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什麽?
朝殊不清楚,卻十分明白,因為他已經親手送走了身邊兩個人的生命。
現在他坐在車上,想要去救下另一個人,而那個人也是造成他一切痛苦悲劇的罪魁禍首。
在被張承他們帶上車後,朝殊在不停思考這個問題。
明明那個人他可以不用管的,明明他給自己帶來的傷害那麽多,為什麽要去救他。
是因為心裏的那點善良,還是在痛苦中選擇了這條路。
朝殊無法知道,卻在作出選擇的那一步,如釋重負。
可車內的氣氛因為朝殊剛剛的表現,變得極為壓抑,特別是當朝殊堅定地喊陳雪顏叫救護車,順便将地址報給了對面的接線員後,氣氛壓迫得在場的人都如臨大敵。
就連蘇戎都察覺到事态的嚴重,不敢出聲詢問。
所有人也不敢問朝殊是不是出來什麽事,大家都默契地開車,讓朝殊一個人蜷縮在角落,默不作聲。
途中他們遇到紅綠燈,在等待的途中朝殊望向出窗外,純白的街道上不知道何時出現兩個堆着雪人的小孩子,他們圓溜溜的大眼睛張望着他們堆砌出來的雪人。
其中一個人說,“我們是不是堆的好醜。”
“不醜很好看。”小孩搖頭晃腦地打量。
“不,我覺得我不好看,我們推倒重建。”
剛好這對小孩的父母走了過來,一把抱住兩個小孩,嘴裏抱怨着,“這麽冷的天氣堆什麽雪人。”但眼神裏充滿了溫柔。
“媽媽,看雪人很漂亮。”
“這麽冷的天,小心感冒。”趕過來的女人不由分說地抱起一個孩子,男人抱起另一個孩子,讓她坐在肩膀上。
被扛在肩膀上的小孩樂得笑不停,引發另一個孩子不滿,“爸爸,我也想騎在你肩膀上。”
男人傻乎乎一笑,“成。”
女人不樂意,不過還是小心翼翼幫孩子騎上去,“你肩膀還有傷,小心點。”
“得咧,老婆你瞧好了沒,”
男人随意掂量一下,引得女人害怕叫起來,而小孩則是緊緊抓住男人的脖子笑個不停。
恩□□氛圍讓人會心一笑,這也讓朝殊攥緊拳頭,這是他理想的未來。
沒有陳柘野的世界,他将會有幸福的家庭,将會有個聽話乖巧的小孩,也許孩子不聽話,但是沒關系。
他會擁有這樣幸福的家庭。
他會帶着妻子去墓地見媽媽。
……
但是這一幕完美的“鏡子”,被他親手打破。
後悔不嗎?朝殊不清楚?
朝殊眼神空洞麻木,看着車窗外人來人往,還有各種紅綠燈的街道,直到感覺空氣裏流動的氣息太安靜。
也不知道是誰打破僵局,小聲說了一句,“快九點了。”
一句“九點鐘”。
扭動時間的流動,也讓朝殊模糊的大腦漸漸回過神,猛然想起什麽。
原本還蜷縮在角落的朝殊抓住身邊的蘇戎。
“九點鐘了,這麽快,張承能不能快點……”朝殊焦急地拉着蘇戎,剛剛的空洞麻木瞬間被注入靈魂。
蘇戎看着開車的張承,他被朝殊這個反應驚到。
張承則是二話不說,立馬加大速度,直接闖紅綠燈,很快這樣的異樣就吸引了交警。
一瞬間,有一輛交警車跟在他們身後,而張承停都不停一下,奮力的往前開。
“嘿,他們的速度可真快,可是我好歹也是賽車俱樂部的會員。”張承絲毫都不擔心交警會追上來,腳踩油門,車速再度加快,蘇戎和陳雪顏被他這個開車的速度驚到,臉色煞白,除了朝殊。
他的心思一直都在前方,張承也算是豁出去,一路上停都沒有停,不到二十分鐘,他們就到了目的地。
朝殊根本顧不上多說什麽,解開安全帶立馬沖了下去,身後一直緊追不放的交警也追了上去。
“朝殊……”陳雪顏和蘇戎在身後喊着朝殊的名字。
朝殊像個飛出去的鳥,迅速的沖到最前面,因為他之前住在這裏,這片區域的保安對他很有印象,不到幾秒鐘就放朝殊進去。
朝殊循着記憶走到別墅大門,大門還有他留下的指紋密碼,他輕而易舉地就進去,想也沒有想的沖到了二樓,他跟陳柘野居住的卧室。
人是無法計算情感,也無法一而再三妄圖嘗試各種辦法,留住愛的人。
當陳柘野躺在浴缸裏,就已經明白這一切道理,在全身浸在水中,手腕的血液像水花一樣散開,殷紅的血水,像是困住他的網,讓他無法掙脫。
大腦裏的記憶被徹底解開。
郁郁蔥蔥的窗臺,被熱死的鳥,還有滿地的樹葉。
他光腳站在窗戶邊,媽媽溫柔的走上來,将他抱起來,“小野乖,這些東西不要看。”
“媽媽為什麽這些鳥會變成這個樣子。”小小的孩童指着窗臺奄奄一息的鳥,奇怪的黑色眼珠子落在媽媽溫柔的臉上。
“因為它們生病了。”
“為什麽會生病?”幼小的孩童看向躺在窗臺的鳥,全身僵硬,身上還散發着怪味。
他的父親剛好回來,聽到他的好奇問題,心情不錯地将他抱起來,跟他解釋,“那是死亡。”
這是他第一次接觸這個詞語,死亡讓他過早的明白,原來死掉的樣子會變成這麽醜陋。
後來他問媽媽,“媽媽我死後,也會這麽醜嗎?”
“小野怎麽可能會死。”媽媽溫柔地向他解釋哄着他睡覺,等哄他睡覺後,媽媽會獨自回到房間,去陪父親。
可他在那個時間都沒有睡覺,因為他的姐姐總會午夜時分,扭動他的門把手,樂此不疲地吓唬他。
甚至在今晚,還在恐吓他,“爸媽現在還愛你,等過幾年,他們就不會愛你了。”
姐姐踩在被褥上像是詛咒他,嫉妒的話語讓他完全不能理解。
直到,媽媽開始認識到父親的愛是可以分給其他女人,而她只是籠子裏最美的花。
這支花在察覺到這點,迅速的枯萎凋零,生出了原本不屬于她的“顏色”。
這一點,在沉睡中突然要被掐死的他,第一次感覺到。
這也是他真正意義上感覺到死亡的存在,恍惚間,他看到美麗溫柔的母親扭曲着那張美麗的臉,變成畫本上的食人魔,而他會想到窗臺那些死掉的鳥。
僵硬,發臭,肮髒,被傭人随意扔進垃圾桶。
這是死亡,也是死亡的代價。
“為什麽你不愛我,你不允許讓我生你的孩子,為什麽我不是你最愛的人,你還要去跟別的女人搞。”
“所以你為什麽不去死,不不不不,你是我的孩子,可是你為什麽那麽像他。”曾經的喜愛的特質,變成了厭惡的特點。
窒息,蜷縮,掙紮,無望的黑色。
那些惡毒的話語從美麗的金絲雀中發出,像是死亡的鳥發出咒罵的慘叫,萦繞在他的耳邊。
現在,陳柘野似乎又聽到那些鳥類的慘叫,回蕩在他耳邊,不停地咒罵,又在不停地說。
“小野,你的媽媽不愛你,為了所謂的自由都願意抛棄你。”
“小野,這個世上,沒有人愛你,包括作為父親的我。”
“還有你的姐姐,她也不愛你,她在嫉妒你。”
“小野你喜歡的人,也不會愛你。”
……
一句句聲音像是詛咒的鞭條,發出刺耳的聲響。
記憶裏的嘈雜的畫面,像老久的電影膠片帶,不停播放在他面前。
陳柘野像溺水者,不斷地下沉,下沉。
突然,一聲焦急的喊聲在他耳邊響起,“你這個混蛋。”
一瞬間,是誰将他拉起來,是誰在他耳邊大喊,“你居然真的去死,陳柘野我真的欠了你兩輩子。”
是誰的聲音,這麽生氣,是在擔心我嗎?
可沒有人會擔心我
陳柘野的思緒越來越沉,直到他嗅到一絲清冽的味道,淡淡地,将他從無邊黑暗的世界拉上岸。
“你賭對了,陳柘野,我恨你,但我又想讓你醒過來。”
“我真的不想再看到血,不想親眼看見有人在我面前死去。”
那一道道脆弱帶着憤怒的聲音,讓陳柘野大腦回過神。
“可是阿殊,你不愛我,為什麽要來救我。”
醫院裏的消毒水味道刺鼻,走廊上人來人往,無數的人穿插走道,有些人神色焦急,有些人像是收到好消息,慶幸不已,還有些人焦急地趕着下樓去拿化驗單子去給醫生看。
朝殊卻滿手是血地坐在長椅上,臉頰上還有幾滴血跡,這是他救陳柘野留下的痕跡。
因為陳柘野出事,現在還在手術室裏治療,為了穩定公司的人心,陳雪顏暫時先去公司那邊坐鎮。
至于張承由于闖紅燈,正在跟交警交涉還要扣分數,而蘇戎全程都在默默地陪伴在他身邊。
等到張承從交警大隊那邊回來,蘇戎焦急地詢問他,“你沒事吧?”
張承擺擺手,大步坐在朝殊的身邊,“我能出什麽事,晚上了,你一天都沒吃飯,要不去吃點東西,這裏有我陪着朝殊就好了。”
可是蘇戎不肯去,他擔心地看向朝殊慘白的臉,雖然他不清楚這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她很擔心朝殊的精神狀态。
剛好鄭武收到消息趕了過來,然後被張承叫去帶蘇戎去吃飯。
鄭武二話不說,拉着蘇戎去外面。
蘇戎原本不想,可是架不住鄭武的力氣大,只能被鄭武帶去吃飯。
等人走後,只剩下張承和朝殊。
張承看向朝殊緊抿的唇角,嘆息一聲,“你要不要去洗漱一番。”
朝殊搖搖頭,像個撥浪鼓,不過是放慢的那種。
“阿殊,我沒想到你們會鬧成這個地步,我……”張承張開嘴,不知道從何說起,卻還是鼓起勇氣開口。
“但人總是要走下去。”張承不擅長哄人,但他還是硬着頭皮說。
“張承你信命嗎?”朝殊突然話鋒一轉,眼眸垂下,說的話也讓張承聽不懂。
“我之前以為人重來一次,不會重蹈覆轍,可命運總是在跟你開玩笑,你無論怎麽樣,命運都會給你一記殘酷的打擊。”朝殊說的話很輕,輕的只有身邊的張承一個人能聽到。
朝殊低下頭,彎下身子,眼裏的情緒無人能看見。
張承默默地看這一幕,一只手安撫地拍在他後背上,語氣沒有往日的活潑。
“阿殊,我從來都不信命,我們的命運都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上,你不要自我懷疑。”張承想到什麽,平常的吊兒郎當也被他收起來。
“你也知道我是個私生子,我媽媽跟我爸爸是相愛的,可是爸爸為了前程可以抛棄我的媽媽,我從小就是沒有爸爸的人,那些小孩子都喜歡說我是沒有爸爸的野孩子。”
張承說到這裏,眼裏的淚水在拼命的收回。
小孩子的惡意是天真,殘酷。
他曾經每次被欺負都會跑回家問媽媽,“為什麽我沒有爸爸。”
媽媽疲倦地解開圍裙,溫柔的半蹲下,“阿承你有爸爸,但是你爸爸生病了。”
可是張承明白,媽媽是在欺騙他,因為家裏從來都沒有爸爸的照片,媽媽也從來不主動提及爸爸的事情,就好像生命裏沒有爸爸這個人存在。
這也就導致張承在幼年一度認為,自己是不是真的像他們說的一樣,其實他根本沒有爸爸,只是一個野孩子。
可在他們的譏諷中,他總是自卑地反駁,好像反駁成功後,他就能擁有一個爸爸。
但是他錯了,因為他在十五歲那年,他有爸爸了。
卻沒有了媽媽。
同時,他多了一個名義上的新媽媽,還有一個哥哥。
他們不喜歡他,認為張承是破壞他們家庭的罪魁禍首,于是譏諷嘲笑再度席卷而來。
私生子的身份成為他被人恥笑的一點。
他也知道媽媽在生病後無力照顧他,只能讓那個男人撫養,而撫養的條件是,張家會養他一輩子,但是不會讓他接手張家的任何公司事宜,包括繼承遺産都沒有張承的一份。
這些東西,也都是他名義上的媽媽,居高臨下跟旁人讨論他說出來的秘密。
也不算秘密,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秘密。除了他。
張承在知曉這件事後,第一次産生了對于命運的懷疑,開始努力的想要出人頭地。
讓所有人都看得起他。
張承說到這裏,眼神落在朝殊的攥緊的手掌,對他吐露了心裏一個大秘密。
“其實,阿殊,你知道嗎?我其實結交了很多朋友,但我也只是為了他們手上的人脈,有段期間跟你走近,我都是因為你跟陳柘野走得近,才走的近。”
“所以我才會問你,你跟陳柘野的關系是什麽。”張承第一次在朝殊面前暴露自己的陰暗一面。
朝殊因為這句話,緩緩地擡頭看他。
“阿殊,我從來都是一個陰暗的小人,自卑,想要出人頭地,想要結交各種人脈,我是一個自私的朋友。”
“你不是,如果你是,就不會一直問我,一直驚擾我,也不擔心我反感。而你現在也不會告訴我這一切。”朝殊聲音冷漠,可是琥珀色的眼眸充斥着不符合他氣質的溫暖,讓張承苦笑不已。
“我不知道,也許是因為你第一次提醒我學業更重要,還是你一直在幫我處理酒醉,還是因為你幫我處理我跟鄭武的事情……”
朝殊幫助他的太多,以至于讓張承第一次在他面前袒露心聲,原本還以為暴露本性會被朝殊厭惡。
可是朝殊一如既往的沒有反應,只是在看到他緊張的樣子。
朝殊緩緩地說,“別緊張,每個人又不是完美的,你說你是自私的朋友,那我剛剛還救了一個卑劣的瘋子。”
他這句話直接打破剛剛有一瞬間的僵硬,也讓張承如釋重負地說,“本來是我安慰你,現在倒是你安慰我,不過說出來我心裏很好受,我總是擔心阿殊會不會知道你的身邊朋友,張承原來是這種人,會不會不跟他往來,而且我也很擔心鄭武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還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說到鄭武,張承聲音遲鈍了一下,卻還是鎮定地說,“沒關系,如果他知道我這種人要跟我分手,我不會傷心的,頂多多喝點酒。”
朝殊看他口是心非的樣子,一直萦繞在心底的陰霾也退散很多。
“沒有人是完美的,張承。”
他也是不完美的,一直追求幸福簡單的生活,固執的不願意改變,性格也強勢。
有時候還自作聰明,原以為這樣做會改變一切,結果還是造成這樣血腥的場面。
朝殊想到這裏,身體也逐漸往上,不再彎腰,展露脆弱的一面,讓身邊的人擔心。
“張承,其實我也是不完美的。”
陳柘野醒過來後是一月,元旦那一天,街道上挂着喜慶節目的彩帶,無數食物的香味席卷這個冷天,還有櫥窗挂着打折慶祝節日的标語。
朝殊安靜地坐在他的床邊,靠在椅子背,坐在窗戶邊,耐心地看書,偶爾會瞥一眼病床上的人。
這段時間,公司裏有陳雪顏坐鎮,還有劉助理都在幫忙,所以公司那邊暫時相安無事。
至于張承本來駕照分數不多,上次闖紅燈一下子扣光了他的分數,于是他這幾天準備重新考試。
蘇戎因為還要上學,在這邊待了半個月,就要回學校準備期末的大小考試。
所有人的生活都在正軌上,朝殊平常上完課,都會來醫院陪着昏迷不醒的陳柘野。
只不過沒想到在元旦的那一天,陳柘野會醒過來。
朝殊忘記是怎麽發現他醒過來,只是回過神,已經是晚上,陳柘野身體被醫生檢查無大礙後,虛弱地靠在床上,那張出色的面容由于身體原因,染上病氣,外加那雙美麗的桃花眼由于這幾天的昏迷,暗淡了不少。
“阿殊,這段時間你一直在陪着我嗎?”陳柘野聲音嘶啞,剛從昏迷中醒過來,聲音都還沒有恢複過來。
朝殊給他端了一杯溫水,讓他潤潤嗓子。
陳柘野乖乖地接過去,喝了幾口。
等他喝完後,朝殊面無表情地對他說,“陳柘野,我們聊聊。”
“聊什麽?阿殊,你是在說我賭贏了嗎?”陳柘野微笑地說,手指蜷縮,眼神無法控制落在朝殊的臉上。
“陳柘野,我希望你下次不要再用這種試探我,特別是用生命來當賭注。”朝殊的語氣很平淡,可是陳柘野卻沒有聽到這句話蘊含的憤怒。
“阿殊,你是在因為我生病嗎?”陳柘野像是發現新大陸,眼神從他的臉上落在已經結疤的手腕。
一道猙獰宛如蜈蚣的傷痕觸目驚心。
陳柘野眉眼輕佻,而朝殊卻在這個時候主動地說。
“我明年申請出國,我會在國外待四年。”
陳柘野剛剛還愉悅的眉眼,此刻染上戾氣,眼神裏的不安化作刺耳的聲音。
“阿殊,你又要離開我嗎?”
陳柘野因為這句話,下意識想要爬起來,無視掉手背還在插着針管,還好被朝殊攔下來。
“我是再給你和我一個活下去的機會。”朝殊按住他的肩膀,試圖讓他躺回去。
可是陳柘野不安地青筋凸起,冷聲質問他,“你在騙我是不是。”
“我之前就知道你要出國,可是我忍住,現在你跟我說,你又要離開。”陳柘也無法接受,眼神猩紅地看他。
“我沒有在騙你,從我救你後,陳柘野我就在思考一個問題。”
“明年九月份我會離開,期間一切都不會變,可是我出國後,我們将四年不能再見面。”
朝殊聲音很平靜,可是眼神裏的認真讓陳柘野心頭窒息。
因為他明白朝殊是說真的。
可是四年?太久了。
朝殊離開他每一分每一秒,他就感覺在折磨自己。
陳柘野想要拒絕,可是朝殊俯下身,湊到他的面前說。
“陳柘野,這是我想了很久,對我們最好的結果。請你認真想想,反正你不同意,我跟你還是會弄得要麽你死我活的下場。”
朝殊的話讓陳柘野心驚膽戰,不不不,他不要阿殊死掉。
“可是為什麽要四年?”陳柘野渾身無力,只能雙手抵在床邊,修長的脖頸上揚,像瀕死在冬日的毒蛇,血紅色的眼睛裏充斥着無法理解,還有……害怕。
“阿殊,你能不能不要給我希望,又要讓我失望。”
陳柘也小心翼翼地拉扯朝殊的衣角,沒有往日雲淡風輕的樣子,只有謹小慎微。
朝殊淡定地扯開他的手,面無表情地對視他第一次懇求的目光。
這次他的內心沒有任何心軟,聲音堅決得可怕。
“陳柘野,你只有這兩條路。”朝殊無情地說完這句話,站起身,給了他最後的通牒。
“你很難過,很糾結,但我這次學着你的樣子逼你,你就受不了嗎?陳柘野。”
“況且,你現在不還有機會嗎?只要忍過這四年,不準出國找我,不準監視打探我的消息,我就會回來。”
“但阿殊你明白,我根本無法忍受四年。”陳柘野試探地想要伸出手,再度拉住朝殊。
可是朝殊鐵了心看他,居高臨下的态度,外加躲避他的小動作,已經說明了他這次的堅定。
“四年而已,人總是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還有……”朝殊別過臉,望向窗外的飛鳥和白雲。
“陳柘野,我只是逼你一次,你就受不了嗎?”
一陣窸窣的聲音在朝殊耳邊響起,他還以為陳柘野想要掙紮起來,可是當側過臉,卻看到高大的男人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捧住他的臉頰。
學着之前朝殊哄他的小動作,溫熱的額頭貼上朝殊的額頭。
“阿殊,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
朝殊溫熱的臉頰側邊似乎有什麽冰冷的液體,從眉眼滾動下滑。
“陳柘野,這次道歉也沒有用。”
“我知道,可是阿殊,我欠你很多道歉,這次讓我全部說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