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正是傍晚时分，日头将落未落，天色苍茫暗淡，晚风送来了阵阵凉意，夕阳斜斜挂在山崖间，金色的余光洒落下来，将扶摇岛上那一株古木勾勒出璀璨的金边，犹如神迹。
盛梨棠正立在山石下，旁边有一丛青竹，将她的身形遮去了小半，听得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有人靠近，她迅速回身看过去，来人正是江菡。
“如何？”
江菡勾起朱唇一笑，妩媚艳丽，道：“成了。”
她将一个储物袋扔给盛梨棠，语带调侃道：“不愧是扶摇岛，荆长白好大的手笔，一枚冰魄竟给了五千上品灵石，按照规矩，我分你一半，你点一点。”
盛梨棠没有清点，只将储物袋收起来，粲然笑道：“姐姐做事，我自是放心。”
“真不点？”江菡轻挑秀眉，曼声道：“事后再说少了数目，姐姐我可是不认的。”
“我相信姐姐不是那种人。”
江菡轻呵一声，盛梨棠又道：“姐姐这几日不便露面，我知道有一个隐蔽的去处，灵气充足，少有人迹，姐姐可以在那里修炼，暂避风头。”
江菡打量她一眼，笑意吟吟道：“好周全的打算，我真怕自己和荆长潇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就被你卖了。”
闻言，盛梨棠正色道：“我知道姐姐心有顾虑，可以对天起誓，我绝没有对姐姐不利的心思。”
说完，她果真举起手来，对天发了一个毒誓，江菡眼底的忌惮总算消散了不少，轻笑道：“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自是信你的，倒也不必发这么狠的誓。”
话音刚落，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忽然转头往一个方向看去，秀眉轻蹙，神情露出几分惊疑和不确定。
盛梨棠也看向那边，是太玄宫的石阶，此时天色将暮，那里空空如也，她低声问道：“怎么了？”
江菡喃喃答道：“那里刚刚有人……”
听了这话，盛梨棠不禁皱起眉，这种关键时候，她实在不愿意横生枝节，道：“姐姐看清是谁了吗？”
“没有，”江菡若有所思道：“看来咱们得加紧了。”
她说着，又看向盛梨棠，道：“我只给你五天时间，五天之后，无论你能否脱身，我都会离开此处。”
……
次日，清早时分，扶摇岛的东北方向忽然传来了一声清啸，紧接着，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威压，气势磅礴，令人几乎生不起反抗之心，只想俯首称臣。
就好像头顶忽然出现了一只眼睛，充满了震慑的意味，紧紧盯着你，无论做什么都无法逃过它的监视，一切举动和思想都无所遁形。
这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盛梨棠的脸色微微发白，小蜃兽原本趴在她的手上玩耍，被吓得直接钻入袖中，死死缠住她的手腕，瑟瑟发抖。
雪雁更是砸了手中的茶盏，哆嗦着惊叫出声：“小姐！”
好在下一刻，那股威压就收了起来，无处不在的被监视感消失，但所有人都知道，荆家老祖终于出关了。
整个扶摇岛都为之轰动起来。
既然老祖已经出关，荆家家主立即布置了流水宴席，邀请前来相贺的修士们赴宴，从登仙楼一直到太玄宫，到处都是人，宴上更有各种灵丹灵膳，就连灵酒都是三百年份的，其奢侈阔绰之程度，令人瞠目咋舌。
荆家老祖在宴上也露了脸，端坐首位，他如今已有四百多岁了，面孔看起来却还很年轻，和底下的扶摇岛主一比，后者更像是长辈了。
岛主满面喜意，先是举杯祝贺一番，荆家老祖也很赏脸，喝了一口酒，岛主又笑道：“听闻老祖精炼本命宝物，还缺一味上好的冰魄，真是巧了，犬子近来刚好得了一块，品质上乘，今日特意进献给老祖。”
荆长白立即起身，手捧着冰魄，恭敬地送上前：“请您笑纳。”
荆家老祖见了，面上难得露出了笑意，道：“很好，我正需要此物。”
他一高兴，就取出一个小瓶来，那小瓶看着不起眼，却是由上好的灵玉雕成，甚至还散发出浓厚的灵气，一看就绝非凡品，荆家老祖道：“我曾经得了一枚生生不息丹，原本是打算突破的时候用，如今已用不上了，便赐给你吧。”
扶摇岛主听罢，十分欣喜，连连向儿子使眼色：“还不快快谢过老祖？”
荆长白神色一动，接了过来，垂首道谢，众人纷纷向他投去羡慕的目光。
荆长白如今已是金丹初期，再得了这生生不息丹，简直锦上添花，想来再过不久，便能突破至金丹后期，元婴期更是指日可待，如此一来，荆长白恐怕是如今最年轻的元婴修士了，前途不可限量啊！
待宴席一散，不少人来找荆长白套近乎，甚至还有提前预祝他即将突破的，荆长白漫不经心地回应着，直到听见一个熟悉的清脆声音：“长白哥哥。”
他心中微动，转头看去，果然是苏怜雪，紫霄宗的弟子们都心照不宣地对视几眼，各个面露促狭之意，识趣地跟着林忱离开了。
林忱一边走，下意识往人群中看了几眼，有弟子好奇问他：“大师兄，你在看什么？”
林忱收回目光，道：“没什么。”
然而他心中却浮现几分疑惑：为何没有看见盛姑娘？
而另一边，苏怜雪与荆长白并肩而行，笑意盈盈地问道：“长白哥哥如今得了这灵丹，岂不是很快就要闭关了？下次再见，也不知要什么时候了。”
说到这里，她面上露出几分怅然之意，似有不舍，荆长白心中一暖，安慰道：“说闭关还早，况且你还在岛上，我自是要陪着你的。”
闻言，苏怜雪又高兴起来，半是认真，半是撒娇道：“等你出关以后，就是元婴修士了，我却还是筑基期，长白哥哥会不会嫌弃我修为低？”
“说什么傻话？”荆长白眼神柔和，无奈又亲昵地在她额上敲了一记，道：“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走到了无人的僻静之处，苏怜雪忽然站住了，抬起头问道：“长白哥哥，你会喜欢那个盛姑娘吗？”
荆长白心中一跳，下意识否认道：“不会，我怎么会喜欢她？”
与此同时，他的脑中莫名浮现一双明澈的眼睛，如秋水，又如寒星，眼尾缀着一枚小痣，看起来脆弱又美丽。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苏怜雪已经离开了，荆长白轻轻吸了一口气，想要将那些隐约的不安一并咽下去。
正在这时，他察觉到有人来了，转过身去，只见那是一个陌生的少年，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竹青色的衣袍，身形清瘦挺拔，五官俊秀，眉眼干净，依稀透着几分眼熟。
没等荆长白细思这熟悉感从何而来，便听见对方道：“荆……少岛主。”
少年的语气有些奇怪，荆长白并没有注意，只略略颔首：“阁下是……”
少年微抿起唇，顿了片刻，才开口：“在下盛成玉。”
盛成玉？荆长白确信自己对此人没有印象，便听对方继续道：“我想求你放我姐姐离开扶摇岛。”
荆长白微微眯起眼：“你姐姐？”
他打量着这个叫盛成玉的少年，终于想起来了，他的眉目与那个女人有三分相似，荆长白面露恍然：“你是盛梨棠的弟弟？”
“是，”盛成玉上前一步，袖中双手握起成拳，神色有些紧张，快速道：“少岛主不是喜欢方才那位苏姑娘吗？那、那我姐姐留在这里，反而会妨碍您，不如放她走吧？我愿意给您做牛做马，报答少岛主的大恩。”
听了这话，荆长白心里没由来就烦躁起来，怎么一个个都知道他对苏怜雪有意？哪怕他喜欢雪儿，也是他自己的事情，轮得着这些人来指手画脚么？
这么想着，他面上浮现一丝冷笑，道：“那你姐姐还是有点用处的，我为什么要放她走？”
这话意有所指，盛成玉俊秀青涩的脸上露出几分愣怔，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气得几乎要发抖了，周身散发出强烈的寒意，如有实质，一旁的花池水面都渐渐凝出一层薄冰来……
然而荆长白并不将其放在眼里，区区筑基初期罢了，纵然再有天赋又如何？在他面前仍然如蝼蚁一般。
他刻意放出威压，下一刻，盛成玉的表情陡然一变，紧咬住牙关，兀自抵抗着沉重如山一般的威压，唇角甚至溢出鲜血来，片刻后，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跪倒在地，额上大汗淋漓，面色惨白无比。
荆长白冷森森地看着他，傲慢道：“她既然来了扶摇岛，就是扶摇岛的人，哪里轮得着你来置喙？这一次饶了你，再有下次，就叫盛梨棠给你收尸吧。”
扔下这句，荆长白便拂袖而去，唯余盛成玉跪在原地，眼眶通红，充满了痛苦和不甘之意。
他痛苦于自己的弱小，不甘于自己的无能，无法救出姐姐……
……
一道灵光划过天际，直奔太玄宫门口，守门的护卫正欲阻拦，却见来人衣衫破败，浑身是血，看起来狼狈不堪。
护卫大惊失色：“二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荆长潇没了往日的翩翩风度，只劈头盖脸问他：“老祖已经出关了？”
“是，今日清早便出关了。”
荆长潇面沉似水：“生生不息丹呢？老祖把生生不息丹传给了谁？”
那护卫对宴上之事亦有所耳闻，忙道：“传给少主了，听说少主献了一块冰魄，老祖很高兴，当时就——”
荆长潇没听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去，那双狐狸眼中没了往日的笑意，唯余一片冰寒，又如有怒火焚烧，几欲噬人，他想起被偷袭时看到的那一张面孔。
荆长白，荆长白！
荆长潇才走了几步，只觉心口一阵剧痛，猛地吐出一口血来，眉心隐有黑气萦绕，竟隐约似入了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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