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安自然注意到了女孩盯过来的视线，他僵硬一笑，指着自己的脸：“你……该不会是想让我……？”
“嗯。”
柳惠子坚定地点了点头。
虽然一来一回只是简短的几个字，但在这段无比精炼的对话中，夹杂着肢体动作和表情信息的传递，双方于面对面干瞪眼中充分交换了意见。
“你应该还没有加入结社吧？事关你的家乡，难道你就不动心吗？”
“难道你不想在灵界传播你家乡的文化吗？”
“你……对非灵界很感兴趣？”
岑安想起他们初次见面时，柳惠子就表现得对普通人的世界很了解的样子。
“我有个叔叔，常年都待在非灵界，很少回来。他一回来，就会给我们小辈讲一些非灵界的故事。”
“所以我算是从小耳濡目染吧。”
柳惠子的提议倒是给了岑安一个新思路。
如果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结社，不如干脆自己申请建立一个。
非灵界文化本来就是自己所熟悉的。
在相对陌生的修真界里，有一个能让自己时刻铭记来路、感到温暖，并将自己为之自豪的文化传播开来的地方，其实也不错。
只是……
啊，感觉好麻烦。
岑安绝不是那种时刻积极向上的人，他一直有着一颗想要咸鱼躺平的心。
要是自己创建结社的话，那一定会有一大堆琐碎的杂事扑面而来。
“结社里可以自行设立开展一系列与结社主旨相符的实践活动。”柳惠子像是看出了他的迟疑，适时地往他心中天平上增添砝码，“也就是说，有了结社后，可以策划一些前往非灵界实地调研的活动。”
——也就是说，随时能借社团活动的由头回家了。
岑安自主在心里翻译了一下对方的话，明显有些意动。
柳惠子再接再厉：“结社创立后，我可以分担一部分社内事务……”
“合作愉快！”女孩的话还没说完，岑安就已经紧紧握住了对方伸出的手，“朋友！”
上下摇动几下，表示合作达成之后，他便收回手问道：“那我们现在是要去拿结社创建申请表？”
整个申请流程自然还是身为班长的柳惠子更清楚。
“对，我们要先去学生会下属的结社联合会拿到申请表，填写完成之后送到郅议阁审核，审核通过，再拿回结社联合会就好了。”
在她还想和岑安进一步商议细节时，祁煜曦一边远远喊着室友的名字，一边一路小跑了过来。
看见对方满脸兴奋的样子，岑安了然道：“你加入那个灵根观测及培育结社了？”
“是啊！我已经决定要和学长学姐们一起研究我的灵根了。”
“他们都觉得我的灵根状态很罕见，对我特别感兴趣，我好不容易才脱身的。”
“对了。”祁煜曦拍上自家室友的肩膀，“我听学长说，你的灵根性格也挺特别的。”
“不如回头去我们结社登记一下，丰富结社的素材样本，我们也会时刻对你的成长轨迹和修行状态进行暗中观察与研究。”
“放心，不会干扰到你的日常生活，研究成果也绝对保密。”
岑安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现世报”。
他才刚把祁煜曦卖给结社，这位亲室友就以闪电般的速度倒戈，反手把自己好兄弟当成素材给卖了。
对方还一口一个“我们”“我们结社”，明显融入得飞快。
“你们俩决定好了吗？”
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之后，祁煜曦转而问起剩下这两人来。
“如果你们还没想好的话，不如我们现在先去试灵台看学长学姐们比试，边看边想？”
他调出了学院内部频道里的通知，在二人眼前晃了晃。
“好像是几个结社之间的炼丹比试，还请了一些老师来充当评委。”
岑安与柳惠子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应下了祁煜曦的邀请。
他们正好还有部分关于创建结社的信息和细节要交流讨论，坐下来谈也好。
试灵台位于整个银心岛的正中心，主体部分是一个宽敞的圆台，四周由上至下分布着的密密阶梯则是充当了观众席的作用。
学生们的一些自发比试和学院部分竞赛活动都往往会选在这里开展。
岑安三人到达试灵台时，已经来了不少围观看热闹的人。
圆台中心，丹研社、丹心社、怀丹社、衍丹社，这四个在学院中以丹道研究闻名的结社都已经就位，但圆台边缘处的五座评委席上却是空落落的。
只有一个醉醺醺的老杨坐在评委席正中间，像是还没清醒似的，不停把酒葫芦口往自己嘴里怼。
仿佛他酒葫芦中的酒无穷无尽。
“其他的评委老师人呢？”丹研社社长面色严肃地询问身边几人。
丹心社社长：“王老师说他家里出了些事，请假了。”
怀丹社社长：“刘教授他说他近期有所感悟，要忙着去闭关突破。”
衍丹社社长：“姜副院长说学院里有贵客来访，她要负责去接待对方。”
说完后，衍丹社社长顿了顿，随后反问道：“你那边呢？”
丹研社社长面上显露出了一丝不自然：“负责纠察队的田老师说……说她闹肚子了，来不了。”
众位社长：……
“咱们果然是没找准目标吧，应该找些新老师来的。”
“这些有经验的老师里，就数老杨最配合了。”
“唉——大家一个个的，都不懂得欣赏丹道的神秘与广博。”
“对啊对啊，丹道一途，唯有我们几个结社里的成员才能称得上是知音了！”
众社长颇有共鸣感地纷纷称是。
岑安他们坐在台下，听不见台上几位社长的谈话内容，只能看见他们面色严肃。
“为什么评委老师只来了老杨一个啊？”祁煜曦小声问道。
但这个问题，旁边人也无法给出答案。
就在这时，他们看见一个斯斯文文的学长拉着他们甲区的宿舍管理人到了台上。
这位丹心社副社长微微一笑：“我找到一名评委了。”
这位甲区宿舍管理人完完全全贯彻了机械木人的作风。
他被强行拉上台时，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被学长半推着到评委席坐下时，也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要不是岑安和这位宿舍管理人对谈过，他真的会以为对方是木人成精。
不过，对方在坐下时，与正中间的老杨对视了一眼，两人颇不明显地相/互/点/了点头。
“有什么事就直说。”
不远处传来了岑安三人都很耳熟的声音。
他们下意识地转头往后望去，果不其然地看见了他们正经又冷厉的班主任老师。
此刻有一名学姐正站在对方面前，像是在和他商量着什么。
任越今皱眉，明显作出了思索的表情，半晌后才略一点头，跟着那名学姐走上了圆台。
随后，他在老杨的另一边、与宿舍管理人相对的评委席上坐了下来。
见到任越今后，老杨面色有些古怪。他默默挪开了嘴边的酒葫芦，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任越今：？？
他不是很理解这位教导主任的意思。
“唉——小任啊，你就是太认真了。”
老杨说完后，叹息着摇了摇头，又继续提起酒葫芦，“咕噜咕噜”地灌了起来。
祁煜曦远远望着自家一身黑色长风衣、走路还带风的班主任，感慨道：“原来任老师他平时会出门的啊！”
“以他开学第一天的那反应，我还以为他是那种如非必要，能闭关到天荒地老的类型呢。”
“毕竟大街上这么多不对称的、排列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任老师他一出门，还不得直接晕过去。”
“我觉得是任老师他第一天反应有点强烈了。”岑安若有所思地看着台上几人，“你们可以仔细想想，除了第一天以外，其他时候任老师他从来没有晕过。”
“虽然他的强迫症症状还是很明显，并且表现出不适感，但还不至于直接失去意识。”
“如果任老师真的那么脆的话，恐怕连正常生活都成问题吧。”
“你说的也是。”祁煜曦点了点头，“任老师开学第一天会直接晕过去，可能还有些我们不清楚的原因在内吧。”
在几人小声讨论时，台上的结社成员们同样在七嘴八舌地商量着什么。
“三个评委就三个评委吧，直接就这样比算了。”
“不行啊，按照惯例，至少要找到五名评委不是吗？”
“我们什么时候遵循过惯例了？而且你现在能临时找到合适又愿意配合的老师吗？”
“不如我们直接把乙区和丙区的宿舍管理人一起抓来吧。”有人提议道。
可能是台上的甲区宿舍管理人给了他灵感。
“他们也不一定配合呀！而且就算他们配合，现在跑去生活区，一来一回也要耗费不少时间。比赛马上就要开始，哪来得及啊？”
“那怎么办？”
短暂的沉默过后，有人灵机一动：“我有个好办法。”
“谁规定评委一定要是长辈老师了？我们不如就地取材……”
各位社长再次抬头时，都露出了满意又和蔼的微笑。
丹研社的社长走到圆台中心，气沉丹田，蕴气于心。
再度开口时，现场所有人都能听到他铿锵有力的声音。
“我们本次丹道比试的目的是加强结社之间的交流，展现结社的风貌，同时为新入学的学弟学妹们树立一个具体化的目标。”
“因此，我和其他三位社长商量过后，决定增加一个与新生互动的环节。”
“接下来，我们将在新生之中随机抽取两位幸运儿到台上来，近距离观看我们的丹道比试。”
“当然，仅限本年度新入学的学弟学妹。”
丹研社社长矜持地清了清嗓子，补充上这句话。看台上涌动的观众们这才又重新坐了下来。
“咳咳……咳！”老杨像是被呛到了一口酒。
他一边咳着一边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不用管他。
“我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祁煜曦小声表达着他的感受。
岑安一时间没有说话，他觉得自己仿佛猜到了什么。
此刻他十分想拔腿就走。
但亲爱的学长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只见那位丹研社社长一招手，一只赤色的半透明蝴蝶就出现在了圆台之上。
不像是生物，更像是一团能量。
这只小蝴蝶在风中无方向地飘飘荡荡，最后轻轻点落在了岑安的额头上。
岑安：……
“哦！我们第一位幸运的学弟已经产生了。来来来，欢迎你啊！”
自刚才起，几个结社的社员们就零零散散地分布在了看台的各个位置上。
蝴蝶一落下，离岑安最近的几位学长学姐就直接扑了过来。
像是怕岑安跑了似的，这些社员们热情地揽住他，七手八脚地把他们可爱的学弟架到了圆台上。
直到岑安被死死地按在了评委席上，祁煜曦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而已经有所预感和猜测的岑安露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微笑。
他转头看向坐在自己邻座位置的高大班主任，缓缓打了声招呼：“……任老师好。”
任越今也冲自己的学生点头回应。
老杨明显也记得岑安，他随意地冲这名学生抬了抬下巴示意：“怎么样，你的灵根现在已经完全醒过来了吧？”
看来这位教导主任其实不是很关心级部内发生的事，岑安的信息都在宣传栏里挂了快一月了，他却完全没发现。
“就像您那天说的，当天冥想课上就完全苏醒过来了。”
坐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岑安表现得十分乖巧。
因为和几位老师简单交流了几句，所以他没太注意看台下的动静。
直到自己的室友一脸傻笑地跑上了圆台，还开心地冲他打招呼，岑安这才意识到，自己室友成为了第二名幸运儿。
他顿时体会到了心梗的感觉。
你怎么也上来了啊？！
岑安立马扭头转向似乎已经看穿一切的老杨，虚心求问：“如果到时候有什么万一，我是说万一啊……您能安排人送我们回寝室吗？”
老杨面带狡黠地瞥了他一眼，随后悠悠晃了晃脑袋：“不用我安排。”
岑安顺着老杨的视线看去，在看台下的某个角落里，整整齐齐站着一排医疗区人员，旁边还摆着许多医疗用仪器。
好家伙！
岑安倒吸一口气，瞬间有了英勇就义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还需要再多问老杨一句。
“请问，学院里有给我们买人身保险吗？受益人是谁？”
“呵呵。”
老杨笑而不语。
此刻，见到五名评委终于全部到齐，丹研社社长露出了一个欣慰的表情。
“好的，事不宜迟，第四十八届四社丹道大比正式开始！”
“先请各社参赛人员出列。”
各结社内相应的社员们都十分配合，齐刷刷地向前迈了一步。
丹研社社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接下来再让我们看一看第一轮的炼制主题。”
说着便顺手揭下身边的红布，牌子上的字迹随之显露出来。
“第一轮的炼制主题是——最为活泼的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