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霞山上。
    因着徐琮时常在城外练兵,故而天黑城门下钥,他还能出城。他连车夫都没有带,只带上了心腹管家一同前去。
    二人借着夜色的遮掩来到秋霞山,那庄子十分好寻,就在秋霞山山顶,徐琮沉着脸打量寂静的庄子,在门口站了许久才抬步往里走。
    寻了一圈,果真没有见到人。
    想起信中所言,徐琮如今已经信了大半。
    本该在秋霞山庄子上的徐容婉却不在此……
    管家问:“老爷,您这是在寻什么?”
    徐琮没有回答,而是问:“小容氏可还在庄子里住着?”
    管家愣了愣,额前冒出细密的冷汗,他攥着袖子擦了擦,道:“老爷恕罪,府上人多不多,加上这些时日又是新年,夫人布置下来的事情都险些忙不过来,实在没有空闲的人去盯着庄子那边。”
    徐琮并未发怒,只望向管家,说:“府上的人上一次去庄子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腊月底那会儿,下人送了一些木炭、吃食过去。”
    徐琮听后大步流星的走出庄子,道:“回城。”
    他将小容氏救出来,可不是叫她给他添堵的!
    京都城内一间毫不起眼的屋子内,徐容婉用帕子掩着口鼻,满是嫌弃的开口,“娘,这木炭哪是人用的,我闻了心口都疼!”
    母女两人手上拮据,只买得起品质最差的炭,这炭也是贫苦人家常用的,烧起来灰烟中,且带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小容氏也是面如菜色。
    拨弄着火盆里的炭,眼中闪过一抹怨毒,“这一切都是拜姜姒所赐!”
    徐容婉哭哭唧唧的扑到小容氏怀里,哽咽着道:“娘,这家的日子咱们还要过多久啊,女儿想回家,我们去寻爹好不好,您就算做了错事,也是爹的元配,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能说断就断啊……”
    小容氏拍着徐容婉背的手微微一顿,看着面容消瘦的女儿心中一刺,犹豫了许久才道:“别哭了,娘会想办法。”
    母女俩又说了会话,正准备上榻,院门这时候却突然响了。
    徐容婉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小容氏也骤然捏紧了拳头。
    “娘,这么晚会是谁过来……不会是长公主府上的人吧?”
    她身子一颤,害怕的扑到小容氏怀里,“娘,我不要再进长公主府了,他们根本没有将女儿当成人来对待,吃穿用度连府上的下人也比不上,娘……”
    小容氏心都要碎了。
    “娘想办法。”
    “你先在屋内呆着,见机行事,娘出去看看。”
    小容氏声音也有些颤抖,对方若当真是长公主府上的人,她如今拿什么与他们康挣钱,除非把徐琮也拉下水……
    短短的几步路,小容氏想了许多,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直到把院门拉开一条缝,看见徐琮,她反倒冷静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
    徐琮压着怒气问道:“谁让你擅自离开庄子?!”
    “你离开庄子便罢了,竟还偷偷去寻婉儿,在外人面前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小容氏,你想害死我吗?!”
    “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你脱离苦海,不是让你坑害我的!”
    小容氏原本脸上还扬起的笑散了个干净。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徐琮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质问她。
    小容氏冷笑了一声,道:“救我?徐琮,你敢说你将我从矿区救出来去,没有旁的目的吗?”
    “咱们俩谁也别说谁!”
    在得知徐琮休了没几日又娶了新妇,小容氏心里这股气就一直憋着。
    她冷笑着看着徐琮,彻底撕破脸皮,“我如今既然已经进了京都城,就不会再出去,你若是还想在我身上得到好处,便将我们母女俩接进徐府。”
    “你疯了?!”徐琮声调拔高,连院外候着的管家都吓了一跳。
    小容氏脸上的讽刺之意更深,“我是疯了,被你休弃那日就疯了!”
    徐琮喉头一哽,被驳的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想起什么,神情缓和下来,“你以前惯是温柔小意,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他想要以此令小容氏想起往日二人之间的情意,却不想这反倒踩了小容氏的痛脚。
    “我变成今日这副模样,不都是因为你吗?”
    她对徐琮的情意在这些时日已经消磨的一干二净了,如今只剩下利用。
    寒风一吹,小容氏搓了搓手,目光在徐琮身上扫了一圈。
    他穿着锦衣华服,而她穿着粗布麻衣。
    小容氏眼神变得更冷,布满皱纹的脸看起来更加阴森可怖,“你今日不来寻我,我也是要去寻你的。”
    “徐琮,你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杀了我,你想要的那些好处都跟着我一起去地下。”
    “第二,将我和婉儿接进徐府好吃好喝的供着,替我们遮掩行踪,让婉儿平安生下肚子里这个孩子。”
    徐容婉在屋内,只隐约听见院子中二人在争吵。
    徐琮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异常难看。
    “你在威胁我?”
    小容氏闭了闭眼,神情痛苦中带着嘲讽,“你要如何选?”
    徐琮不明白为何小容氏竟会变得如此面目可憎,他紧握的拳头青筋凸起,半晌终是妥协道:“等我三日,三日后我派人来接你们。”
    小容氏眉目舒展开,走到院门处将门打开,不发一言。
    她这般急着赶人,徐琮眉头紧皱,想说什么到底是咽了回去,冷冷的拂袖,转身离开了这间小破院。
    待徐琮一走,小容氏浑身脱力一般靠在院门上,两行泪顺着脸颊滑落。
    许是听到院中没了徐琮的声音,屋内的出声轻唤,“娘?”
    小容氏用力抹了一把眼泪,走进屋内,“来了。”
    三日后的半夜,一顶不起眼的软轿停在徐府后门。
    姜姒将苏护递来的信丢进火盆,又拿起笔在画纸上描红。
    她垂了垂眼,将思绪遮掩,出声唤兰枝,“兰枝,你想随我一同去河洛吗?”
    正在替她研墨的兰枝一愣,满是疑惑地问,“主子为何突然想起去河洛?”
    “再过不久河洛的桃花要开了,我想去酿些桃花酒。”
    兰枝听得一头雾水,却隐约知道主子想去河洛另有目的。
    这些时日主子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只有兰枝知道,每天夜里主子都在床榻上哭的泪流满面。
    而白日里,看似只在看书、画画,实则一直在暗中布置什么。
    主子不说,兰枝便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