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法子?”鹿里正有些狐疑。

    鹿笙从未学过如何酿酒,又如何能知道法子将这酸酒变好。

    “是阿爹与我说的,他在古书上看到一种法子,用了之后能让酒不酸,还能让浊酒变清,喝起来更香浓醉人。”

    “他上次出门前同我说过,本是想着出门回来就试试。”

    鹿笙不能说她想到办法是现代的蒸馏技术,只能把这事推到鹿华诚身上。

    米酒通过蒸馏能提高酒精浓度的同时,还能减轻酒的乙酸含量。

    不过这个办法只对轻微发酸的米酒有效,要是酸味太重还是很难去除的,需要用降酸剂来中和才行。

    在原来的世界,鹿笙出生的那个小镇以烧酒出名,镇上家家户户基本都会做烧酒。

    鹿笙的爷爷就是排得上名号的酿酒师傅,耳濡目染之下,蒸馏做烧酒的每一个步骤,她都烂熟于心。

    想到那个喜欢抱着自己做烧酒的可爱老头,鹿笙的面上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怀念的神情。

    随后脑海里又闪过末世来临后,小老头拼死护着她,最后死在异兽的爪下。

    鹿笙的眼中盈满化不开的哀伤。

    鹿里正只以为她是想起了鹿华诚所以难过,便拉过她的手,安慰道:“好孩子。”

    鹿笙从回忆里抽身,扯起一抹笑。

    \"只要你与阿书好好的,你爹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

    略微冰凉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鹿笙低头,看到一双白皙的手,葱段般的手指纤长,皮肤细腻,骨节分明。

    是鹿里正将她们二人的手放在了一处。

    “知道了,姑婆。”鹿笙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应道。

    抬头看向祁枕书,鹿笙发现这人也正看着她们交叠着的手,脸上隐隐泛起热意。

    鹿里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二人,又在她们重叠的手上拍了拍:“真好。”

    老太太这眼神,让鹿笙有一种在被磕CP的错觉。

    她咳一声,抽回自己的手,假装无事般问道:“你怎么来了?糖糖自己在家吗?”

    “让牛大婶帮忙看着了,我有事想找姑婆,听说她来了酒坊,就过来看看。”祁枕书的语调轻缓,与往常无二。

    “阿笙,快、快说说,要、要怎么将酸、酸酒再、再做成好酒。”

    鹿华林一心惦记着做坏的酸酒,忍不住打断小两口说话。

    说起正事,鹿笙也顾不上别的,忙正色道:“大伯煮酒的时候可发现蒸上来的酒气格外浓?”

    鹿华林做了二十几年的酿酒师傅,这个当然是知晓的。

    他点点头,但并没有明白鹿笙说的意思。

    “如果我们将那些蒸上来的酒气收集起来,不就是更香醇浓厚的酒了。”

    鹿华林皱了皱眉,“道、道理确实是、是这个道、道理,可这酒、酒汽咋、咋个收集法?”

    不能用现代的专业术语解释,让鹿笙有点犯难。

    她想了想,随后找了一个树杈子,蹲在地上开始边画边讲。

    鹿笙提的法子太新奇,酒坊的伙计们也都好奇地凑过去听。

    一开始他们怕鹿笙会不让他们听,也不敢靠得太近。毕竟蒸酒法子,就跟秘方是一样的,哪里会轻易让外人听去。

    不过鹿笙没想那么多,看到他们想听,就挪了一下位置,让大家都能看到。

    伙计们看到她的动作,都松了一口气,有胆子大的也学着她蹲到一边看,遇到不明白的还会问一嘴。

    鹿笙没有任何不耐,详细地给他们讲不懂的问题,说的话也是通俗易懂,让人一听就明白。

    听着她的讲解,鹿华林皱在一处的眉毛越来越松,直到最后惊喜地笑拍掌大笑。

    “好、好、好,这、这个法子好。”

    “这两个大锅酒坊里有现成的,就是这酒甑怕是要现做。”鹿华林想了想说道。

    鹿笙指着一个大木桶说道:“我看可以用那个改一改,先用着,这些酸酒不能等,酸度太重的话,再蒸出来的酒也会泛酸,大伯可有认识的木匠?最好今日就能改出来。”

    “这个交给我,我会做木工,一个时辰就能改好。”

    说话的是蹲鹿笙身边的一个女伙计,这人虽是女子,但身量比一般男子都要高大,皮肤也有些黑,不过人长得倒是不错,眉宇间有些英气。

    看这人年纪与她差不多,鹿笙也没太多顾忌,开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夸赞道:“厉害!那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鹿笙的眼睛又圆又亮,齐南被看得有些害羞,有些脸热的说,“鹿小娘子,我叫齐南。”

    或许是她的肤色太黑,鹿笙没看出她的脸红,只以为这人性格有些腼腆。

    鹿笙笑着说道:“咱俩岁数差不多,你不用这么生疏,叫我鹿笙就行。”

    “好、好的,我去、去改木桶。”

    齐南红着脸,飞快地说了一句,就拿着木桶去找工具。

    看她这么积极,鹿笙笑着冲鹿华林说道:“人长得俊,会干活还这么勤快,真是个好伙计!”

    鹿华林认同的点点头,有些得意地说:“她、她是我徒弟,酒、酒酿的也、也特别好。”

    经鹿华林这么一提,鹿笙倒是对这人有点印象。

    齐南是个孤儿,七、八岁的时候讨饭讨到了酒坊门口,鹿华林看她可怜就留了她下来做帮工。

    后来鹿华林看她干活勤快,手脚特别利落又能吃苦,就收了她当小徒弟,逢年过节还会带回家里吃饭。

    不过原主这人眼高于顶,对于大伯捡来的徒弟自是瞧不起的,俩人基本没有说过几句话。

    余光扫过剩余的几个伙计,鹿笙又弯弯着眼睛与鹿华林说道:“大伯,这米酒蒸过再收集后就是新酒了,咱这新酒要是做成功了,是不是也得庆祝庆祝!”

    鹿华林为人虽然忠厚,但到底也做了一段时间的酒坊管事,对手下这帮人的心思多少都能猜到一些。

    他听懂了鹿笙话里潜在的意思,笑着应和道:“那、那是自然,这酒要是成、成了,都、都有大伙、伙的一、一份力,定、定是要好好犒、犒劳犒劳大、大伙。”

    鹿华林的话一出口,剩下的几个人也干劲十足,争抢着去做活。

    “我去烧火。”

    “我去刷锅。”

    “我去将酒坛子搬出来。”

    ……

    祁枕书与鹿里正说话间,余光看到鹿笙自己蹲在中间,她的周围蹲满了一圈人,鹿笙一改往日高高在上的样子,与他们说说笑笑,分外融洽。

    她与鹿笙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九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鹿笙。

    这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变化?

    祁枕书仔仔细细想过这两日发生的事,找到了一些端倪。

    就是昨日晌午!

    昨日她出门前,明明鹿笙与往常无异,与她说话时也多是不耐烦。

    她本是要去山长家中吃喜酒,结果在路上碰到同窗,还听他提起在街上看到鹿笙抱着孩子。

    鹿笙对糖糖不喜,连村口的榕树下都没抱孩子去过,又怎么会带着糖糖来县里。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连山长家的门都未进,就急急忙忙跑去找人。

    一路上她不停地劝慰自己,或许是她自己想差了,又或者是同窗看错了。

    直到她在牙行门口看到了鹿笙和糖糖。

    那一刻她仿佛置身凛冬的风雪之中,全身冰冷,手脚发麻。

    她想,即便鹿笙再不喜欢糖糖,那也是她的亲骨肉,她是怎么狠心到将孩子卖掉!

    当时的她被气愤冲昏了头脑,只一心想着抱回孩子,并没有发现鹿笙的不同。

    但现在想来,应该那时鹿笙便不一样了。

    原来的鹿笙在她挡下自己的巴掌后,一定会破口大骂。

    可一个人,怎么短短几个时辰内,就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一个荒唐又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祁枕书慢慢抬眸,不可置信地看向鹿笙。

    另一边,鹿笙忙着与鹿华林说着蒸酒时的注意事项,压根没发现祁枕书正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

    等她忙完手中的事,再想起祁枕书时,发现这人已经不在酒坊了。

    伙计们各个手脚麻利,不到半个时辰,就已将东西准备好。

    将米酒倒入锅中,放上酒甑和天锅,将连接的缝隙处用布条缠好密封,鹿华林迫不及待地让人点火添柴。

    柴火越烧越旺,酒香四溢。

    两刻钟后,倒流的竹管内流出透明的酒液,散发出浓郁的酒香。

    头一次见到如此清澈的酒液,鹿华林倒吸了一口气,忙不迭用碗接了一口,顺势就要往嘴里送。

    鹿笙吓了一跳,眼疾手快的将他拦下。

    “等等!大伯,这酒头可不能喝!”

    鹿华林不解的看向她,鹿笙解释道:“阿爹说了,那书上写,这先头出来的酒太烈,可不能喝,喝了会出人命的。”

    酒头最少也在六十度以上,高的甚至有七八十度,这要是喝下去,不死也要半条命。

    “这、这。”鹿华林摸了一把冷汗,“那何时才能喝?”

    鹿笙预估了一下出酒量,“至少要出三碗以上才行。”

    鹿华林心里着急,等接到第四碗,便迫不及待地拿起来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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