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科多的请罪折子递上来,雍正确实吃了一惊。

    他知道隆科多最近颇为肆意,但还真不知道,他这个便宜舅舅在吏部已经是“众人莫敢仰视,公事唯其命是从”,相当于朝廷的人事部门被他专断揽权了。

    胤禛刚处置了年羹尧,心理上正处于“最信任倚重的大臣背弃了我,我真的很伤心呜呜呜”的状态,这还没从上一个打击里缓过来呢,就又受到了新的打击——不光年羹尧得志猖狂,这隆科多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于是胤禛反手也是一个降爵去职紧闭三件套送给隆科多,先在家反省反省吧你!

    但是,胤禛受到的心理打击还没完,眼见着隆科多一倒,大家嗅到了政治信号,那参奏的折子一个接一个。

    当然了,能站到乾清宫的都不是笨蛋,佟家不是那等没跟脚的小家族,人家是开国从龙之功,这样的世代勋贵,荣辱不过一时,这会儿要告状,那也不能太戳佟家人的眼。

    因此,除了御史言官这种需要刷kpi的,大家尽量都是秘密地告状。

    在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清朝的密折制度了。

    所谓密折,是将奏文写在折叠的白纸上,并封入特质皮匣子,这匣子的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上奏官员手中,另一把由皇帝保管,密折从官员手中直送御前,不经六部不历勘察,外人无从得知,这一制度开始于康熙晚期,是为了朝政进一步黑箱化,集中皇权,且大大提高了行政效率。

    康熙时期,有密折权的大臣比较少,大都是皇帝宠臣或是身负大事的要紧官员,但到了雍正这,他大手一挥,有密折权的官员数量扩大了十倍不止。

    胤禛为此颇为自得:这样一来,可以广开言路,大臣们也可互相牵制,他能更好地掌控朝政。

    ——然而,他的工作量也翻倍了啊!

    但是卷王皇帝不在乎!批折子是为了天下,为了江山,工作使我快乐!

    既然皇帝都是这个态度,那大家当然是尽量多跟领导沟通了,不然,人家一个月上两封折子,你俩月就一封,领导还以为你消极怠工呢。

    隆科多平时也是做得太过了,得罪人太多,这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锤,大臣们通过密折举报的也不少。

    有参奏隆科多专权跋扈的,说万岁爷您不知道啊,年羹尧有“年选”,隆科多也有“佟选”不遑多让啊,身为吏部尚书,选官却不经奏请,任意妄为,何等无礼!这是僭越!

    ——其实私下里,

    大家的愤恨更有另一层原因,他佟家有关系户,我们普通官员就没了吗?以前是大家族吃肉,我们喝汤,现在倒是好了,他隆科多把锅都端了啊!

    也有参奏隆科多不敬皇家,礼数缺失的,隆科多在康熙一朝,见皇子请安都是单腿跪下请安,后来万岁您登基,皇子们都给他面子,大部分都主动说免礼,到如今,隆科多干脆连样子都不做了,见了您亲弟弟果郡王允礼,只不过站起来问好罢了,他当臣子的礼数何在?

    ——大家都是给爱新觉罗家打工的,在养心殿厢房里等着见驾,有皇子过来了,大家都跪下请安,就你隆科多站着,怎么地?你跟皇子们一起受我们的跪礼啊?

    更有参奏他宠妾灭妻的、不孝父母的、贪污受贿的、结党营私的、......

    总之,胤禛看完,先是怒火,等气过后,他又一次emo了。

    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了,怎么自己看重的信任的大臣,老是这种人啊?!

    于是,在时隔两年后,李盛又被叫起来跟铲屎官去看月亮了。

    ——真是烦死狗了!!!

    “元福,你说,朕处置了这两人,天下人会不会觉得朕刻薄寡恩,这二人当年有推立之功,朕也颇多倚重,朝野皆知,如今就这么把两人都一股脑地废了,朕都觉得丢脸啊!”

    李盛打了个哈欠,蜷在铲屎官怀里用狗头顶了顶他的下巴,爪垫拍拍他的手背:嗯,确实有点丢脸。

    不过你是皇帝啊,谁敢笑你?

    这就是自我意识过盛,老觉得别人暗地里笑话自己。

    说到这,李盛警觉起来,胤禛还真就是这样的性格。

    他不会为此再主动澄清吧?说是这俩人辜负了他,可万万不是他过河拆桥之类的话。

    要知道,历史上胤禛可是为了跟曾静辩论,能自己写一本《大义迷觉录》的。

    曾静案本来就是个在可控范围内的小事儿,按着后世的套路,以封建皇朝的统治力强行压热搜,了不起,就再搞个别的大事转移视线就行了。

    胤禛这个愤青,非要发通稿跟人辩论,结果丢脸丢到后世几百年。

    李盛把爪勾伸出来看了看,月光下的狗爪爪尖尖闪着锐利的白光。

    要是胤禛干蠢事,他也只能去搞破坏了。

    “元福,你说,他们为什么这么对朕呢?”

    “汪汪呜~”因为你太纵容了啊!

    要李盛说,如今年羹尧和隆科多的嚣张,胤禛这个当

    皇帝当领导的,还真是有一部分责任,他把这俩人捧得太高了,当初竟然把年羹尧称“恩人

    ,待隆科多,是在公文中都公然称过“舅舅

    的。

    人性都是世俗的,谁也不是圣人,被这么捧着夸着,一飘就飘到天上去,连脑子都一起飞了。

    当对权势的追逐和狂热压倒了理智,那祸事就不远了。

    如果刚一开始,胤禛就依法依礼相待,稍有逾矩便加以管束,这俩人就算本性狂妄桀骜,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但是李盛说不出口啊,他只能汪汪汪。

    那就摇人吧,第二天,李盛出宫去把十三叫来了。

    然而,事情的走向并没有按照李盛的预料进行。

    苏培盛从外边端了茶水进来,打眼就看见大狗狗趴在门边蔫头耷耳的,连尾巴都不晃了,似乎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稀奇啊,元福可少有这样郁闷的时候。

    李盛把尾巴让开地方,让苏公公进去,听着里面的声音,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吐槽。

    他觉得胤祥是个明白人,身在局外,必然也能看清楚这其中的道理,何况以前他就给胤禛写过信让他对年羹尧多加注意,这次事情发了,正好能安慰劝谏胤禛。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安慰是安慰了,劝谏是劝不了一点。

    胤祥看他四哥的滤镜,实在是太厚啦!

    胤祥看他亲亲四哥这样伤心,就算心里明白,那也是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啊,听听这位怡亲王说的什么吧。

    “皇兄何错之有?不过是心地赤诚待人宽厚,他二人确实有功,皇兄酬功之心,无可厚非,是年羹尧与隆科多两人不识抬举,见君父宽厚和蔼,便心生妄念骄恣横行,方才咎由自取,有今日之祸。

    ?置业)

    ——都是他们的错!四哥你就是人太好心太善了而已!

    啊啊啊怡亲王你上次在内务府查案骂人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你那会儿明明是很睿智聪敏,说话也很犀利的啊!

    怎么一对上你四哥,你就变了?

    李盛痛苦地用前爪捂住了耳朵。

    俩人在里面说了半个时辰,胤祥又陪着胤禛下了一盘棋,跟人一起说了一回最近京中的趣事儿,胤禛又说起七阿哥最近健壮许多哭声都大了,胤祥赶紧说这是四哥你福缘深厚,这孩子劫难已尽以后必然是平安顺遂啊云云。

    看着人情绪缓和了,这才出来了。

    瞧见元福正趴在门槛那瞪着他,胤祥带着一种圆满完成任务的自信表情走过来:“元福,放心吧!事儿都办好了!

    李盛放开正挠着泄愤的门槛,抬起头翻白眼看他: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