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夜晚奔去 11
从往事里收回神智，羽生看着森川礼的侧脸，继续问道：
“你现在在哪里上学？”
和森川失去联系以后，羽生结弦每年都会上网查询东京大学的录取情况，每一个学部的新生名单，他都会认认真真、从上到下的看一遍。他记得森川当年的第一志愿就是东大。
羽生想，要是能在名单上看到森川的名字，也许就有机会找到她。
但是这些年来，他始终没能在名单中找到“森川礼”这个名字。
她是落榜了吗？现在又在哪里上学呢？
他真的很想知道。
“明治大学，”森川转过头，看着他说，“我在明治大学文学部就读。”
“文学部啊。”
羽生笑了起来。
“不愧是获得过文艺赏的森川绘理老师。”
“诶？”
没想到羽生会叫出自己的笔名，森川与他对视的眼眸中，盛满了诧异。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在重逢那天已经暴露了身份。
那天，就在森川匆匆离开后，羽生在大厦门口看到了一张新书的推广海报。海报的宣传词是“文艺赏获得者女大学生小说家森川绘理倾力新作”——上面还附着一张甜美又满载少女气息的侧颜。
只一眼，羽生就认出了海报上的人是森川礼。
凭借着这张海报透露的信息，羽生请杂志社采访他的记者帮忙，成功得到了森川的Line账号，还在网路上用“森川绘理”这个名字，查到了更多有关她的事情。
原来，像高中时梦想的那样，森川真的从事了文学行业。
三年前，她凭借一本小说，以新人之姿获得了当年的文艺赏，随后正式作为小说家出道。
“我还特地买了森川老师所有的书呢。”
俊秀的青年不急不慢的投下了又一个语言炸弹。
听到这句话，森川的大脑有一瞬间是空白的，她顿了好几秒才结结巴巴的开了口：“你、你不会看了……”
“我看了。”
羽生的眉眼缓缓地弯了起来，眼里闪着戏谑的光芒，显得格外生动好看。
“特别是那本《暗恋手札》，我认认真真读了两遍。”
说到这里，羽生漫不经心似的向着她的方向倾了倾身子，眼里的笑意愈发明显——这使他身旁的森川心虚得眼神游移：“啊……是吗？”
《暗恋手札》是森川礼的小说出道作，是一本清新自然的青春恋爱物语，也是她受到好评最多的作品。经常会有人跟她谈到这本书，但当这个书名从羽生嘴里出现时，代表的意义却是完全不同的。
因为——
“男主角的原型，是我吗。”
从结构上来看，这是一句疑问句，而从羽生的语气上来看，这毫无疑问的，是一句陈述句。
“是的，”想起自己写的那些文字，森川感觉脸有点发起烫来，她顿了顿，飞快的道了歉，“对不起，羽生君。”
“为什么要道歉呢？”
“我觉得森川写得很好。”
羽生的声音很温柔，但却让森川越发觉得羞耻，她把头埋得更深了：“没有经过同意就把你作为原型，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伸出手，羽生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多亏了这本书，我才能知道你那时候的心情，知道你原来为我做过那么多事。”
其实早在中学时期，羽生结弦就已经隐约感受到了森川对自己的好感。但是一直到这两天看了这本书，他才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曾经被一个少女这样单纯又热烈的注视过。
每次感冒咳嗽时，课桌上都会出现的润喉糖原来是她放的。为比赛而请假时，课桌里悉心整理的笔记和讲义，原来也是她找老师复印校对好的……毫不知情的他还一直对班主任感激在心。
森川在故事里，把男主角塑造成了一个像光一样能照亮别人的人。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也在温暖着羽生的回忆。
“我写的也不全是真的。”
晕红着双颊的女孩生怕羽生误会什么，急急忙忙的解释道。
“是有艺术加工成分的！”
“不过大部分都是真的吧，比如你写到小岛的头被栏杆卡住那件事，连细节都跟我记忆里一模一样。”
“啊，那件事确实……”
谈到学生时代的那些趣事，两个人的话都不自觉的多了起来，尴尬疏离的气氛似乎也淡了些。
坐在冰场旁聊了好一会，森川突然感觉自己放在裙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这应该是以往催自己睡觉的闹钟——居然已经这么晚了！惊觉时间不早，她踌躇几秒，委婉的向羽生提出了想回家的念头。
“确实挺晚了，”羽生跟她一起站了起来，“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麻烦了。”
她摇了摇头。
“我男朋友就住在附近，他会来接我的。”
望着正低头发送消息的森川，羽生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男朋友”，这个词之前也听森川提过，但当时羽生完全没放在心上，以为这只是她拒绝自己的一个借口而已，没想到居然还真的存在这个家伙。
舌尖下意识的顺着下颚舔过后槽牙，羽生露出了一个自己都没有发觉的不爽表情。
收到对方回复，森川礼仰起了脸：“他说再过五分钟就到，我去门口等他吧。”
“我陪你一起去。”
不是商量的语气，羽生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径直走到了她的前方，回过头来示意她跟上。
“走吧，森川。”
亦步亦趋的跟在羽生结弦身后，森川蓦地发现，尽管身形依然纤细，但比起十几岁的时代，青年已经拥有了更宽阔有力的肩背。在黑色训练服的紧身包裹下，长期运动而勾勒出的流畅肌肉线条一览无遗。
结弦君他，已经成长为优秀的羽生选手了啊。
那颗刚刚因为谈论过去而有些雀跃的心，又缓缓沉了下去。
森川默默垂下了眼帘。
室外的夜风有些凉，羽生就陪森川一起在室内等待。
站在玻璃门边，穿着长裙的女孩时不时地就会探头，张望一下门外。那种期待的可爱姿态，莫名的让羽生想起了以前，她在冰场门口等自己一起回家的样子。
他鼓起勇气，想喊她的名字：“礼……”
森川却忽然推开玻璃门，开心的挥了挥手。
顺着她的视线，羽生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走上了台阶。
“亮君！”
他听到森川叫了那个人的名字，用很亲密的称呼。不像对他，只是冷冷淡淡的“羽生君”。
微微眯起眼睛，羽生仔细打量着这个从夜色里走来的男人。
男人的五官深邃，个子跟穿了冰鞋的羽生差不多高，身材偏瘦削，穿着一身深色西装，系着领带，看起来像哪个高级会社里的精英社员。
单从外貌上来讲，是跟羽生完全不同的类型。
“你是……羽生选手？”
森川大概没告诉过男友自己要来见什么人，发现站在一旁的人是羽生的时候，这个男人明显吃了一惊。
不过很快，他便彬彬有礼的收敛了自己的诧异，转而主动伸出了手：“你好，我是天草亮。”
于是羽生也不得不伸出了手，两个人客套的握了握指尖。
“礼酱只跟我说今天要来见同学，没想到居然是羽生选手，”天草笑着说，“之前也有在关注您的比赛，真的非常精彩。”
“过奖。”
羽生勉强扯了扯嘴角。
敏锐的看出了羽生对自己的敌意，天草没有继续过多搭话，很快就道了别。
离开时，森川自然地挽住了男人的手臂，两人几乎是依偎着向停车场走去，交叠的影子被路灯拉的很长很长。
盯着那双渐行渐远的亲昵背影，羽生结弦渐渐感觉到自己胸口闷闷的，喉咙发紧，好像有点喘不过气来。
明明都已经不是哮喘易发的季节了。
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