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份叠起来的信纸,雪白的纸面上,第一页用红色的颜料涂抹着几个字——“容洵”。
    什么意思?
    姜秒抿了下唇,嗓子干涩。
    再翻开一页,还是那样血红的颜料——“顾荀”。
    顾荀?谁又是顾荀?和容洵又有什么关系呢?
    心跳声震耳欲聋,眼前的世界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又是一页——“神经病”。
    为什么要这么说,又是谁发来的信件……这个词语,指的是容洵吗?可是这怎么可能?
    姜秒的呼吸有一些急促。
    信纸还剩下最后一页,可她忽然有些害怕,但手指已经触碰到了边缘,只要轻轻一翻,就能够知道潘多拉魔盒里的秘密。
    会写什么?
    好多好多的疑问无法解答,这封信在这时候过来,是为了什么?和容洵不接电话有关吗?
    这个世界的最后,原来不只是美梦,这种浮在表层的玻璃糖球只有最外面的一层是甜的,咬一口,就变成了玻璃碎渣,能把细嫩的口腔扎满血洞。
    姜秒没有看到镜子,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她有些理解为什么烦躁到了极点,会有人点起烟来,那阵浓雾中,仿佛能够把胸腔的愤懑都一起冲散。
    她的心口忽然抽痛了一下。
    她总觉得自己触手可得的一切,从剧情发生更改之后的这一切——最终都会成为肥皂泡,漂浮在空中,然后砰然坠地。
    她不想去面对这种疼痛,但是又不得不去面对。
    手指用力。
    最后一页终于被翻开。
    ——“杀人犯”。
    她的指尖痉挛了一下。
    信纸落地,就连信封也一起摔在地面,里面剩余的东西一并掉了出来。
    原来那厚厚的一叠,都是照片……无数的画面在地面上散成一片。
    姜秒认得出来,那是容洵的小时候。
    他的脸瘦削又苍白,表情冷峻可怖,瞳孔乌黑,里面透着无法反光的怨恨。
    好多血。
    每一张照片上都是血。
    他发狂的样子,他愤怒到青色的血管绷紧的样子——还有他拿着刀,滴答滴答的血顺着手掌往下流,而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正在他的面前笑着,她的胸口破了一个血窟窿,正在往外淌着红色的液体。
    这真的是血吗?
    不是什么颜料吗……
    她茫然地从沙发上支起身子,在地上翻找着。
    都是容洵,都是容洵——只不过年龄不同,但唯独没有变的,是他脸上的孤独和麻木,任谁看一眼,都会怀疑这个人是否还活着,又或者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披着空荡荡的皮囊游走在世间。
    和她认知里的他完全不同。
    就连照片里的血腥和阴冷,都完全不同。
    他那样冷漠地看着照片里的女人死去、看着照片里的男人在地上跪着求饶、又看着自己手腕上一道又一道的伤口笑着。
    神经病,杀人犯。
    她感到了一阵眩晕。
    脑袋里关于容洵的记忆似乎割裂成了两块,一半是温和浅笑的他缱绻着吻她的模样,一半成为了这个血液浇灌出来的恶魔。
    “桉桉,你没事吧?”岑屿桉自然是看到了这一切,他蹙着眉,拿起毛毯为她盖上。
    姜秒却想起了什么,她倏地扭头,直视他:“你知道?”
    岑屿桉的表情不自然了一瞬。
    “你知道。”她说。
    怪不得,怪不得他们最近对容洵的态度都有些不对,原来这些东西他们也查到了。
    “桉桉。”他哄道,“我们还不知道他的目的,也不知道他接近你有什么……”
    “他没有目的。”姜秒抬起头来,“我相信他。”
    “……好,你相信他。”岑屿桉道,“但是着不可辩驳,他是一个会自残、有过谋杀父母嫌疑的……人。”
    他咽下了那个称呼。
    “……那是他的父母?”
    “对。”
    “……所以,顾荀……”
    “是他的本名。”岑屿桉说,“他们容家……即使是在圈子里,也是有名的疯。”
    “为什么?”
    “遗传吧。”他的目光很淡,这种往日里的秘闻,在这些事情发生后都已经半公开了,“容玉和容瑕,也就是容洵的母亲和舅舅,就是上一代容家的人兄妹乱伦生下来的。”
    姜秒失声了。
    “至于在上一代,也似乎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岑屿桉的唇角平平,“你知道的,基因缺陷带来的后果……”
    他没有说完,就见她站了起来。
    “桉桉?”
    “我得出去一趟。”姜秒很平静,在对方不太赞同的表情中,她居然笑了一下,“这些故事,我需要亲耳听他说。”
    岑屿桉说:“假设他在骗你?”任何一个听完他经历的人,都不可能不会动摇。
    一个患有疾病的杀人犯。
    多么恐怖的词语。
    即使他是爱她的,但是这样的爱伴随着危险和恐惧。
    可姜秒没有说话。
    比起这些冰冷的调查报告,姜秒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感觉。
    那个柠檬味的糖果、雨里的玩闹、玻璃瓶的向日葵、比赛前夕的那句话、还有露台上他们的拥抱。
    “我出去一趟。”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柔软,但是岑屿桉知道她骨子里比谁都要坚定。
    半晌,他叹了口气,说:“多穿点。”
    不知道有没有被梧城影响的缘故,京城的空中也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口中呼出的气变成了一片又一片的白雾,手指都冻得无法自然伸展。
    电话没有被接通。
    姜秒打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都是在忙音中接着下一个步骤。
    雪逐渐下大了,她的脑子在这种杂念中居然还能分出点心神想,万一真的等天晴了,她还没有找到容洵,会怎么样呢?
    她会先一步死去吗?
    可是这样的话,这个误会是不是就永远也解不开了?
    这封信肯定是不怀好意的人寄过来的,目的显然就是想要让她离开他——而如果这一切都变成了现实,容洵会怎么样?
    说来说去,如果她真的死去,放心不下的人恐怕只有他了吧?
    数着指头她在这个世界上有交集的人,岁岁有家人陪着、秋时和惟为也有自己的生活和朋友、岑家……岑家是会为她伤心的,可他们也算是有扶持。
    但是容洵……
    她从未见过他提起过自己的父母亲人,若和岑屿桉说的那样,父母已经去世,只剩下一个舅舅相依为命,但是从他的话语也不难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恐怕称不上友好……
    等等。
    姜秒忽然停住了脚步。
    顾家、舅舅、疯子、京城……
    这些描述突然在脑子中炸开,她恍然想起了在佛堂中,楚奕扬曾经和她说过的那些往事。
    原来如此,那个住在楚家隔壁的精神病、那个被大家认为在大火中去世的——就是当年的容洵。
    所以他才会说他们小时候见过、他也才会那样轻而易举地出入楚家老宅的小区、对那附近了若指掌。
    这一切都串了起来。
    可他究竟是在哪里见到的她……又是什么时候,不对,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
    姜秒的眼睛微睁。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就在面前,这个岑家旁边的公园——那个秋千旁边的湖畔边站着的,不是容洵又是谁?
    只见他低着头,脚步没有停,就这样径直地往前走去。
    “容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