色阴寒的少年,轻笑了一声,问道:

    “我来了,你不肯,我要走,你拦着不许走,我倒要问问,裴师弟,你想如何?”

    不出意料的,她听到他的呼吸乱了一瞬,眼尾洇散的薄粉眨眼间漫到耳尖上。

    她突然想起前世那个中秋夜的不坠湖边,怪不得,三年中分明只见过一面,他却会在夜色里认出她来……

    “师姐不要误会。”

    裴暄之抬眸看着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既然原本就是你的房间,不妨你就歇在这里,我去再要一间房就是。”

    “若没有房间了呢?”

    “我去父亲房中睡地板。”

    颜浣月无奈地笑了笑,对于他的坚贞不屈有些不知该如何评价,也只好顺着他了。

    她转身将桌上的点心塞到他怀中,毫不客气地推着他往门边去,“很好,那你就赶紧去吧,省得掌门真人已歇下了,你只能睡街上了。”

    裴暄之任她推着,唇角无意识地噙着一丝笑意,心中涌动的恼意霎那间烟消云散。

    到门边,他只抬手抵着门,说道:“师姐不必再送了,院中若有人,你的衣裳不方便......”

    颜浣月低头看了看整整齐齐的寝衣,说道:“我的衣裳又如何?这还不是你买来给我的吗?”

    裴暄之瞬间脑中一白,“我?我何会送你衣裳,还是如此......”

    “谁知道你为何,问你自己去。”

    下一刻,他就被推出去关在门外。

    凉风悠悠,檐下的水珠滴在他眉心,他清醒了一瞬。

    雨后夜色疏冷,房中无端缠绕在心尖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与没来由恼恨怒意,都像是一场不受控制的绮丽幻梦。

    父亲说过,他曾给颜师姐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鬼市,是为了去找她。

    他对自己曾经的解释感到合理。

    他不是很清楚她的态度,但敢肯定,以前,他绝对心思不纯,只要有合适的理由,或多或少,他都会借机靠近她的。

    追去鬼市,算什么不可思议的难事吗?

    他咳嗽了几l声,抬袖拭去眉心水渍,举步走到前院。

    薛景年刚去将喝得烂醉的谭归荑背回来,喂了颗解酒丹才在客栈大厅里等着她醒酒。

    谭归荑一见内院走进来一个清瘦修长的身影,便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欲扯他的衣袖,口齿不清地说道:

    “小魅妖......你竟也来,嗝......喝酒了,你身体受得了吗?陪我喝一杯......”

    大厅内还闲坐着用夜宵的人皆瞬间看向暗处的那个

    雪衣少年。

    裴暄之打量了一下她的脸,有几l处溃烂,却被描了一串金丝花藤遮盖。

    这般眉目,有些熟悉......

    他的目光掠过她,转身上了楼梯。

    “哈哈哈,被你夫人赶出来了,颜道友真可怜......她本就不怎么喜欢你,谁叫你有个好爹,若非......若非......她同虞照置气......咦,酒呢?”

    裴暄之脚步生生顿了一下,想要当场问些什么。

    可低头看了一眼厅里的人和那个醉酒之人,他又止住了已到嘴边的话,撩袍登上楼梯,寻到裴寒舟门前。

    还没敲门,裴寒舟却已开了门,将他方才留下的小石碑递给他,低声说道:“拿走吧。”

    裴暄之收了石碑,想了想,说道:“方才回去见颜师姐还在我房中剪灯花,想来是这几l日照顾我在那房间待惯了,我不好打扰师姐,便来找您借住。”

    裴寒舟以为颜浣月这个时候还能在他房中,定然是告诉过他,他们已然结为道侣的事,只是他自己当下接受不了。

    可颜浣月却以为裴暄之醒后那日,裴寒舟已然同他说过这桩事,不然他那日也不会喊她救他的命。

    裴寒舟思量片刻后,道:“你与她成婚之后怎么不来长清殿借住?你如今若是忘记前事,心有不愿,倒也不必如此让她难看,只要与你颜师姐说清楚,我必然同意你们立即合离。”

    裴暄之轻轻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中的小石碑,低声说道:“哦,我知道了。”

    说罢转身下了楼,径直回了后院。

    ?)

    裴寒舟阖上门,回到床边隔着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床帷站了许久,终于抬手挑开一条缝隙,看到一只遍布伤痕的手。

    床帷再拉开一些,可见床上之人沉沉睡着,原本莹白饱满的脸颊如今消瘦苍白,脸颊上,亦有几l道凌乱的刀痕。

    裴寒舟面色沉静地看着她,原本他是为了找寻儿子失忆的缘由才进的那片小世界。

    没想到在寒潭中一个被封印的玉棺中找到了黑衣破碎,几l近被乱刃凌迟的她。

    所以这一切似乎都有了看似合理的解释。

    失忆的事不是暄郎有所隐瞒,是她不肯放过他的儿子......

    .

    谭归荑昏昏沉沉地靠在薛景年肩上,顺着裴暄之离去的身影望向后院。

    她没想到,她师姐林笑枫会将弓箭送给颜浣月。

    呵......

    若非她出手,她父亲就得给三哥举行丧仪了。

    可就凭颜浣月,也配得上师姐的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