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千鹤加回来的时候,房间里的灯已经熄了,只留了一盏小灯,酒店阳台的门还敞着,风把窗帘吹得哗哗响。

    她走出去,扑面而来的是夜晚的东京,华灯初上,川流不息。

    她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东方面孔,对面大厦上放着的陌生艺人的广告,还有随处可见的日文招牌,这才有了离家的实感。

    在那些绚烂的霓虹灯的照耀下,赤井秀一和秀吉逆着光背对着她,她走到他们两个身边,像局外人一样的他们,与这片繁华格格不入地沉默着。

    “妈妈说她怀孕了。”秀吉对赤井千鹤加说,“我们想你应该知道。”

    “嗯,我知道,她还有说别的吗?”

    赤井千鹤加依然朝远方望去,秀一和秀吉顺着她的视线抬头远眺。

    他们看向奔涌的车流,心中忽然充满了对未来那份不确定的迷茫。

    “她同意我去美国读书了。”赤井秀一对姐姐说,“等手续办下来,我就走。”

    “爸爸是在美国失踪的,我已经决定要加入FBI了。”

    “妈妈说要把我过继给羽田叔叔他们家。以后我就要改叫羽田秀吉了,”秀吉抓住姐姐的衣角,“她还说妹妹会跟她姓世良,但是我总觉得…”

    他停顿了几秒,继续说,“我总觉得一切都变样了,我们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千鹤加望着星星舒朗的夜空。

    “什么样是对的,什么样又是错的呢?错的是我们,还是破坏了我们生活的人?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道理,也没有那么多本来,我们能做的只有接受,然后继续往前走。”

    “就算姓氏不一样,难道我们就不是一家人了吗?”千鹤加轻笑了一声,把手搭在秀吉的肩膀上安慰他,“不管是姓氏也好,分隔两地也好,生或死也好,那份在血脉里流淌的属于我们的羁绊,永远都不会变的。没有人会一直同行,但你永远有陪你同行的人,我们要做的只有珍惜他们,在该挥手告别的时候,洒脱地说再见。”

    “我们都已经被迫或是主动地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你哥哥已经决定了,要成为FBI去追查爸爸的案子,你呢,秀吉,你想好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吗?”

    千鹤加摸摸弟弟的头,“为之奋斗一生的东西,无悔的人生,你想好了吗?”

    “我想好了。”赤井千鹤加的眼光中跃动着闪烁的灯带,她的眼睛在夜里那么明亮,目光那么坚定。

    “我想要保护你们,而我很幸运的有这个能力。”

    “我想,那些死于欺凌,死于强权的受欺压者,从深爱他的父母身边被夺走被虐待的孩子,因仇恨敌视这个世界的无能之徒而遭受飞来横祸的普通人,他们也有自己的家人,也有苦苦追寻真相但苦于没有门路的深爱他们的人。”

    “而寻找真相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还有很多投身于这样的行业的人,他们都是普通人,既然他们可以,我为什么不行呢?我为什么不尽我的力量去多做一些有益的事呢?”

    “我要去做刑警,我要在爸爸故乡的土地上寻找我心中的正义。”

    “我想要过这样的人生。”

    影子在朦胧的月色中也渐渐模糊了,城市夜晚的风还带着浮华的气息,空气却静了。

    在这间酒店小小的阳台上,他们背对着过去,踏出了新生的第一步,纵使渐行渐远,一路上的风景也不同了,那份为对方付出一切的心情也永远不变。

    “对了,还没有告诉你们,妈妈肚子里的是妹妹。”

    经过了好几日的忙碌,他们总算是在日本安定下来了。

    赤井千鹤加找了几个很有前景的产业投资,从15岁开始,家里的资金基本上都是她在打理。

    虽然他们家完全不缺钱,但本着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的原则,赤井千鹤加很享受赚钱的那个过程。

    她用自己的积蓄给秀吉在一间高级公寓置办了一套房产,要不了多久,他就要独立出去生活了,作为羽田秀吉,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也准备参加日本的大学入学考试,拿到进入警界的第一块敲门砖。

    秀一的手续比想象中办得更快,他自己订好了票,收拾好了行囊,再次准备踏上异国的土地。

    千鹤加一个人来送别他,她站在登机口旁边,罕见的,什么都没说。

    她拍拍他的背,示意他该走了。

    赤井秀一推着行李往前走了两步,脚步忽然顿住了,却也没回头,“你不再说两句吗?”

    “你都到这个年纪了,大概早就过了喜欢听姐姐唠叨的年纪,平时对你们两个我总是忍不住要多说两句,今天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她看着弟弟的背影,眼里都是笑意。

    “你不唠叨的话,我心里总是不踏实。”赤井秀一压低了帽檐,“再说两句吧。”

    “其实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了。”千鹤加摇了摇头,“想说的话,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一开口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就算我不说你也都已经懂得了,我想告诉你的这些东西,我又觉得多说无益了。”

    她轻轻地叹息,“你真的长大了,秀一。”

    “长成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们朝不同的方向顺着人流行走,没有人停下,也没有人回头。

    “小姑娘,要来试试吗?”

    赤井千鹤加走在回去的路上,一个声音忽然叫住了她。

    这里是一条商业街,中间有一座大型的商场,两边都是商贩,吃喝玩乐,什么样的项目都有。

    “我们今天和商场有一项特别联合活动。累计在商场消费满五万日元,或者在这个摊点打中八发子弹,就可以得到一次抽奖机会。”

    这是一座射击摊,摊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台抽奖机,摊主笑呵呵的招呼她,“每次都有十发子弹,第一次免费,如果第一次没有打中八发,击中数目清零,接下来每一次都要花一千日元,击中数目可以累计。怎么样,你想来试试吗?”

    摊前已经站了很多抓耳挠腮的人,显然这个游戏没有说起来这么容易。

    目标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玩偶,立在后面镂空的柜子上。

    千鹤加停下脚步,走到摊前问摊主,“击中了的话,这些玩偶也归我吗?”

    “如果你把他们打掉了,就归你,只是打中没有打掉的话,只有记分。”

    “那如果我十发子弹都打中了呢?”她接着问。

    “你要是都打中了,我就让你抽两次。”摊主有些惊讶,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自信的挑战者,不过他显然对自己更有信心,轻而易举地就给出了承诺。

    “那就来试试吧。”千鹤加架起枪,她一摸到枪,就知道他造的不规范,即使是玩具枪,瞄准装置也不能这么造,而且子弹的重量有些太轻了,没经验的人即使打到了玩偶,也没法把它击落。

    但她的动作很快,“砰——”的一声响,一个垂耳兔样式的玩偶就落地了。

    她没有犹豫,接着开枪,“砰砰砰砰砰——”地上一下就洒落了好几个玩偶。

    摊主这才知道他碰上硬茬了。

    千鹤加没有理会众人的惊呼,随着最后一声枪响,最大的那只北极熊的玩偶,向后摇晃了一下,哗的掉下来了。

    “全,全中了…全中了!”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和喝彩。

    摊主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外国面貌的女孩肯定练过射击,而且水平还很高。

    摊主也信守承诺,把她打下来的娃娃都包起来,看她一个人拿不了这些,主动说替她送过去,千鹤加点点头,给他留了个地址,还给了他五百日元做运费。

    她走到抽奖机前摇动手柄,弹珠碰撞的声音马上响了起来,不一会儿,一个黄色的小球就滚了出来。

    “小姑娘,你运气真好!”摊主惊呼,“这是我们今天的一等奖,石田先生的美术展门票,有两张。”

    千鹤加显然不懂日本的美术家,不过她不难在人群羡慕的声音中得出,这是一位艺术大师。

    还有一次机会,她又随意地摇动了手柄,接着,一个黑色的弹珠就滚了出来。

    “爱丽丝一年的甜品无限吃会员卡!”摊主都惊呆了,“这是我们今天的隐藏奖品,只有一份,没想到也被你摇出来了。”

    “恭喜你!”

    “爱丽丝是什么?”千鹤加显然有些困惑。

    摊主看她的长相,就知道她不是本地人,“是我们这里一家很有名的甜品连锁店,他家的甜品很好吃,当然价格也相对比较昂贵,有了这张卡,你就可以带朋友或者家人一起去吃了。”

    “谢谢。”她接过摊主递给她的门票和会员卡,会员卡粉红和黑色梦幻的配色,高级的做工,无一不标榜着这家甜品店的格调。

    不过可惜的是,她并不是一个甜品的热衷者。

    带着意外之喜,她回到了家,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和秀吉。

    显然,玛丽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秀一又出发去美国了。

    和姐姐一起去美术馆这个美美的机会就落到了秀吉的头上。

    抱着姐姐送给他的垂耳兔玩偶,秀吉兴奋得睡不着觉,期盼着开展的那天快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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