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女郎君 > 正文 第24章 第 24 章
    那张几乎没有瑕疵的脸距离闻瑎越来越近,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后撤,感觉全身上下没一处安在对的地方。
    呼吸有点不顺, 她有些艰难地说:“师兄,你离我远点。”
    “怎么?心虚,不敢与我对视。”
    闻瑎有些恼了, 她伸出手把人推开, 但不知道怎么带上些鼻音,无端气势弱了几分:“我没打算骗你,但你别离我这么近, 我不舒服。”
    心里却在暗戳戳地吐槽宋端,师兄是关心自己,但有时候未免太过强势, 而且再如何, 她现在的角色也是一个男性, 而且是马上成年的男性。
    怎么能遇到什么困难都向长辈求助, 那和三岁孩童有什么两样。而且她觉得这件事情是她自己过于心软又太傻才导致的,她已经长了教训,再说出来不过是让别人担心罢了。
    何况还是告诉一直如同兄长一般照顾自己的师兄。闻瑎又不是傻子, 谁对自己好还是坏还能分清的。
    对亲人报喜不报忧,一直以来她都是这么干的。
    宋端眼中的笑意收敛, 直起身子,坐到了闻瑎身侧,他扣了扣桌面, 声音大了些,语气变冷,但还是拖着尾调:“如此, 算不得近了吧?”
    气氛顿时焦灼起来。
    闻瑎和他视线相撞,有些紧张,又来了,教导主任训斥不听话的学生的既视感。下唇被她自己无意识地含进嘴里吸吮舔舐,一阵刺痛,唇上的伤口又裂开了。闻瑎又舔了下嘴唇,把溢出的血吮走。
    宋端的视线彻底凝固在了那处,眼中神色晦暗,手有些抑制不动地抽搐,他的喉结动了一下。
    右手合上又打开,如此重复,直到手心出现一层薄汗后彻底攥紧了衣袖。黄花梨桌面上那杯上品的大红袍泛着清波,她拿起来润了下喉。
    这时才抬眼直视着宋端:“我不想让你担心。”
    “你觉得不说我便不会知道了吗?”
    闻瑎的手已经不再颤了,茶杯触碰到桌面的一瞬发出声响,她轻飘淡写地说:“我也就是不忍看那妇人如此伤心。”
    三个时辰前,闻瑎那时还正坐在刘家堂屋正厅。
    闻瑎:“刘叔,你是去哪里送炒果时听见的,那些谈论此事的人长相如何你是否还记得?”
    刘大顺的嘴张张合合,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我其实——哦,不是,闻大人,我不记得了。”
    刘家的炒鸡头米已经延续了三代,只是因为京城里卖炒芡实的不止他这一家,所以生意也一直就那样,平平淡淡,足够一家老小吃喝不愁,再多的钱便也匀不出来了。
    刘大顺说完此话后整个人颓丧着缩着脑袋,再不抬头与闻瑎对视。
    不记得了,这就奇了怪了。
    刘大顺换了说辞,是因为他本身与这件事有牵连,抑或是他在说谎,两者都有可能。
    刘大顺此刻非常心虚,只要再稍加用些技巧,有很大的可能可以撬开他的口。
    闻瑎问他:“刘叔,你们去看刘百栓的时候,他状况如何,身上的伤口是否有所好转?刘百栓还未醒,那南康府对这个案子的所有处决都不能算作最终定论。你若是真的知道什么?不妨说出来。”
    刘云姑的情绪比一般人都要敏锐,她看了眼父亲又瞅了眼闻瑎,浅黑色的眼珠在这两人之间转了转,突然出声:“闻大人,我爹一辈子只会炒这鸡头米,他就是一个实诚的过分的老百姓,怎么会知道什么东西。”
    “我夫君污蔑弟弟,半声招呼不打就把他送入狱中,如今更是连来这里都不来一趟。我们一家都是最老实本分不过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偷鸡摸狗的事。我弟弟肯定是被冤枉的,闻大人,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我与我夫君至少相处了一年有余,总是比旁人了解他的。”
    说着说着,刘云姑的泪划过脸颊,双眸微红,含情脉脉,这般姿色的女子做出如此示弱的姿态,的确是赏心愉悦,若是掌控欲极强的男性,见此定是会生出这女子是我掌心之物,未免会生出一丝轻蔑之感来。
    可惜闻瑎虽然懂得欣赏这美,却并不会为此色令智昏。
    闻瑎状若未闻,打算诈一诈刘大顺。
    她佯装微怒,语气里带着嘲意:“刘大顺,你知道却不配合不明说。瞧不上我,又为何来找我帮忙?若是如此,在下就先离开了。”
    谁想,刘大顺还没说啥,刘碧福已经坐不住了,终于爆发,她愤愤地走到刘大顺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刘大顺,你个窝囊菜,我当年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一辈子唯唯诺诺,什么屁事都干不成。你知道什么就快点说,我儿子还在牢里受苦。你老娘的,刘百栓难道不是你亲儿子,难道你觉得他在牢里受的罪不是罪吗?”
    “我,我。”刘大顺一下子扑通跪倒地上,干燥起皮的嘴张了张,刚出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打断了。
    人为到声先来。
    “老刘,快出来,你家百拴被送回来了,而且看着很精神呢!”
    一个原来与刘家关系不错的邻居跑进来:“老刘,我刚从那边回来,几个衙门里的老爷抬着百拴回来了。既然是这样,那你家百柱肯定没偷东西,快出去接他吧!”
    刘大顺瞬间精神起来,他从闻瑎身边绕开,跑得飞快,边跑边说:“我的儿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南康府的衙役抬着刘百栓走进他家,与刘大顺迎面相碰。
    “爹,我回来了!”
    刘百栓很骄傲的样子,他挣扎着从担架上坐起来,“我把所有的事都跟府尹大人说了,府尹大人真的是个好官。我还没说完大人就已经看出来我是无辜的,立马派人把我送回家了。”
    刘福碧从堂屋内也跑出来,一把抱住了笑得灿烂的刘百栓。
    “儿,你没事吧,身上的伤口疼不疼,我们昨天去看你的时候,你还昏着呢。真是老天有眼,我儿居然这么快就好了。”
    “娘,我不疼。”
    衙役把一袋碎银扔给愣在原地的刘大顺:“这是给你们的赔偿,府尹大人不会判错任何一个案子。你儿子我们已经送回来了,告辞。”
    刘福碧:“诶,大人,我儿既然是被冤枉的,那赵邙郎那个鳖孙被怎么样了,府尹大人有没有罚他。”
    其中矮个衙役嗤笑了一声,被另一个稍高的用手肘戳了戳,立刻恢复了一脸平静。
    “这一百两银子就是你们姑爷赔给你们的,他说不日就会登门谢罪。”
    “可——”
    “别废话了,我们还有其他事要办。”
    闻瑎跨过堂屋大门正下方的过门石,看着这一场“喜剧”,突然笑了一声,眼里却散着冷意。
    刘云姑对着她行礼:“闻瑎大人,若不是因为您,官府不会这么快放了我弟弟的。您的大恩,请收妾身一拜。”
    说完,刘云姑就跪下给闻瑎磕了一个头。
    闻瑎往后退了一步:“我受不起。”
    她把刘云姑扶起,语气平静但笃定:“你父亲也参赌。”
    刘云姑犹豫着,没说话。
    闻瑎继续说:“你想让赵邙郎入狱吗?你想与此人和离吗?”
    闻瑎问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点期待,似乎在问刘云姑,又似乎不是。
    刘云姑用有些异样的眼光打量了一下闻瑎,似乎是在判断她说这话的真实性。
    “我——”刘云姑说了一个字就停下了,她有些狼狈地摇了摇头。
    刘福碧眼中闪着点点泪光,老态龙钟之态尽去。她迈着欢快的步子走近闻瑎,言语雀跃:“闻小哥,你可真是个福星,府尹大人把我儿放了。”
    闻瑎:“那你们还要上告赵邙郎吗?”
    刘大顺突然强势了一把,拿着两袋鸡头米塞到闻瑎手里,把他推出了门外:“我儿子都回来了,说明一切都是误会。闻小哥,今个儿真是麻烦您了。”
    刘家的大门啪一声地合上了。
    她有用了,喊闻大人;她没什么用处了,喊闻小哥。
    啧,还真是“老实人”。
    宋端顺着闻瑎的视线,来到了自己手上拿的那颗鸡头米上,了然一笑,把这吃食放下,正襟端坐:“然后呢?”
    闻瑎:“没了,结束了。”
    闻瑎垂下眼,没有说出后面的事。
    离开刘家之后,闻瑎追上了还没走远的衙役,想要询问一些细节。
    非亲非故,缘何别人将此事告知。闻瑎自是懂得这个道理,她给两位衙役一人一两银子,又把手里大的那袋炒果递过去。
    空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又得了好处。
    再加上闻瑎今日打算去翰林院,穿着颇为讲究,看着就是非富即贵之人,所以两个衙役也就告诉了闻瑎一点他们自己觉得无关紧要的事。
    矮个衙役开口:“我能说的也不多,不过,刘百栓那小子的确未做过什么偷窃之事,他身上的伤也是实打实的,但是我在南康府也干了这么多年了,见过重伤之人不下这个数。”
    这人伸了两个指头,在闻瑎面前摇了摇,一脸骄傲:“两百多个人。”
    随后他的表情上带了点疑惑:“所以按照我的看法,那小子前天就该醒了。不过今天早上我俩突然被叫过去把这小子——嘶!”
    “老哥,你掐我干什么。”他刚说就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止了声。
    闻瑎微微眯起双眼,视线穿过街道,越过人群,落在离去的一高一矮两衙役身上。
    官官相护,官商勾结。
    她已然身在局中,可她既不想当棋子,也不想当执棋之人。
    “师兄,师兄,宋端!”
    宋端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唇,情迷意乱,竟不知身在何处,欺身向前,手臂碰到茶杯,水流淌在桌面之上,滴答滴答,顺着茶几的缝隙流到地上。
    水滴下弄湿了地面,也弄醒了宋端。
    三日后,闻瑎起程回乡。
    她手中拿着朝廷颁发的文书,可以借此免费乘坐朝廷官船,往来节省大笔费用。但凌昌县与南康之间的水路有限,但好在一路上的花费都是朝廷买单。
    闻瑎带着行李,踏上回乡的路。
    乘船,马车,水路,陆路。几千里的路程,闻瑎来时走了一月有余,而回乡却只用了一十六天。
    太兴元年,六月中旬,闻瑎抵达凌昌。
    凌昌县是一个小县,人口不多,过往一十三年都未曾出过一个进士,更何况是探花。
    凌昌县的县令林中水最近心情颇为复杂,闻瑎考中了探花,对他管辖下的县域乃至他以后的仕途都有极大的好处。
    可是,偏偏他曾和自己的女儿说过亲,而且这位探花郎还给拒绝了。他夫人现在一听到闻瑎的名字,就会对林中水一通抱怨。
    可,林中水摸摸自己的胡须,叹了口气。
    林香照如今是大姑娘了,也终于要安家了。去年从京城回来的时候,人都瘦了好几圈。好在他的好闺女终于彻底断了和袁瞻在一起的心思,也愿意嫁人了。
    今年年初,先帝忌日一过,林中水夫妻两人就开始为林香照议亲,四月份的时候,好不容易林香照相中了一个,林夫人虽然没相中这人,但是女儿满意,他们实在拗不过林香照。
    五月初两人定下婚约后,闻瑎高中的消息就传了回来。
    林夫人知道这事之后,就没对林中水有过什么好脸色,怨他两年前不知道多下点劲儿,把闻瑎抢到手里成自家女婿,何至于现在她的小女儿定下了一个不通文墨只会刷刀枪棍棒的小子。
    林中水虽然肚子里也有点墨水,自认文人墨客,但他的官是林中水的老爹捐来的。他本人考了三次会试都名落孙山。
    三鼎之一的探花之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更何况,虽然现在闻瑎和他都是七品官,可闻瑎那是京官,折子一写甚至能够直接上书皇上!
    永水村在村口竖了一块还没有刻字的新碑,上面还盖着红布,离得大老远就能瞧见。
    村里老少都聚在村口等着闻瑎,锣鼓唢呐,震天动地,鞭炮齐鸣。
    张牛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跑到闻瑎前面,激动地拍了拍闻瑎的肩膀硬是把她压低了几分。
    “好!好!好!一甲探花,瑎哥儿,张叔实在是太开心了。”
    黑胖的脸上是再熟悉不过的灿烂笑容:“瑎哥儿,从小你就是个脑袋灵光的,但,哎,我最笨,但是你这可是探花,全国上下都找不出来几个。”
    “村长就等你回来,拿着朝廷给你的批文给你修进士碑坊吧,老天爷啊,我都快四十了,没想到居然还能见到这一天。”
    张牛感慨地看着闻瑎,可惜她爷走得太早了,没看到这一天,不然他得有多骄傲,能瑎哥儿你这样一个孙子。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能配上她。
    说起来,瑎哥儿今年也要满一十了,马上就要成年了啊。
    闻荣发墓前。
    闻瑎磕了三个响头。
    “爷,我已经考上了。再给我一段时间,我就去找大姑,就能给爹翻案。爷,其实我不喜欢当官,我也不想待在京城,我甚至一点也不稀罕京城的荣华富贵。等这些事办完了之后我就求圣上让我在咱们洛泉的一个县里当官,他要是还记得往日的一点情分,一定会同意的。”
    “说来也奇怪,我在京城见到了一个和我娘很像的人,可惜也就只有那一面。爷,你知道吗?我可不是带把的男郎,我是个姑娘,我现在也不清楚当年我娘为什么要把我当做男孩来养。”
    “我遇见了挺多人,各形各色,也交到了朋友,有了兄长。”
    “可是爷,你说为什么你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这么想你?”
    声音颤抖着,喉咙哽住了,泪再也止不住了。
    近乡情怯,回乡思亲。
    卢屹规早就听见门外的动静了,可是过了一炷香了,人还是没有进来了。
    他扯了一把胡子,从桌子底下翻出一瓶酒,放到了桌子上,之后就径直往外走去。
    木门突然被打开,闻瑎吓了一跳。
    她手里掂了一堆东西,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看着有些傻。
    可即便她在门外傻站了很长时间,也依旧没有想好见到老师之后要说什么。
    卢屹规拄着拐杖:“回来了。”
    闻瑎:“回来了。”
    卢屹规用拐杖点了点地:“那你小子还愣在门口干什么,不进来还非得等老夫请你不可?”
    “是,老师!”
    卢屹规摇了摇脑袋,又拿起腰间的葫芦上的药酒喝上一口。
    “考上探花啦,小子,怎么样?衣锦还乡的感觉是不是特别爽,街上的小姑娘是不是把手帕香囊都塞到你怀里了。在京城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姑娘,你什么表情,老师我也年轻过,这些我都经历过。你师娘就是因为我长得俊才看上我的。”
    闻瑎看着卢屹规消瘦的脸庞,有些小心地问:“老师,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艳阳高照,卢屹规又喝了一口药酒,暖了暖身子:“老夫身体好得很,你不用担心。”
    不等闻瑎发问,卢屹规把木桌上酒推了过去示意她自己倒着喝:“见到吴居了吗?”
    “见到了。”
    “那应该也见到宋端那小子了吧。”卢屹规说这句话的时候摸了一下胡须,有些幼稚地撇了撇嘴,“那小子可是个猴精,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闻瑎心里一晒,原来老师眼里宋端是这样的:“没有,师兄人很好的。”
    卢屹规啧啧两声:“看来你已经被那小子的表象给骗了,算了,不说他了,没什么意思。说说你自己吧。以一甲探花之名入翰林,在那里锻炼一段时间,就该把你扔到六部去了。你有想过之后的路吗?”
    “你离开凌昌之前,我曾问你以后何如?如今我在问你,你的答案还是没变吗?”
    闻瑎倒酒的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口:“我想去外放去清赤府。”
    那种平缓的语调从她嘴里说出来,好像外放是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
    卢屹规没说话,倒是脸上的胡子抽了一下。
    闻瑎试探性地问:“老师,你觉得如何?”
    卢屹规脸上的表情一僵,气得咳嗽了好几声,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顽固!顽固!”
    闻瑎抿了一下嘴,走到卢屹规身边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您别生气,我只是随口一说。”
    “好一个随口一说。闻瑎,你应该清楚清赤府现在是大皇子的地盘,又挨着塞北,可不是个好地方。”
    “学生知晓。”
    闻瑎此时离他近了,葫芦里装着的药酒的味道也飘入了她的鼻尖,老师明明说过就算是把酒戒掉也不会喝这不伦不类的药酒的。
    闻瑎的心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攒紧,猛地一抽。
    卢屹规揉了揉额头:“你可知圣上有意让我回京复职。”
    闻瑎眼底闪过惊讶,诚实地摇了摇头。
    霎时,在京城发生的所有事都被闻瑎串起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神色一阵恍惚。
    “老师,这些消息还有谁知晓?”
    卢屹规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思绪好像飘了很远,“这封信虽是皇帝的密函,可是却并非加急传送。从京城到这里,几千里路,几十个驿站,京城里但凡想知道的人都会知道。”
    “皇帝的心思可不单单想让我复职这么简单。”他又喝了一口酒。
    闻瑎:“您打算回京吗?”
    “怎么可能,我都这么老了,回去干什么,又能干什么?行了,这事就算过去了,不谈了不谈了。”
    他像小孩子耍赖一样,花白的头发和胡须随着他说话时摇头的动作胡乱地摆动。
    可闻瑎却没有错过他说这话时,眼中闪过的黯然。
    卢屹规像几年前一样,拍了拍她的头:“你再过几月就要加冠。有福之人六八月,无福之人正腊月。你小子也的确不是什么有福之人。”
    这句俗语闻荣发也常常挂在嘴边,但是每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都不是在说闻瑎命不好,而是在说自己没能让他的孙儿享福。
    腊月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季节,在经济条件落后缺吃少穿的古代贫苦人家,不只是婴儿,连成年人都容易被冻死,在这个时候出生的婴儿很多夭折。六八月正值丰收之际,恰好相反。
    闻瑎含泪,声音竟有些哑:“老师,你别说了,等到我生辰那天,你再为我行冠礼,好不好。”
    卢屹规:“等腊月你早就回京去了,莫非到时候还让我用这一身子老骨头跑到京城去。”
    古人有一十而冠。
    《礼记·冠义》记载:“成人之者,将责成人礼焉也。责成人礼焉者,将责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为人少者之礼行焉。”
    但到了本朝,民间已经普遍不再重视冠礼,一般的百姓从不讲究这些。至于在一十岁生辰那天为男子取字,这仅仅是士子才会得到的待遇。
    太兴元年,八月初三,闻瑎回到京城。
    八月六日,入翰林,任编修。
    闻瑎回京后才知道,中秋一过,后宫秀女的大选就要开始了。
    或许是卢屹规自知时间不多,他把平生在官场上的经验都一股脑地讲给了闻瑎听,也不管此时刚进入官场的学生能不能听懂。不过,似乎颇有成效,至少闻瑎对这时局变化的判断比以前更加敏锐了。
    选秀吗?这京城要变天了。
    金风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光满。
    中秋那天,俞修樾还是没回来,但是想到西丹距离京城的距离比凌昌还要远上几百公里,闻瑎也不奇怪了。
    万里无云镜九州,最团圆夜是中秋。
    中秋赏月的风俗来源于祭月,直到前朝才定下中秋节,而今在大齐,中秋夜还有另一种形态,夜市通宵,游人相约,玩月赏月,达旦不绝。
    “小师弟,今年要一起赏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