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很遗憾,经由神奇脑回路诞生的“一见钟情”论并没有派上用场,实际上,托马从一开始就明白浮迦“须弥学者”的身份。
    社奉行是稻妻幕府三奉行之一,掌管祭祀活动与人文艺术。尽管托马的身份是其中主家族神里家的家政官,但他负责的工作实际上远超“家政”的范围。
    在浮迦与八重神子接触之后不久,三奉行就注意到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当然,观察了几天之后,他们就发现对方似乎确实只是个性格怪异的外国学者。
    至于两人在离岛港口的相遇与客轮上的相邻,那就纯属巧合了。
    金发碧眼的青年擅长抓住机会,出于某种打探情报排除威胁的习惯,他向那名外国学者进行了俗套的搭讪
    ——性格的确很怪啊,浮迦小姐。
    像一个风史莱姆一样,聊着聊着就轻飘飘地游到天上去了。
    托马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很快又恢复了家政官应有的态度,在彻底摸清对方所有底牌之前,切记保持警惕。
    当然,如果浮迦真的只是个无公害无污染的普通人,他很乐意和对方真诚相待,做彼此的好友,毕竟她总体上还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但在和浮迦共进午餐的第十二分钟,托马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她或许能和其他人相处融洽,但一定不能与朴素的生活条件相处融洽。
    在挑剔地尝了两口轮船餐后,浮迦轻轻放下筷子,细长的金属碰上木质的薄碗,发出一声极小的闷响。
    她神情郁郁地问托马:“我们是不是明天晚上才能到达蒙德?”
    托马点点头,于是面前的少女萎蔫得更厉害了。
    浮迦深情地怀念着在死兆星号上的伙食,虽然大都是干粮和海鲜,加工方法也比较简单粗糙,但口味热辣,不吝油盐,别具海上风味。
    她再次拿起筷子,戳了戳面前寡淡的白米饭和蔫巴巴的小咸菜,长长地叹口气:“我胃口不是很好。”
    稻妻的锁国令接触不久,目前只有这一家海运公司有直通蒙德的航次,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乘客们也只能忍耐差劲的服务。
    托马不赞成地摇摇头,劝解到:“还是多少吃点吧,空腹时间太久的话,会更容易晕船的。”
    浮迦恹恹地挑起几粒米送到嘴里机械地咀嚼。
    比起游历各国的学者,倒更像哪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不对,现实中的绫华小姐都不会这样任性。
    在看着浮迦一口一口吃完了二十多粒米后,托马无奈地起身:“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浮迦迷茫地看着托马离开,二十分钟后,又迷茫着看着托马回来。
    直到对方把一碗色泽金黄,喷香扑鼻的炒饭放在面前。
    欸欸?
    浮迦惊讶地望着青年,托马笑眯眯的:“刚才去借用厨房简单炒了一碗,尝尝看。”
    碗中的米粒金黄灿烂,颗粒分明,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松茸和火腿切丁点缀其中。浮迦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我与稻妻三奉行无冤无仇,应该不会下毒吧……
    “托马先生,你人真好。那我开动啦。”
    弹滑米粒在唇齿间被碾碎,绽放出香甜,新鲜的松茸和咸香的火腿丰富了口感,像舌尖上的一场盛大宴会。
    “有一种特殊的清甜,”浮迦细细品尝,“感觉有些熟悉……”
    “是堇瓜,我加了堇瓜。”
    托马微微一笑,“堇瓜去皮后打成泥状,和浸透蛋液的米饭混合搅拌,之后再与其他食材一起炒——怎么样,我的独家秘方还不错吧?”
    “好厉害。”浮迦喃喃道。
    她品尝美食的动作赏心悦目但速度一点都不慢,这会儿木碗已经见底了。浮迦擦擦嘴唇,直视着托马的双眼:
    “超级感谢您,托马先生!这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蛋炒饭了!请问你现在具体在哪里高就,天领奉行还是勘定奉行?有兴趣转行做私厨吗?”
    “啊,目前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托马表情有些微妙,“另外,为什么会觉得我在三奉行工作?”
    浮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若有所思:“关于这两个机构,你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差别——所以就是在社奉行工作咯?”
    “……我可不可以只是给稻妻普通小店打打工呢?”托马觉得就这样承认,实在是太让人有挫败感了。
    “可是如果只是普通社畜的话,根本没有来试探我的必要吧。”浮迦眨眨清凉的橙红色双眸,一脸无辜地对托马说,“至少得是个奉行府工作人员啊。
    放心啦,就算你是蒙德安插在稻妻的间谍,也不会影响我们的友谊的。”
    托马看向浮迦,心情十分复杂,半晌,他开口道:“很抱歉一开始确实没有对你说实话,但请放心,社奉行对浮迦小姐你并无恶意。更多的,是处于我个人的警惕和好奇吧。”
    浮迦自言自语道:“果然不是因为在暗恋我吗……”
    坦白完后就见对方陷入了黯然神伤,托马心中也有些没底:“浮迦小姐?”
    “没什么,”浮迦很快恢复过来,“不管怎样,你真的不考虑开一家私厨吗,到时候我一定会支持你的!”
    托马微笑:“还是不必了,我对我现在的工作很满意。”
    午后的阳光很明亮,暖洋洋的,让甲板上的海风都温柔了不少。
    “说起来,既然浮迦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没说实话,为什么选择在刚才点出来呢?”
    浮迦已经重新戴上了墨镜,倚着栏杆懒洋洋地说:“当然是因为你给我做的饭啊。”
    “欸?”
    浮迦严肃地说:“你以为那只一顿普通的饭吗?当然不。在我对这趟航程绝望时,它让我看到了希望。我的良心说:你应该真诚对待烹饪它的人。”
    “托马,你懂我的意思吧?”
    面对浮迦的疯狂暗示,托马无奈地轻笑:“好吧,晚上我继续去借厨房。”
    果然,开小灶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三四五次。
    “好耶!托马,你真是我的好朋友!说起来,你一个蒙德人为什么会在社奉行工作啊?”
    “这就说来话长了……”
    两天一夜的航程原本应该是很漫长的,如果你没有一个热情风趣并且做饭好吃的旅伴。
    最后一碗「暖意」下肚,鲜香热乎的汤汁让整个人都觉得妥帖舒适。浮迦走出房间,踮起脚尖走到托马身旁,使劲一拍——
    “啊,吓我一跳。”托马努力表演出受惊吓的模样。
    浮迦撇撇嘴:“你的演技好烂。”
    “看那边,浮迦,”托马遥遥指向海岸线,“我们就要到蒙德了。”
    怀念,激动,胆怯……重重复杂的情绪盛积在双眸中,好像下一秒就要满溢而出。
    “抱歉,打断一下气氛,”浮迦说,“因为你一直不回房间,所以最后一碗汤已经被我喝掉了。”
    托马:你还记不记得是谁做的汤?
    “算啦,”托马很快就扬起笑脸,“等明天我请你去蒙德城猎鹿人餐厅吃饭,那里有整个提瓦特最好吃的蜜酱胡萝卜煎肉。”
    在色彩浓郁的暮色中,客轮抵达了风与牧歌的城邦。
    然而等两人终于进了蒙德城,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
    “幸好有你在,不然我大概要被丘丘人追好几公里了。”浮迦心有余悸。
    经历战斗的托马也有些疲惫:“没想到这次走的路这么多怪物——我有些担心如果你独自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以前有遇到过吗?”
    浮迦沉思了一会儿:“有的时候我会请保镖(比如跟荒泷一斗去抓鬼兜虫);不过大部分时候的逃生都靠……
    我的幸运值SSS!”
    “这听起来一点都不可靠啊!”托马无奈,“至少最近这段时间,如果要去野外的话,可以来找我和你一起去。”
    “托马,这里就是歌德大酒店了吧?”浮迦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为什么门口会有愚人众?”
    “不应该啊。”托马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戒备。
    两人上前,刚想问询门口站岗的愚人众,就听对方厉声道:“歌德大酒店已经被愚人众使团包下,无关人员不得入内!”
    托马刚想开□□涉,就见旁边走出来一个老人:“抱歉啊两位贵客……等等,莫不是我老头子老眼昏花了?这不是托马吗?”
    “您没看错,歌德老爷子。最近休假,我就回蒙德来了。”托马笑容爽朗,“这位是我的朋友,今晚想在您家酒店住下。”
    “哎呀,太不巧了,这位客人。”歌德摇摇头,带这些歉意小声地说,“我家的酒店已经被愚人众包下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提供服务了。”
    离开歌德大酒店,浮迦和托马往西风骑士团走去:“幸好我在蒙德城认识一位学妹,她在蒙德做大掌书,啊不对,是图书管理员。”
    托马:“你说的不会是丽莎女士吧?原来你们认识啊。”
    浮迦:“没错就是她,丽莎·敏兹,我们的关系蛮不错的。她一定会收留我的。”
    但很遗憾,浮迦忽略了一件事情,在丽莎的字典里,是没有九九六这样的词语的。
    现在是晚上八点,距离图书管理员小姐下班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浮迦,你知道她的家庭地址吗?”
    “迦迦不知道哦……”
    “我家就在蒙德城里,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晚可以住在我那里。”托马有些迟疑地说,毕竟邀请一位单身女性同住,不管是在蒙德还是在稻妻,都是一件有些可疑的事情。
    他也不确定浮迦会不会觉得自己居心叵测。
    “托马,你真是个好人!”浮迦紧紧地握住托马的双手,脱离了露宿街头的命运后,她心中满是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