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颜又问了些来客的喜好,便不再看水,急忙去记录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的下一秒,凝望着水面的摩拉克斯,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指向水中某条游的开心的鲈鱼。

    自指尖绽放出金色的光芒,幻化出的无数锁链将那鱼紧紧缠绕。

    只见它在逐渐收紧的锁链中无力地翻腾几下,化为一滩晶莹的水渍。

    奥赛尔。

    摩拉克斯眸光幽暗。

    严颜对此全然不知,他想着,归终小姐也就罢了,远在蒙德的人竟也来赴宴,应当是较为熟悉的朋友,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仔细筹划。

    得了这么一个任务,严颜自然没日没夜地钻研,加上同青渺拌嘴,因而这两日一直在家中待着,没有出门。

    直到两日后,严叔急匆匆敲开了他的窗户。

    严颜拉开窗帘,瞧见严叔眉头紧皱,站在外面不停兜圈,便出声,“怎么了严叔?”

    “不好了,小颜,那位给家中供应新鲜食材的贩子,同千岩团起了不小的冲突!”

    “什么?!”

    严颜抬高了音量。

    这千岩团的大名他算是如雷贯耳,据说是可以斩灭巨兽的存在,隶属于岩王帝君。

    若非岩王帝君手令,或者千岩团首领的命令,是无人能够调动的。

    为什么徐伯会和千岩团的人起了冲突?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同先生知会一声,我先去看看!”

    说完,严颜都顾不上走正门,直接从窗户中跳了出去。

    一路奔跑,走到徐伯住处时,果然听见里面嘈杂之声纷乱。

    看热闹的人也很多,有人上前说情,说什么徐伯一把年纪,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之类的话。

    可千岩团的人并不听,而是举起手中的长枪维持着秩序。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心中带着疑惑,严颜拨开众人走上前去,见一个身高九尺的高挑男子站在院落中,正眉头微蹙,听着徐伯分辩。

    那男子生得眉目疏朗,眉宇之间带着淡淡疏离。

    他身着一件暗银色盔甲,腰间带着一柄长剑,站在那里如同拓落青松一般,身上带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压。

    这就是千岩团的首领。

    严颜在心中为他打上这么一个标签后,便急匆匆来到他的面前,问,“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人虽然看起来威严无比,但说话行事还有分寸,并不像上次的那些混混那样,故而严颜也不能直接将他推开,只得上前询问。

    他上前一步,将徐伯挡在身后,道,“请问千岩大人,徐伯干了什么事,又犯了什么错处?值得这么大张旗鼓。”

    严颜声线平稳说话不卑不亢,只一双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面前的男子,想要看他给出什么答案。

    可那男子听到千岩大人四字,眉毛便紧紧纠结在一起,低低地压在眼眶骨上方,半晌,他回以一个清澈的眼神。

    “第一,吾名开阳,第二,我要找的不是他,而是一名名为严颜的男子,第三,千岩此刻正在例行询问知情者,还请不要妨碍。”

    “严颜?找严颜做什么?”严颜当机立断,“我就是——”

    “他就是严颜!”

    一道更急迫的声音打断了严颜的话,紧接着,一名衣着破烂,却藏不住满身戾气的男子从人群中跌跌撞撞地走出。

    那一双三角眼中,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是那个人!

    严颜自然不会忘记这个人,当初闹事的时候,他可是为首之人。

    “千岩大——开阳大人!”严颜不会傻到和千岩团的人硬碰硬,更何况,他抬抬头,下巴颏才刚刚到开阳的胸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如此大费周章,我此刻就在这里,还请您明示。”

    说完,严颜用饱含着真切的眸光看向开阳,希望他能三思。

    开阳瞥了一眼那男子,而后才转过身沉声道,“既然你就是严颜,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请您明示,千岩总不能随意抓人,这样会损伤千岩团的名誉,也会损伤帝君大人的威信。”

    严颜知道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就被带走。

    于是眼珠一转,给徐伯使了个颜色,叫他快些去通知严先生。

    徐伯接收到信号,便转身就走,严颜还担心会被拦住,谁知开阳看在眼里,竟没有阻拦。

    这样的情形,让严颜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

    徐伯走了,严颜又说,“开阳大人,您意下如何?”

    方才两人凑得太近,开阳说话时心口的震动都分毫不差地传递到了他的面前。

    那低沉的声音所带来的波澜不免让他有些紧张,严颜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好。”开阳道,“有人举报严颜先生,也就是您,勾结奥赛尔。并且,检举人举报,这里是您的落脚点。”

    “我就是检举人。”那名叫张狗儿的无赖笑嘻嘻地走上前来,没敢越过开阳,站在一旁道,“严颜,好久不见。”

    “是你。”严颜冷笑一声,“是好久不见,我上次就该追上去给你一脚。”

    “哎呀,开阳大人,您瞧瞧,当着你的面,就敢这么威胁我,要是没有您,我可怎么办呢。”说着,他假模假样地抹了一把泪,偷偷地看开阳。

    开阳眉头没有松开,现在十分威严,“总之,迁城在即,绝不容有任何闪失,还是希望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有何证据?”

    “证据,你要证据??”张狗儿笑笑,“前天,我记得,当时不欢而散后,你径直出了城,开阳大人,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这老头子和他非亲非故,他没道理这么向着这老头——这老人家,所以我就跟了上去,想知道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您猜怎么着,我瞧见他走到河边,和一个女人对视了一眼,然后那女人就把他拉进水里了!”

    张狗儿边说着,边在开阳与严颜之间走动着,挥舞着的手臂险些撞到严颜的脸上。

    严颜下意识一躲闪,被脚下凸起的石块绊了一下,险些趔趄地跌坐在地上。

    好在开阳长臂一展,面无表情的地格挡住张狗儿伸出的胳膊,冷声道,“继续说。”

    “好嘞好嘞。”张狗儿点头哈腰一阵,转过脸来却是一片得意,“我瞧的清清楚楚,仔仔细细,一点都没有落下,过了没多大会儿,就看到一团金光,破开水面,将他送了上来,你说这不是有勾当这是什么?”

    “若是和奥赛尔没什么勾结,他能全身而退?”张狗儿似乎确信自己抓到了严颜勾结奥赛尔的确凿证据,忙不迭看向开阳,“大人,我说的可句句属实。”

    “你可有话说?”开阳对严颜说,眼神中锐利的光彩不减,带着几分压迫。

    周遭的人屏息凝神,那张狗儿言之凿凿,看来是有十成十的把握,不是信口开河。

    可大家也知道严颜的为人,他自小在归离长大,没原因和奥赛尔勾结。

    大家思来想去,都觉得这是一场误会,因而有人大着胆子道,“开阳大人,我们是看着严颜长大的,严颜这孩子自小就喜欢帮助别人,品行脾气是差不了的,我看一定是有误会。”

    “对呀对呀,说不定其中就有什么误会呢。”

    “严颜这孩子我们从小就知道,怎么会这样呢。”

    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大声道,“前几日这张狗儿同严颜大闹了一场,要掀了徐伯的摊子,被严颜赶走了,说不定是为报那个时候的仇呢。”

    “我也记得!”

    开阳听着周遭邻里七嘴八舌的声音,并没有妄下决断,而是陷入了一种绝妙的沉静之中。

    正当大家都期盼地看着开阳时,忽而见他缓缓地伸出了手。

    在这一瞬间,时间迟滞。

    手指上似乎延伸出无数条被拉长的银色丝线,如同提线木偶般牵动每个人的唇舌。

    自开阳伸出的手指起始,丝线散开无形的波纹。

    迎着众人的目光,他摊开的手,缓缓向下一压。

    银线猛地绷紧。

    周遭俱静。

    如同雄狮般平静锐利的赭石色双瞳中倒映出周围人焦急的模样,开阳并没有因此失去判断,反而用更轻缓的声音道,“大家,我自有判断,还请保持安静。”

    张狗儿也被这磅礴的气势所震慑,站在一边说不出话来。

    待大家都安静了,他才看向严颜,“请你为自己辩解。”

    “我没什么好辩解的,我确实去了河边,又确实见了人。”

    严颜竭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潇洒自如。

    可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开阳扫视了一眼,那蠢蠢欲动的声音便立刻偃旗息鼓,他道,“无异议的话,便跟我走吧。”

    严颜没有动作。

    “我还有话要说,我确实去了河边,见了人,但那个人,正是张狗儿。”

    严颜额角冷汗渗出,开阳的威势几乎压得他透不过气,但他还是咬牙说出了全部,“张狗儿,我当日见得就是你!”

    “什么?!”

    张狗儿心虚了,他万万没想到严颜承认地如此痛快。

    眼珠飞快转动两下,张狗儿的脸上难得浮现出慌乱神情,那位大人只是给了他一些钱,要张狗儿无论如何都要把严颜和千岩团的关系搞僵。

    可,他不想把自己搭进去啊。

    想到这里,张狗儿欲哭无泪,连忙道,“开阳大人,别听他一面之词,我可万万不敢。”

    “你怎么不敢?”严颜道,“你将内容说的清清楚楚,你说是自己瞧见的,我还说你是同我一道去的,这你如何分辨?”

    张狗儿急忙反驳,“我只是瞧见了,但无论如何也没有参与,开阳大人,求您明鉴。”

    严颜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将脸朝向开阳,拱手道,“开阳大人,他可以凭借一面之词检举我,我也可以如此说他,您说是也不是?”

    “是,确实如此。”开阳眯起眼睛,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连片刻。

    他见严颜面露平静之色,并不慌张,反而条理清晰地娓娓道来,那张狗儿东张西望,眼珠乱转,一看就是有鬼,心中便有了计较,因而道,“那你们二人跟我一起走一趟吧。”

    听到这话,严颜掀唇一笑,抬脚跟上开阳的脚步。

    只是路过张狗儿时,声音低沉,说出的话犹如海妖阴森的呢喃。

    “张狗儿,我身上干干净净,可不代表你身上就没什么腌臜事,到了千岩手里,说不说,就由不得你了。”

    说完,他浓密的睫毛闪动了一下,眼眸中闪过一丝戏谑。

    这颇为顽皮可爱的一幕正落在开阳的眼中,他心中已经暗暗偏向这少年,因而便正色道,“千岩办事决断讲究一个公正,定不会让你们二人有冤屈。”

    两人一唱一和,张狗儿顷刻之间就扛不住了,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哭唧唧道,“我说,我说,别把我带去千岩团,我……”

    张狗儿张嘴欲说,只见空中银光一闪,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咻——”

    “啊!”

    严颜只觉得什么东西从他的耳边飞过,刮得他耳廓极疼,伸手一摸,手里竟然一片血红。

    不好!严颜下意识朝着张狗儿看去。

    只见下一秒,张狗儿便捂住喉咙,直直地躺了下去。

    这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场的众人竟没一个能反应过来的,饶是千岩开阳,都站在原地怔愣片刻。

    “咻咻——”

    又是两声!

    严颜动作极快地躲闪到一旁。

    开阳铛地一下拔出佩剑,严颜眼前一阵雪白亮起,那剑光便自匣中倾泻而出,犹如漫天银辉泼洒,透着淡淡的寒光。

    剑柄上一条青龙盘踞,青龙甫一出现,便龙口微张,双眸生寒。

    “抓人!”

    开阳这次动作分毫不差,略一横剑身,将暗器全部钉死在地上,接着大步上前站在严颜身前,挡住刺客的视线。

    开阳眼中射出两道审视的视线,视线所及,果然有一道水影飞速地从墙上掠过。

    “在那!”

    一声暴喝,开阳竟然不顾手中剑是何等珍贵,抬手将剑掷了出去!

    只听当的一声,那剑没入墙壁数寸,剑身摇晃数下,将一片水渍钉死在原地。

    没抓到人!

    云开阳自诩仙人之下无人能敌,如今被人耍弄,当下就为此人的能力做了判断,少说也是仙人级别,如果再夸张些,想起前几日帝君大人反复叮嘱的那件事,开阳当机立断,“封锁城门,绝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他似有些不放心,补充道,“去请仙人和帝君大人!”

    “水元素之力。”严颜低声道,他不敢远离开阳,只好跟着开阳,他去哪里严颜便去哪里,直到开阳走到墙壁前,轻而易举地拔出剑时,他才发现,这是一柄不太常见的四面剑。

    千岩所用武器多十分笨重,大开大合为主,故而所佩戴的剑也多为八面剑,沉重且无锋,讲究的是一个以力服人。

    见严颜反复端详着这柄剑,开阳沉声道,“这是我自己打造的,并非千岩所用的八面剑。”

    严颜由衷赞叹道,“果然,看来你手艺不错。”

    开阳疑惑地瞧了严颜一眼,没计较他的失礼,“我姓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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