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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8章
    随更直接把扶桑送到了趙行檢家門口。
    趙行檢是啓國醫術最精湛的太醫, 不會有人比他更清楚澹臺折玉的病情。
    扶扶桑下馬車時,随更無意觸碰到他的手,發現他在發燒。
    随更毫不意外, 他早就知道扶桑根本吃不消, 遲早要生病,他能堅持到現在還沒病倒已是大不易。
    站定後, 扶桑從荷包裏掏出五兩銀子遞給随更, 嗓音沙啞道:“小五哥,謝謝你不辭辛苦送我到這裏,我感激不盡,只能用這點銀子聊表心意,請你務必收下。”
    “太多了……”随更受之有愧, 五兩銀子足夠扶桑雇他十回了,可他看着扶桑有氣無力的模樣, 不忍心再浪費他所剩無幾的精力,便伸手接了銀子, 問:“你還回嘉虞城嗎?”
    “我的家在那裏, 自然是要回的,”扶桑道, “可我不确定何時才能回去,你不用等我。”
    随更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麽,笑着向他道別:“那我們有緣再見,保重。”
    扶桑跟着笑道:“有緣再見。”
    馬車慢悠悠地駛走了。
    臨近正午,和煦的陽光照在身上, 扶桑卻感受到暖意,只覺得渾身發冷, 頭暈目眩,就連肚子上那道早已痊愈的傷口也隐隐作痛起來。
    他還不能倒下,在打探到澹臺折玉的消息之前,他絕對不能倒下。
    扶桑邁着虛浮的腳步,拖着沉重的身軀,走去敲門。
    未幾,門開了,一位留着山羊胡、須發灰白的老者倚門而立,他打量扶桑兩眼,問:“你是?”
    扶桑在宮裏生活了十年,出宮的次數卻寥寥無幾,他從未登過趙行檢的家門,對方不認得他實屬正常。
    想起假死之事,扶桑沒有冒然報上姓名,反問道:“我來找趙太醫,他在家嗎?”
    老者道:“我家老爺在宮中值守,已多日未歸,你找他何事?”
    是啊,澹臺折玉病了,趙行檢定然要留在宮中侍疾,怎麽會在家呢。
    這下怎麽辦,他該去找誰呢?
    第一個想到的是都雲谏。
    都雲谏勉強算是澹臺折玉的朋友,他應該知曉澹臺折玉的情況。
    可是……都雲谏那麽厭惡他,他們有過那麽多龃龉和嫌隙,都雲谏又怎麽可能幫他,恐怕連他的面都不會見。
    轉而又想到了君如月。
    去年八月君如月護送澹臺折玉回京,距今已過去一年多,眼下還在不在京城尚未可知。
    他隐約記得君如月是在京城長大的,長到十幾歲才去了嵴州,想來他在京城是有家的,只是不知道在哪。
    扶桑剛要開口,一擡眼卻發現大門不知何時關上了。
    沒辦法,只得去問別人。
    下臺階時,眼前驟然一黑,扶桑險些摔倒,幸好一個過路人及時扶住了他,待視線恢複清明,扶桑剛開口說了個“謝”字,卻聽見對方叫出了他的名字。
    “扶桑,你不記得我了嗎?”
    扶桑驚疑不定地看着對方的臉,在混沌的腦海中努力搜尋,終于讓他搜尋到一段模糊的回憶,一時間不知該用何種表情面對此人。
    “……夏景。”扶桑遲鈍地說出他的名字。
    扶桑只和他有過兩面之緣,對他的印象已經非常淡薄,卻還是有種感覺,他似乎比兩年前滄桑了不少,雖然還是瘦瘦弱弱的少年身形,容顏也還是清秀,卻已沒了少年氣,就像……稚弱的皮囊裏裹藏着一個成熟的靈魂,很不協調。
    “我遠遠看着像是你,沒想到還真是。”夏景拉着扶桑的手,一臉久別重逢的喜悅,仿佛他們從前是多麽要好的關系。夏景左右看看,驀然壓低了聲音:“你不是假死逃出宮去了麽,怎麽又回來了?”
    夏景是澹臺訓知身邊的人,知道他假死的事并不奇怪。
    扶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于是岔開話題:“我聽說三皇子的事了,你沒受牽累罷?”
    夏景微微笑道:“我不過是個卑賤的奴婢,只管伺候主子的衣食住行,旁的一概不知,能受什麽牽累?更何況三皇子也沒犯什麽抄家滅族的大罪,他只是受珍貴妃和二皇子所累,被逼無奈,不得不趕在皇上斬盡殺絕前逃出京城。這個主子倒了,另換一個就是了,我如今在肅王府當差,過得比從前還自在呢。”
    肅王是章太後的另一個兒子,和先皇是同胞兄弟,所以才能安然無恙地活到現在。
    夏景既在肅王府當差,京中那些權貴他就算不認識肯定也有所耳聞,扶桑忙問:“你知道君如月嗎?”
    “怎麽會不知道。”夏景道,“他從龍有功,皇上登基後封他做了二品車騎将軍,在武将中僅次于骠騎大将軍和護國大将軍,風頭正勁呢。”
    君如月還在京城,太好了!
    扶桑克制着喜色,又問:“那你知道他住在哪兒嗎?”
    夏景莫名笑了笑,道:“皇上把信王府賞給他做将軍府了,由此可見皇上有多寵信他。怎麽,你要去找他?”
    扶桑只去過信王府一次,完全想不起該怎麽走,只好向夏景求助:“你可以帶我過去嗎?”
    “當然可以,離這兒沒多遠。”夏景欣然道,“你以前幫過我,我理應回報你。”
    扶桑扭頭看一眼趙行檢的家門,跟着夏景走了。
    以免再被人認出來,他戴上了面紗。
    “對了,你怎麽會認識君如月?”夏景好奇地問。
    扶桑不能說他去過嵴州,只能胡編亂造:“算不上認識,只是從前跟着我師父去給他瞧過病。”
    夏景“喔”了一聲,又問:“你找他做什麽?”
    扶桑本就不擅長撒謊,此刻他整個人又渾渾噩噩的,半晌也編不出一句恰當的謊話。
    夏景見狀,漫不經心地笑道:“我只是随便問問,不方便說就算了。”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沉默起來。
    扶桑走得慢,夏景便配合着他的步調,與他并肩而行。
    頭暈得越來越厲害,好似踩在棉花上,陽光太過耀眼,視線時而迷糊時而清晰,扶桑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住了。
    就這樣搖搖欲墜地往前走了一段,夏景帶着他拐進一條曲巷,道:“這條巷子走到頭,再拐個彎兒就到了。”
    扶桑踉跄幾步,陡然身子一歪撞在牆上。
    “你怎麽了?”夏景搶在扶桑摔倒之前扶住了他,“怎麽滿頭大汗?”
    “君如月……帶我去……”話沒說完,扶桑便徹底失去意識,軟倒在夏景身上。
    “扶桑!扶桑!”夏景摟住他,急切地喚了兩聲,可扶桑全無反應。
    夏景慢慢将扶桑放倒,讓他靠着牆坐在地上,然後摘掉他的面紗,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擡起頭來。
    夏景凝視着這幅蒼白又美麗的面容,眼神怨毒,面色冰冷,與先前和顏悅色的樣子判若兩人。
    “真想一刀殺了你。”
    恨恨地說完這句話,夏景轉身背對着扶桑,将他背起來,向着巷子深處走去。
    ……
    “不,不要……玉郎,你不能死,你不能丢下我……玉郎!”
    扶桑從噩夢中驚醒,泛濫的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撲過去抱住那道看不真切的人影,傷心欲絕道:“玉郎,你還活着,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會抛下我……”
    “我不是你的玉郎。”
    耳邊響起一道淡漠的男聲,既陌生又有些熟悉。
    扶桑如遭雷擊,立刻放開對方,倉惶後退,趁機胡亂抹了抹眼睛,待看清對方是誰,他吓得險些魂飛魄散,瞠目結舌道:“怎麽會是你……這是夢,這一定是夢……”
    “這不是夢,”澹臺訓知笑得陰恻恻,“扶桑,我等你很久了。”
    “夏景……是夏景!”扶桑恍然大悟,“他騙我!”
    “自從得知澹臺折玉病重的消息,我就猜到你早晚會來京城,抵達京城之後,你第一時間就會去找趙行檢打探消息。”澹臺訓知言之鑿鑿,“所以我讓夏景去那裏守株待兔,果然沒讓我失望,輕而易舉就抓到了你。”
    扶桑低頭尋找他的包袱,包袱裏有一把匕首。
    包袱沒找着,卻驚覺自己沒穿外袍,僅着一襲雪白裏衣,更糟糕的是,他的胸前是隆起的。
    扶桑大驚失色,慌忙用被子裹緊自己,質問道:“你對我做了什麽?”
    澹臺訓知一臉無辜道:“你出了太多汗,我只是幫你擦幹身子而已,除此之外什麽沒做。”頓了頓,他似笑非笑道:“我抱過你那麽多次,卻從未發現你有一對玉-乳,不知是你隐藏得太好,還是我太傻。”
    扶桑滿腔憤恨,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在澹臺訓知面前,他始終是砧板上的魚肉,那種無力感猶如附骨之疽,至今無法擺脫。
    既已淪落至此,再怨天尤人也是無用,不如沉着應對。
    扶桑竭力穩住心神,邊打量這個陌生的房間邊問:“這是什麽地方?”
    “我的藏身之地。”澹臺訓知悠然自若道,“我已在這裏待了大半年,你大可放心,絕不會有人找到這裏。”
    “沒人找我,”扶桑自嘲一笑,“我是獨自來京城的,剛來就落到了你手裏。”
    “你就那麽愛他?”澹臺訓知的目光片刻也不曾從扶桑身上移開過,卻不像從前那樣充斥着恨不得把人拆吞入腹的慾望,而是異常平靜。
    扶桑卻窺見了隐藏在平靜之下的瘋狂,不寒而栗。
    不需要扶桑回答,澹臺訓知徑自道:“小時候,你為了他而疏遠我,可是結果呢,沒過多久他就把你抛諸腦後了,你對他來說就是個玩膩了就扔的小玩意。長大後,你又一次為了他而背叛我,不惜抛棄一切也要跟着他流放嵴州,最後你得到了什麽?他還不是為了皇位抛棄了你。”
    扶桑暗暗吃驚。
    澹臺訓知竟然什麽都知道。
    從京城到嵴州,再從嵴州到嘉虞城,難道他一直活在澹臺訓知的監視之中?
    這不可能,如果真有人在暗中如影随形,以薛隐的機敏不可能沒有察覺。
    應該是有人洩露了他的行蹤,畢竟知道他追随澹臺折玉去往嵴州的人那麽多,上至都雲谏,下至随扈的禁軍,甚至那些幾次三番行刺的刺客,皆有可能。
    扶桑淡然道:“我從來不曾屬于你,又何談背叛呢?”
    澹臺訓知被他輕蔑的态度激怒了,卻隐忍不發,自顧自道:“你知道當我從西笛回來,滿心歡喜地去找你,得到的卻是你的死訊時是什麽心情嗎?就好像一把刀直-插-我的心髒,接着不停地翻攪、不停地翻攪,直到把我的心攪成一團碎肉。好痛,真的好痛,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體會到‘痛不欲生’的滋味。後來當我發現你是假死的時候,我一邊覺得慶幸,一邊又恨透了你——明明我這麽愛你,愛到不惜把整顆心掏出來給你,可你卻棄如敝履,随意踐踏……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你對我真的就一丁點在乎都沒有嗎?”
    扶桑不敢看他,低眉斂目道:“你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澹臺訓知無聲慘笑,一字一句道:“我真恨你,恨不得親手殺了你。”
    扶桑心道:你早就殺過我一回了。
    但這話萬萬說不得,說出來澹臺訓知肯定會發瘋,他是一頭被逼至絕境的困獸,在發瘋的邊緣徘徊,受不得一點刺激。
    扶桑的目光不經意落在澹臺訓知腰間佩戴的石榴香囊上,香囊的形狀和顏色都差不多,他無法确定澹臺訓知戴的這枚香囊是不是春宴送給他後來又被他遺失的那枚香囊,可那些被他刻意淡忘的回憶還是一下子被勾了起來。
    扶桑擡起頭,和澹臺訓知四目相對,心平氣和道:“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罷。”
    “春宴是你殺的嗎?”
    澹臺訓知有一瞬的茫然,但他很快就想起春宴是誰,坦然承認:“是。”
    雖然早就猜到了,可是當澹臺訓知輕飄飄地說出那個“是”字時,扶桑心裏還是遽然湧起一股強烈的恨意,他被這股恨意逼紅了眼,澀聲道:“為什麽?他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殺他?”
    澹臺訓知面無表情道:“因為他不該背叛我。”
    扶桑神色一僵。
    背叛?
    兩個毫無瓜葛的人是談不上背叛的。
    假如春宴真的背叛了澹臺訓知,那他們……
    扶桑忽然不想知道答案了,澹臺訓知卻不給他逃避的機會,兀自道:“是我把他安-插-在太醫院,讓他充當我的眼線,監視你的一舉一動。可我低估了你蠱惑人心的能力,他竟然把你當作了真心相待的朋友,還想保護你,實在是不自量力。”
    澹臺訓知拿起垂在腰間的香囊,道:“這枚香囊是我從你身上扯下來的,我偶然發現裏面藏了一封信,那封信是春宴寫給你的,他在信中說,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愧疚,他找到了向你贖罪的方法,他希望在他死後你能原諒他——你知道他贖罪的方法是什麽嗎?”
    扶桑猛地捂住耳朵:“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我不想聽!”
    從扶桑醒來到現在,澹臺訓知第一次觸-碰了他,他抓住扶桑的兩只手腕,強迫扶桑繼續聽下去:“宮規嚴禁皇子和太監私通,一經發現,太監會被處以極刑,皇子也會受到嚴懲,所以他不遺餘力地勾-引-我,在禦花園的石林裏,在荒廢的宮殿裏,他虔誠地跪在地上,一次又一次用他的唇-舌-取-悅我,每當這時我會閉上眼睛,努力把他想象成你……”
    “你無恥!”扶桑發出凄厲的哭喊,“我恨你!我要殺了你!”
    他劇烈地掙紮起來,澹臺訓知怕他傷到自己,便放開了他的手腕。
    扶桑氣瘋了,劈頭蓋臉地一頓亂打,澹臺訓知卻不躲不避,由着他打。
    金尊玉貴的皇子,雖然自出生起就不受寵愛、不被重視,雖然現如今淪落到躲躲藏藏、茍且偷生的境地,卻也不曾有人動過他一根手指頭。
    但他任由扶桑不停地扇他耳光,因為他是真心愛着扶桑,所以他允許扶桑對他做任何事,不論好的壞的。
    扶桑還病着,虛弱得很,這通發洩幾乎耗盡了他的力氣,他打不動了,也恨不動了,他抓着澹臺訓知的衣襟,哀聲道:“到底怎麽樣你才肯放過我?”
    “除非我死,否則我永遠不會放過你。”澹臺訓知捧住扶桑淚痕斑駁的臉,用乞求的口吻道:“扶桑,你愛我罷,好不好?我不奢求你全心全意地愛我,我只要一點點,只要一點點就夠了,可以嗎?”
    “我做不到……”扶桑已經無力掙紮,他閉上眼睛,任憑眼淚肆意流淌,“我真的做不到。”
    “你能愛澹臺折玉,為什麽不能愛我?”澹臺訓知着魔一般,“而且澹臺折玉就快死了——”
    “不,他不會死的。”扶桑打斷他,“他許諾過我,等安排好一切就會來找我,他讓我等他,他從來不會騙我,他一定會說到做到。”
    澹臺訓知盯着扶桑看了一會兒,語調忽而變得冷靜:“在我去西笛送親之前,我們在靜園見過一面,你還記得我當時對你說過什麽嗎?”
    扶桑不明白澹臺訓知為何突然問起這個,他微弱地搖了搖頭,道:“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我說等春暖花開時我便會回來,”澹臺訓知道,“我還說等我回來之後要帶你去見一個人。”
    扶桑毫無反應,他是真的不記得了,他只記得澹臺訓知像個瘋子一樣跳進荷花池裏。
    “那個人,是你的親姐姐。”澹臺訓知緊接着道。
    “親姐姐”三個字在扶桑的心海裏掀起軒然大波,他淚眼朦胧地看着澹臺訓知,嗓音因方才的哭喊變得愈發喑啞:“你又在騙我,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信。”
    澹臺訓知從容不迫道:“因為我把你推進湖裏那件事,你一直不肯原諒我,為了将功補過,我就想幫你找到真正的親人。斷斷續續找了七八年,直到我出宮建府那年,才找到一個和你容貌相似的女人,她也有個被拐賣的弟弟。我讓人将此女帶到京城,養在信王府中,本想找個合适的機會讓你們相認,卻被送親的事耽誤了,等我送親回來,你已不知所蹤了。”
    扶桑聽着聽着,亂糟糟的腦子裏倏地冒出個人來——蕭只影!
    等澹臺訓知說完,他迫不及待地問:“那個女人叫什麽名字?”
    終于勾起了他的興趣,澹臺訓知勾唇一笑,道:“我可以确定,那個女人就是你的親姐姐,我把她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只有我知道那個地方在哪。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邊,我就帶你去見她,然後帶着你們遠走高飛,過你想過的生活。”
    激動的心情迅速平複下來,扶桑直覺這是個騙局,所謂的“親姐姐”只是澹臺訓知虛構出來的誘餌,哪怕真的存在這麽一個人,也可能是澹臺訓知找來假扮的。
    “如果我不願意呢?”扶桑問。
    澹臺訓知眼睜睜看着扶桑的眼神從熱切轉為冷淡,便知道這個被他留到最後的籌碼也沒用了。
    澹臺訓知眼裏的光随之熄滅,他霍然起身,走到桌旁,從扶桑的包袱裏拿出那把匕首,拔-掉刀鞘,而後回到床前,将匕首塞到扶桑手裏,決絕道:“那就殺了我罷。”
    扶桑恨死他了,恨不得殺了他給春宴報仇,可是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卻在瑟瑟發抖,他根本沒有膽子殺人。
    澹臺訓知抓着他的手,将刀尖抵着自己的胸口,俊美的面龐因絕望而顯得猙獰:“你還在猶豫什麽?快殺了我呀!殺了我你就解脫了,我再也不會死皮賴臉地纏着你,求你愛我了。你如果不殺我,我就去殺了你和澹臺折玉的孩子,我得不到的東西,寧可毀掉也不讓別人……”
    “誰都不能傷害我的孩子!”
    在扶桑的怒吼聲中,匕首捅進去了一寸。
    澹臺訓知唇角溢出一道血跡,卻笑着鼓勵扶桑:“繼續啊……殺了我,殺了我……”
    就在此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澹臺訓知,交出扶桑,我可以饒你不死。”
    扶桑瞬間就聽出來,是薛隐!
    他剛露出喜色,旋即卻化為驚恐——澹臺訓知握着他的手,把匕首捅-進了心口!
    鮮血不住地從澹臺訓知嘴裏冒出來,他用最後一點力氣抱緊扶桑,在他耳邊道:“誰都別想殺我,我就算要死,也只能死在你手裏……扶桑,我要你永遠記得我。”
    滾燙的鮮血源源不斷地流進扶桑脖子裏,他卻只覺得冷,冷得刺骨。
    “能在臨死之前見你一面,我可以瞑目了……如果……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會……好好待你。扶桑,我……我愛……”
    最後一個字沒來得及說出口,話音戛然而止。
    扶桑閉上眼睛,霎時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