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教工席上出现的名字，是阿拉斯托·穆迪。
不是应该冒名顶替的小克劳奇，而是穆迪本人的全名。
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疯眼汉穆迪，后者的魔眼正肆无忌惮地扫视全场，与曾经小克劳奇假扮的模样别无二致。
穆迪没有被顶替，这本应是一件好事。
但哈利只感到背脊发凉，这意味着他所知道的未来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从什么时候？是因为他在世界杯打草惊蛇了吗？他什么都没做成，可仍然引起了伏地魔的警觉？
……仅仅是被他目睹了小克劳奇的存活，就足以让伏地魔改变、乃至于放弃自己的复活计划吗？
哈利又想到另一个问题：自己回到了过去，国王十字车站的那片灵魂又去了哪？
一连串的疑问交织起来，反而串通了某个关键——他回到过去，取代了原本的自己，那么同样的道理，那片灵魂如果回来，也应该取代此时的伏地魔！
原本的伏地魔不会仅仅因为被他目睹了小克劳奇的存活而放弃潜入霍格沃茨的计划，可同样经历过一切的魂片里德尔会！
冷汗倏地冒了出来。
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是当证据摆在眼前，意识到对方知晓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存在时，一种冲击性的晕眩和被窥视的恐惧同时袭来。
几分钟前，他还沉浸在和朋友打闹的久违轻松气氛里。
仅仅一个念转之间，那种轻盈变得遥远又虚妄，愚蠢且可笑。
这世界之大，却似乎只有两个真实的命运。
他好像永远也逃不掉来自另一个人的漩涡。
哈利食不知味地吃完了手边的东西，脑海里盘旋着国王十字车站里少年里德尔的模样。
冷静下来，往好处想，此时的伏地魔是他，至少说明原来的未来里，伏地魔又少了一片灵魂。
哈利安慰自己，但抵挡不住一种更深重的忧虑压下来——
这个伏地魔知道一切，而凤凰社一无所知。
他突然感到一种迫切的义务：自己有责任让后者得到同样的情报，否则后者在不公平的较量中只有惨败的下场。
不等分院仪式结束，哈利便揣着活点地图，悄悄离开了礼堂。
罗恩和赫敏甚至来不及问他去做什么。
……哈利去做了什么，很快便有人一清二楚。
邓布利多打开办公室的门，看到年轻的救世主，微微有些错愕。
“我恰巧想起了今天的口令。”
四年级的格兰芬多救世主如此说明，仿佛它是个合理的解释。
邓布利多眨了眨眼睛，姑且邀请可疑的小救世主进门。
“要喝点什么吗，蜂蜜茶或者可可？”
“真令人怀念，先生。”哈利充满眷恋地说，“我喜欢您的蜂蜜茶。”
“噢……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邓布利多惊讶地说，仍是动作温和地为他斟茶。
哈利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仍是甜腻过度的口味，却比任何珍馐都令他怀念。
放下茶杯的时候，和那双探究的蓝色眼睛正对上。
“我记得，你提前离开了晚宴。”
邓布利多看着他，轻声说。
“怎么又在结束之后过来了？”
哈利并不意外这份特殊的关注，反而露出一个感念的微笑。
“我花了些时间，想找出一个名字。一个不应该出现在城堡里的名字。可惜，失败了。”
他掏出活点地图，铺开在两人之间的办公桌上，指着黑魔法防御术办公室的人名。
“您看，这里的名字是阿拉斯托·穆迪。”
“嗯……”邓布利多观察着这份神奇的地图，缓慢地点头配合，“正巧是我们新任黑魔法防御术教授的名字。”
哈利忍俊不禁：“您的风度令人印象深刻。”
邓布利多冲他会心一笑。
哈利终于决定不再卖关子，语出惊人：“看上去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是和我所知的未来完全不同。”
邓布利多的神情凝重起来。
哈利开始讲述漫长的未来三年时光，以及自己回到过去的来龙去脉。
“……我很惭愧，先生。自以为掌握了未来，擅自行动，却只是没用地暴露了自己。”
“别这么说，哈利，”邓布利多仍在消化巨大的信息量，但日积月累的习惯让他第一时间给予了哈利正确的安慰，“你也成功发现了对方，不是吗？”
他们都知道“对方”指的是谁。
“可是……”哈利感到难以启齿，“我本就……早该想到了。”
“并非如此。”邓布利多站在那列银色鼻烟壶旁，袅袅升起的烟雾如同他的话语般轻柔，“猜测和事实之间有很大的不同。很多时候，掌握对方的身份和状态，比做成一件事更为关键。你的行动意义重大。”
“……谢谢您。”
哈利轻呼一口气，不再争辩，而是接受了老人的安慰。
“告诉您这些，只是不希望您因为不知情而掉入陷阱。既然未来已经发生了巨大改变，还是不要依赖这些经验为好。”
“当然。”邓布利多深深地注视他，“或许你已经在未来知道，上一个我击败的强大黑巫师，正是一名能够看到未来的先知。我比谁都明白‘知晓未来’这件事的欺骗性。”
哈利刚意识到他所指的人物，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邓布利多恍然看向挂钟，抱歉地对他说：“是今晚约定的会面时间——和我们幸运逃过一劫的新任黑魔法防御术教授。”
他一边走向门口，一边对哈利说。
“虽然现在这件事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请容我失陪一下。”
哈利无不点头，转身回到桌前收起活点地图，却恍然瞥到一个惊人的名字——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
身后传来旋转门把的声音，哈利瞪大了眼，确认自己没有产生幻觉，门外的名字货真价实，是汤姆·马沃罗·里德尔，而非阿拉斯托·穆迪！
他的鸡皮疙瘩随着邓布利多的一长串名字靠过去而纷纷林立。
“等等——别开门！”
与此同时，门□□发出强烈的咒光！
哈利转头，强光已经被一片扭曲的漆黑漩涡取代，目视如深渊，吞噬一切色彩，使邓布利多和来者的身影都扭曲得难以辨认，唯有一道火焰般明亮的光矢激射而去——
福克斯嘹亮的鸣叫声如同凄厉的怒吼，扑向黑暗的中心，与暴起的绿色咒光相撞！
一切发生得如此迅猛，哈利只来得及打出一道护甲咒，战斗就已经接近尾声了。
黑暗、火焰和咒光全部退去。
伏地魔仍是穆迪的外表，但行动起来全无穆迪的蹒跚，骨白色的紫杉木魔杖挥洒自如，咄咄逼人，只有滴着血的手臂显示出了激战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与之对比，邓布利多的右半边身体全都烧焦般变黑了，握着魔杖的左手强硬地施放变形咒，将办公室里所有的银质器具瞬间变形放大，挡在四面八方，形成一道道严密的防护墙。
但它们组建的速度显然比不上伏地魔摧毁的速度，几道眼花缭乱的咒光如同反射般跳跃于银质表面，所过之处器具尽皆皱缩，冒着烟坠落在地，变成一堆堆看不出原形的残骸。
凤凰福克斯横躺在其间，一动不动，已经失去了气息。
“邓布利多！”哈利急冲过去，对伏地魔发咒，“除你武器！”
红色的咒光被后者轻松躲开，但成功延缓了那些银质防护墙被摧毁的速度——
伏地魔暂停了施咒，身上的变形魔药似乎到达时限，皮肤四处冒起水泡，像蜕了一层皮般脱落，变得光滑白皙，头顶长出了浓密的黑发，魔法的眼睛滚落出来，被一只漂亮的真眼取代……
和前世哈利目睹过的小克劳奇复方汤剂失效时几乎一样，只是这次换成了黑魔王本人。
邓布利多高大的身影微微晃了一下，被哈利眼疾手快地扶住。
“先生……邓布利多……”哈利低低唤道，努力不泄漏内心颤抖，“你还好吗？……”
诅咒的焦黑正在侵蚀老人健康的另一半身体，哈利想起前世邓布利多中了致死魔咒的右手，那时候焦黑的仅是一只手，斯内普用尽全力却只挽回了老人一年的性命……如今，这大半个身子的焦黑，意味着什么？
“我还站得住。”
邓布利多的脸皱成一团，显然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但依旧沉声安慰哈利。
“伏地魔没有表现得那么轻松……金身药飞来。”
哈利反应极快地设下保护咒，将邓布利多扶到座位上，接住后方飞来的药瓶，喂他喝下。
哐当一声，木头假腿落地的声音，哈利转头，伏地魔的外表已经彻底恢复。
穆迪不合身的巫师袍和激战后的乱发残血在他身上显出一丝狼狈，但那张出众的脸并没有因此失色，反而更加夺目。
“好久不见，哈利。”
猩红的眼睛居高临下地审视他，身上的线条锋利极了。
哈利的心跳停滞了一瞬，然后注意到，他的手不再滴血了。
那只紫杉木魔杖转向座位上的老人，哈利第一时间回神，对应地举起冬青木魔杖，将老人护在身后。
这一幕仿佛注定发生在他们的相遇中。
“很遗憾，他活不久了。”
伏地魔说。
“……我知道。”
哈利深深地凝视他。邓布利多昏聩的视野仍能看出少年紧绷的姿势。
“我猜你也不好受。”
伏地魔眼里的红光更盛了，唇边形成一个讽刺的弧度。
“我站在这里，就能拖死他。”
“他的确可以。”邓布利多轻声说，魔药正在激发他身体的残余潜能，使他仍有一战之力，代价却是他所剩无几的寿命，但这不重要，“不过，身为霍格沃茨的校长，我不会允许他继续站在这里。”
邓布利多挥动魔杖，走廊里的盔甲们动了起来，城堡隐隐震动，一只银色的凤凰从他的杖尖倾泻而出，穿过天花板飞出办公室，嘹亮的鸣叫如同福克斯再世。
做完这些，他的身体肉眼可见地衰竭了，甚至无法继续支撑一个独立的坐姿，整个人在座位上萎靡地缩起来。
可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再不走，你又要失去一片灵魂了，汤姆。”
比起威胁本身，反而是那个称呼成功让伏地魔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但他丝毫不乱地破了哈利的防护咒，对邓布利多发射缴械咒，显然不打算轻易撤退。
哈利及时挡在中间，冬青木魔杖脱手而出。
伏地魔停下了，与那双湖绿的眼睛对视。
仿佛曾经的对决重现，哈利感到身体被无形的力量压制住，目光却毫无退缩。
走廊上的盔甲奔驰而来，挥舞手中的巨剑和长矛，在哈利的眼睛里反射出亮光。
伏地魔反手设下屏障，铿锵的铁金交鸣声撞在身后。
他头也不回地招来哈利掉落的魔杖，在指间把玩。
“如果我说，只是来叙个旧……”
伏地魔走过来，与哈利四目相对，倾身靠近，直到呼吸相闻，几乎能烙下一个吻。
“你会相信吗？”
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郁的阴影，使哈利难以辨认他的情绪，耳边只有隆隆的心跳。
就在此时，他微微垂头，烙下了一个吻。
盔甲的刀枪击破了无形的屏障，如同满室炸开的无声震颤。
在兵器落在身上之前，伏地魔及时化作一片黑雾，飘然撤退。
“下次再见，不妨猜猜我是哪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