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看了一眼大单于等人离开时的背影，陈泰眼底的怒意再也忍耐不住。
他哐的一声，将脚下的一张椅子给踢倒，像是在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愤怒。
又过了一会儿，似乎是心态平和了一些，陈泰脸上写满了阴沉。
大单于临走之前还说，要他好好管理城内的这些人。
不只是已经陷入魔爪的大周百姓，还有那些正在到处烧杀抢掠的匈奴士兵。
想到那些匈奴士兵们，陈泰眼底便再次显露出不少的暴怒之色。
但，一道熟悉的身影，却是突然在了他的脑海中。
印象里的那个人，在面对他们的时候，经常不苟言笑。
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说起话来却是无比的老成，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人忍不住的就想要信任。
这样的人，除了周擎天之外，还能是谁？
陈泰的视线，再次落到了不远处的桌面之上，那是先前居次公子派人送来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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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也提到了周擎天。
陈泰突然想到两个月之前的时候，那个时候直隶大旱，而他也还是直隶刺史。
所以，周擎天就是来到直隶的那位王爷？
陈泰心里默默的点了点头，旋即便有些苦涩起来。
看来，陛下已经知道他犯下的那些过错了。
虽然他是被居次公子打晕了之后掳走的，但是不管怎么说，还在大周的时候，跟居次公子混迹在一起，是他无法掩饰的过错。
那些因为他故意不理会灾情，而饿死的百姓们，就像是一颗颗的钉子，彻底的将陈泰钉在了耻辱柱上。
想到这里，陈泰眼眶中，早已是一片猩红。
他看了看桌面上的那封信，耳边又再次传来那凄厉的惨叫声。
他的脑子很乱，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到底要怎么走。
是将这里的情况偷偷送出去，还是彻底额的配合匈奴人，一举拿下大周？
若是后者的话，对于眼下的陈泰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等匈奴人拿下了大周之后，不管陈泰之前犯过什么过错，都会成为彻底的过去式。
人们会忘记他身上的罪过，忘记他当时是个吃里扒外，故意饿死百姓的罪人。
而他则会摇身一变，变为带领伟大的匈奴人入主中原，建立不世功勋的先锋和英雄。
但……
那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孤身一人站在衙门里，陈泰脸上写着前所未有的迷茫。
过了片刻，他的身影出现在了衙门之外的大街之上。
整座林城，此刻已经满目疮痍，到处都是尸体，残破不堪的尸体碎片，以及熊熊燃烧的火焰。
以及飘散在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恶臭气味。
这让陈泰不禁有些心神恍惚了起来，朦胧之间，他似乎回到了两个月之前的津城，两个月之前的直隶。
当时，也同样是这样的场面，百姓们都很惨，都是同样的尸横遍野。
陈泰深深的叹了口气，旋即便朝着街道上沿路走去。
身旁，路过了不少骑着高头大马的匈奴士兵，这些士兵们就像是看不见陈泰似的，唯有极少数的匈奴士兵才会停下身来，向陈泰问好。
但更多的人，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骑着马，狂笑着，从他身旁像一阵风一样的掠过。
那一阵阵刺耳的笑声落在陈泰耳朵里，是那么的讽刺。
陈泰当然知道，这些匈奴人的笑，到底是在笑什么。
笑刚刚死在他们手上的那一对夫妻眼里的求生欲？
笑那些如同待宰羔羊一般的大周人的抵抗，到底是有多么无畏？
还是笑像他陈泰这样的大周人，彻底的抛弃了自己的族群，干着吃里扒外的事情，苟且偷生。
陈泰只觉得，每一张笑脸的背后，都像是一把尖刀一般，直戳自己的内心。
他失魂落魄的，沿着眼前的街道走去。
周围到处都是刺耳的惨叫声和女人的尖叫声，陈泰知道周围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什么，因为这样的声音，在匈奴人进城之后几乎就没有停下来过。
那些不堪入目不堪入耳的物事，包围着他，就像是这座林城里的房屋一样，将他包围着一层又一层。
陈泰想捂住耳朵，不愿去听那些足以令他做噩梦的声音。
但是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做出这种愚蠢的，掩耳盗铃一般的行为。
他脑海中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一家妻儿老小至今仍然深处关外的草原深处，与一帮匈奴人混迹在一起。
陈泰永远忘不了自己妻子看向他的目光里，那种深深的怀疑和绝望，以及倦怠。
还有孩子用充满童贞的声音向他问道，爹爹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呀，这里好臭呀。
这一桩桩一件件，像是一记重锤一般的，将他折磨了整整两个多月。
渐渐的，陈泰已经穿过了林城的那条主干道，来到了一处敞开着的城门前。
他停下了脚步，没有再继续向前。
眼前全都是一望无际的匈奴人，还有他们胯下的战马，身上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刺鼻气味。
可是陈泰这两个月以来和这些鞑子们同吃同住，却是已经有些习惯了。
目光所及之处，匈奴大单于应该是在用匈奴自己的语言，给士兵们加油打气，不一会儿匈奴人便充满了战意。
但是即便如此，陈泰也依旧能在不少匈奴人的脸上，看出深深的不屑之色。
这一点，让陈泰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了一股股无名怒火。
他知道，那些人脸上的不屑，是给大周的，也是给大周每一个人的。
更是给他的。
耳后依旧有响彻云端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这一刻，陈泰眼底似乎冒出了些许的明悟。
慢慢的，他脸上的嘲讽之意渐渐浓重了几分。
最终，那些嘲讽的目光，尽数看向了不远处正在训话的匈奴大单于。
这个曾今的大王子身上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也是不少匈奴人身上的缺陷。
他们太狂妄自大了。
眼前，城门缓缓合上，周围还是守城的匈奴士兵们举起手上的马刀，嘴里吆喝着什么听不懂的话语。
像是在预祝大单于他们凯旋归来。
看着逐渐合上的城门，一个大胆的计划在陈泰脑海中逐渐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