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躲进了一旁的建筑物中。
“哪怕是沉睡了七十余年，还能在面目全非的世界中看到熟悉的热血呆瓜，可真是让人感到安心啊。”
郭海生向一旁的班卓·彼得森发问：
“你知道那个四肢发达的家伙一连串威慑行为的核心是什么吗？”
“……最后一句话？”
“不是哪句话，也不是哪个动作，真正的威慑在这里。”他举起手向上指。
“是那架在空中监视我们的战机。”
“他的意思也很简单，只要那架飞机在，我们无论如何也逃不掉。如果和他贴身肉搏，反而有机会赢得生机。”
郭海生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当然，这也是他向我们提供的错觉，不是因为他有多强我们根本赢不了，我根本没把那个不戴头盔的家伙当成威胁。而是他在把我们引进一个狭窄的思维陷阱中，让我们只去考虑怎么打或者怎么逃，忽略更多的信息与选择。”
“班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班卓正紧张地抬头张望，磕磕绊绊地回答道：
“这里应该是入城检查站外围自发形成的服务小镇。”
“检查站里有什么？”
“检查站就是检查站，住着一帮死守命令的仿生人，有些东西有些人能过，余下的敢反抗的，他们一律就地喂枪子。”班卓想了想补充道：“不过他们似乎挺容易被骗的，以至于明明是官方口岸却走私猖獗。”
“如果官方人员未经报备而满载武器冲过去呢？”
班卓一机灵，“你想把他骗过去？然后就像在轨道那里一般利用仿生人杀了他？”
“没那么简单，你都知道的，他也都知道。”郭海生突然问道：“你在沙暴中的能看到多远？”
班卓挠了挠头，“刚才乍一看能有20米了吧，沙暴似乎已经弱了不少。”
“我差不多能侦测到多一些的距离，不过我们先假设那个家伙脱掉头盔后还能看到40米，而那架飞机显然至少有着比这多出几倍距离的侦测范围，且其范围与精度会随着沙暴强度减弱而扩大和提升。”
有倒塌声与怒吼声传来，一连串火光扫进他们旁边的另一栋建筑，紧随而来的是穿透沙暴的沉闷嗡嗡声。
“所以虽然飞机难以锁定在建筑物中的我们，但我们却是拖不起的一方。”
“不需要再转移掩体了吗？”班卓做出了一个起跑姿态，转头问道。
“需要，但是跟之前不一样。”郭海生摇头回答：
“我有了个计划，需要你出力。”他随手向班卓扔去几个黑色纽扣，“希望你跑的够快。”
“这是什么？”
“纳米机械，小子。”
……
身着重型动力装甲的男子撞破铁门冲进建筑，恶狠狠地盯向前方。
建筑内部突出一角，可以看出是一个近乎封闭的的柜台，混凝土构筑的墙壁中间只有一道不大的水平开口，流畅的环绕整个角落。
明黄温馨的光芒正从中挥洒而出，一道身影正小心翼翼地在唱片机上拨动着，激昂的弦乐声喷涌而出。
只见那个年轻男子转身看向他，故作意外地发出“哦？”的声音，随即举起酒杯向这个杀意蒸腾的战士致意。
“很意外吧，我也没想到这个沙漠中的小地方会有这种古董，还有这多么令人意外的音乐。舒伯特的《死神与少女》，1826年首演，距今300多年的经典……”
重装战士背后的转管机枪架起，向光辉之中的柜台倾斜火力，同时掏出挂在腰间的多功能滑膛枪，一发发火箭榴弹穿过枪口的编程线圈，穿过柜台的狭窄开口，在半空中爆炸，迸射出致命的弹片。
“那么，祝贺你找到了自己的死神，你可真是贴心地为自己挑了个好墓地啊。”他挥舞战棍扫清前方弥漫的烟雾，看向那个经历了饱和打击的狭小密闭空间。
断断续续的音乐声突然从失真的喇叭自建筑的各个角落继续播出。
烟雾中，一道模糊而不时扭曲出毛刺展露各种色彩的身影依旧矗立在灯光下。
“哦，真是急躁的家伙，不过，这一首你一定会喜欢的。”他举杯饮酒，失真的贝斯与吉他声逐渐加强气势震荡开来。
“欢迎收听，EnterSandman！”他再度举杯致意。
一道全息投影仪闪烁着火花从天花板上垂落下来。
“酒……酒杯！是酒吧！他从那个酒吧里向我这里投影！”
重装男子扭头便冲出建筑闯进沙暴之中。
“飞行员！我不是叫你他妈的盯好了吗？，他是怎么闯过那么一大片空地跑到路对面的酒吧里去的！”他按向耳旁的便携通讯设备。
“报告队长，可能是沙暴天气导致仪器的错漏，我会加强注意的！”
“仪器不靠谱你就再下降点高度！这次你给我盯好了酒吧，别让他再给跑了！”
“队长，你不是说让我注意他的一个投掷武器的攻击手段吗？”
“小心戒备，我会尽量让他找不到机会攻击。”
沙暴肆虐的小镇中，全息广告牌、公共交通站点、检查站的监控设备、各个建筑屋的内部，似乎每个播放设备都在播放那令人压抑不安的音乐。
“Hushlittlebaby，don’tsayaword
噤声，不要讲话
Andnevermindthatnoiseyouheard
不要去在意你听到的噪音
It’sjustthebeastunderyourbed
那只是你床下的怪兽
Inyourcloset，inyourhead”
在你的衣橱里，也在你的脑海中……
不对！不是各个设备在播放音乐！目标虽然有这种侵入能力，但完全没有理由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去做这种无用的事！
重装男子僵立在空地中央，头晕目眩间摘下了自己耳畔的通讯设备。
音乐声依旧在回荡。
在他的脑海中……
什么时候，不不不，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脑也可以被侵入？
他确信自己从未做过电子脑改造手术……至少，他的记忆中没有。
他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为了满足部队的差异化要求，才成功被招入审核无比严格的特战情报局的。
不过问题的关键在于，他刚刚下达了什么命令？真的是他记忆中的那段对话吗？
他重新戴回了耳畔的电子设备。
“飞行员，请重复我刚才的命令。”
“收到，现继续下降高度，接引队长返回。恭喜队长成功消灭目标，现场视频我已经借检查站的网络通道发向总部了。”
此前那架飞机再度下降高度，显露出其漆黑的外表。它打开了下方的机舱大门，一道缆绳缓缓垂下。
“不不不，我做了什么！我没有下达过这样的命令！”
彻骨的寒意涌上心间。
他不戴头盔就是为了不留下任务执行现场的视频证据，而不是为了什么干脆利索的灭杀目标！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抓住了飞机垂下的缆绳，脚下的固定桩深深地扎进地面，动力装甲各处的电机一齐发力。
“队长！小心你身后！”飞行员的声音突然从他耳畔传来。
一辆破损不堪的电动车风驰电掣地掠过地面上的重装战士，冲向检查站。
悬浮的飞机立刻调整方向，旋转了半周，继续降低高度，将机炮射向闯到检查站遮蔽下的车辆。
车辆后段爆炸起火，车头向下的竖直腾空翻转了几圈，最后翻到在地，滑行撞击向路旁的立柱。
小队长此前开启了动力装甲中的紧急逃生装置，密封在装甲各处的线索炸药接连起爆，而本应解体的动力装甲却被线缆束缚在了原地。
他忍耐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正一点点将身体从中挣脱出来。
此时他看见了一个手持磁轨霰弹枪的年轻人站在瞄准向飞机一侧的电推进引擎，似乎是在等待命令，也似乎在寻找一个好的射击角度。
他趁飞机下降，线索松动，不管不顾的破拆掉剩下的动力装甲，怒吼着扑向那个惊慌失措的男孩。
“砰！”
电光喷吐，堆叠的银色硬币在电磁力的驱动下射向了这个壮硕男子的胸膛。
原本储存在旅店吧台上的古董钱币，用其发红而粗糙的边缘划破皮肤，用其上突出着的诗人头像撕咬进血肉，用其背后镌刻的短诗刻印向骨头，最终止步于此。
壮硕男子嘶吼着，不顾血淋淋的胸膛，只是抄起地上掉落的战棍，拖行着，恶狠狠地再度扑向那个男孩。
男孩突然地自行扑倒在地。
却见一个体积庞大的箱型车体从他来的方向高高跃起，砸向慌忙中规避的飞机。
……
不久之前。
“我观察过那飞机，它尾部的主引擎是关停的，只是开启着几个小的电推进引擎维持一个悬浮姿态。很巧的是，检查站那里停放的几辆浮空车也基本是这个构型，至少那几个大家伙用的也是电推进引擎。”郭海生用纳米机械临时构造出的通讯器向另一边的班卓通话。
“我记得那些是私人运营商承包的城际交通用浮空车，装着轻量化的气蚀核电池，速度不快但是非常平稳，客运和货运都有用它。”
“你把我交给你的那几片钮扣选一辆装上去。”
“所以只要能把不知道在哪里的飞机逼到下面来，你就会开着泥头车把它撞下来？”
“……听起来很难，不过值得一试。”
……
浮空车没能撞到快速机动的飞机，但是飞机在固定在地面的线索牵拉下失去了控制，一头扎向地面，在爆炸声中划出一道火线，最后撞进了那间旅店，迸发出炽烈的火球。
郭海生拾起地上散落的武器，向那壮硕男子后背连开两枪。
壮硕男子踉跄间撞碎了玻璃站牌，摔落在地。
“……背后开枪的卑鄙小人。”他口溢鲜血。
“只是求活罢了，生存的问题前又有什么是高尚的呢？可悲的人。”
他走近，用悲悯的眼神看向他，“连自己大脑被人改造了都不知道，真是可悲啊。”
话毕，他正要抬起武器的手却僵住了。
看着火焰逐渐蔓延吞没向这个男人，他只是给那人脑中肆虐的纳米机械下达了最后的命令，随即转身离开。
“小子，新车找到了没有？”他高喊。
一辆浮空皮卡从建筑物后缓缓驶出，却见那年轻男孩突然焦急的挥手。
怒吼声从郭海生身后传来，回首却见一道披挂着火焰与血迹的男子飞扑过来，将他按倒在地。
“我可悲？你说我可悲？我在三战中长大，我见过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东西，你算什么？我加入影卫击碎了无数的阴谋诡计，你又算什么？”
他的两耳被金属碎片贯穿，血液缓缓流淌向身上的火焰。
他掐着郭海生的脖子猛力往地面砸去，一下又一下。
“你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是个傲慢无礼的小人，你就是一个肮脏的传染源！看啊，接着看啊，看看我的脑有没有改造！”
他难以接受身下郭海生那依旧悲悯的目光，松开双手，拔掉自己刺向大脑的碎片。
白花花的生物组织伴随着几小块机械电子设备碎块流出。
“看啊……”
了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