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防军总司令部开始收到前线传来受到狙击,导致多人死伤的报告是他们于一九四一年六月入侵苏联以后的事。举个例子,第四六五步兵连队进攻森林散布的地区时受到狙击,死了很多人。当他们的进攻速度变慢,被迫停止之际,每日的折损已超过一百名士兵。据连队日记兵指出,其中七十五名皆由「树上狙击兵」射杀。
法兰兹·克拉默在他的体验纪录中描述他在五名德军脑袋被子弹贯穿,当场死亡后,本身采取的精采对抗战略。当时他配合中队用机关枪扫射的时机开枪,用来掩护自己的射击。
「他观察俄军的狙击阵地……他们必须待在可以清楚看见德军阵营的地方,亦即高处。以这次的情况来说,指的是枝叶茂密的树梢。法兰兹几乎不敢置信,他们竟然会犯下从树上射击这种初级的错误。因为一旦被发现,不仅无路可逃,也无处藏身。由此可知他们或许是神射手,但是在战术上显然还不成熟。因此他的计画顺利得令人惊讶……(中略)……只见俄军纷纷从树上落下(中略)」
得知清一色都是女性狙击手之后,德军大感错愕。
(引用自马丁·佩格勒martin pegler着《out of nowhere: a history of the military sniper》冈崎淳子译《狙击兵 看不见的恐怖敌人》)
谢拉菲玛坐在摇摇晃晃的卡车货台上。
货台无盖的zis卡车。速度很慢,太阳都下山了。不知自己将去往何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谢拉菲玛无心询问,士兵们也一言不发。
隐约察觉他们的视线时,他们的眼神里总是夹杂着同情与悲悯的情绪。
「你当真要跟士官长走吗?」
身旁的士兵突然压低音量问她,视线依旧笔直地望向前方。震耳欲聋的引擎声盖过了他的声音。
谢拉菲玛瞥了副驾驶座一眼。伊丽娜不偏不倚地面向前方。
为了不让伊丽娜听见,谢拉菲玛也压低音量回答:
「只有这样才能报仇雪恨。」
「别说那么可怕的话。那个人可是魔女,不是你能应付的对手。我们所有人合力也打不过她。」
「如果她真的那么厉害,为何不在村民惨遭屠杀前先击退德国士兵?那个人只会打我和烧毁我母亲的遗骨。」
「你胡说什么,那个人……」
耳边传来「咚!」的一声。
坐在副驾驶座的伊丽娜用右手捶了车顶一拳。
她听见了吗?正当谢拉菲玛惊异于她的好耳力,伊丽娜面向前方,脱下右手的手套。
谢拉菲玛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尖叫声。
伊丽娜的右手没有食指,中指也只剩下半截。
与谢拉菲玛交谈的士兵吓得脸色铁青,自暴自弃地大声说:
「那个人在前线战斗时,被迫击炮打中,失去右手的手指。目前身兼我们的队长同时,也抽空为你即将前往的『巢穴』召集人才,培养精锐部队。」
精锐部队。谢拉菲玛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名词。
也不清楚伊丽娜为什么会选中自己。
又开了一段时间,车队停下来。
「下车。」
在某个士兵的催促下,谢拉菲玛孤身一人下了卡车。
方才的士兵忘情地对她说:
「如果熬不下去就逃走吧。」
「我还能逃到哪里去?」
谢拉菲玛回答。覆盖货台下半部的盖子关上,卡车载着士兵绝尘而去,临走前仍有不少士兵对她投以怜悯的视线。
伊丽娜看也不看谢拉菲玛一眼,带着两名貌似护卫的士兵往前走。
走进一栋没有装饰的平房,看似学校的建筑物。
感觉不像有人住,但伊丽娜仍熟门熟路地走进去。
没有要她跟上,谢拉菲玛尽管有些心虚,也跟了上去。
里面的结构也跟学校大同小异。谢拉菲玛观察四周,思索这里是什么地方。
伊丽娜是魔女。这点无庸置疑。问题是她聚集在自己巢穴的精锐部队是什么意思?
脾气暴躁、动作粗鲁的勇者吗?谢拉菲玛觉得应该不是。大概是伊丽娜那种冷酷无情的杀手。
在实战经验中令士兵们闻风丧胆的部队。自己该如何与其对峙?
谢拉菲玛还在思考,伊丽娜已经大步前行,走向某个房间,房门自动开了。
那一瞬间,感觉气氛为之一变。
「伊丽娜同志,欢迎你回来!」
顶着一头亮丽金发的女孩扑向伊丽娜。
年纪与谢拉菲玛相仿,圆脸,五官十分端正,双颊微微泛红。身高不到一百六十公分,穿着军服,但是看起来一点也不适合她。
「我回来了,夏洛塔。大家都无恙吧。」
伊丽娜轻轻抚摸夏洛塔的头,名为夏洛塔的女孩露出快活的笑容。
「嗯,大家都很有精神地等老师回来。冬季反攻的局势如何?」
「太失败了。」伊丽娜想也不想地回答:「去年防卫莫斯科成功就得意忘形,还没做好准备就贸然进攻的结果就是这样。如果按照将军的指示彻底做好防卫,反而是增强兵力的好机会,所以我才说上头对现场一无所知……」
这句话听得谢拉菲玛瞠目结舌。忍不住望向护卫的士兵,只见他们毫不掩饰地撇开视线,就这么走到建筑物外面。真令人难以置信的反应。上头……意味着最高指挥官,红军士兵竟然不追究批评最高指挥官的言论。
「可是真理报(苏联政府的党报)都写敌军节节败退喔。」
「苏联的乖乖牌大小姐,请再多培养一点判断真假的能力。报纸上没有提到我方的损失吧?也就是说,为了毫无战略价值地逼退敌军,我军付出了好几倍的伤亡代价。不说了,拜冬季反攻结束所赐,我终于能专心地处理这边的事了。」
「真的吗?啊,细节我们进去再说。」
夏洛塔牵着伊丽娜的手走进室内。谢拉菲玛也跟进去。
「欢迎回来,伊丽娜同志!」
齐唰唰地一起敬礼的声音叠着几许高亢的声线。
由教室改造而成的大房间,墙边摆放着桌椅,房里有十几个年纪与谢拉菲玛相仿的年轻女性。
伊丽娜走向房间正中央的长椅,仰躺在长椅上。
「你们要感谢自己还不够成熟,才不用上战场。」
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女接过伊丽娜的军用外套,另一个女孩送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杯。
蜷缩在房间角落的德国牧羊犬冲过来舔她的脸。
「……咦……?」谢拉菲玛不由自主地发出摸不着头脑的喟叹。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伊丽娜身上的气氛显然微微地软化了。
与此同时,帮她脱下靴子的金发女孩夏洛塔一脸好奇地看着谢拉菲玛,再把视线转回伊丽娜身上问道:
「教官长,这个人是谁?」
「是我带回来的礼物。跟你们有一样的遭遇。也是最后一个新人。」伊丽娜回答得极为轻描淡写,笑着又补上一句:「这家伙跟你同年,很有潜力喔。」
「嗯哼……」
夏洛塔目不转睛地打量谢拉菲玛,抬头挺胸,踩着莫名坚定的步伐走过来,双手交叉环抱于胸前,说了句:「你好。」
谢拉菲玛不假思索地回望,于是她皱着眉头抱怨:
「怎么,连招呼都不愿打吗?你是何方神圣。」
「你、你好。我叫谢拉菲玛。来自伊万诺沃村。」
「我叫夏洛塔·亚历山德罗芙娜·波波娃。是莫斯科引以为傲的工人之女,也是伊丽娜士官长的大弟子!」
哦,原来是工人之女啊……谢拉菲玛心想。近距离一看,她的金发充满光泽,皮肤也很细致,简直与陶瓷做的洋娃娃无异。
「好像贵族的小公主啊。」
听到她如此回答,夏洛塔突然涨红了一张脸。
「你说什么?竟敢侮辱我!给我把话收回去!」
意料之外的反应令谢拉菲玛一头雾水,连忙解释:
「我没有要侮辱你的意思。」
「我可是诞生在家世清白的劳动阶级,因为过于优秀而获选为共产党少年团的一员,在航空科学协赞会的射击大赛拿下莫斯科第一名的桂冠,是值得骄傲的共产主义者喔!你居然说我是阶级的敌人,象征反民主存在的贵族之女!这不是侮辱是什么?还是说,乡下丫头连这句话其实是种侮辱都不知道吗?」
炫耀出身的言词激怒了谢拉菲玛。瞧不起自己土生土长,如今已随风而逝的故乡的高傲态度更是令她忍无可忍。
「用父母的出身优劣捧高踩低的想法才是反民主的阶级化思想吧?」
「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次,乡下丫头。」
「我说我不欣赏你这种炫耀自己的出身,瞧不起别人的态度,这正是贵族的思考逻辑!」
「你这家伙!」夏洛塔尖叫着抓住谢拉菲玛的衣领。她的力气和伊丽娜比起来根本是小巫见大巫,再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