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如果一名旅客想要携带八头鹅外加一只狗登上航空公司的飞机，那通常是有难度的。
但如果换成九枚指头大的小玩偶，那就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了。
当桃乐丝穿着一身驼色竖领风衣，戴着一顶比自己脸都大的粉框大墨镜站在哥谭机场大门口的时候，没人知道她随身携带了八头大鹅一只大狗宛如小型人体动物园，也没人能从她被黑色镜片遮住的眼神里看出她内心正在做着艰难的搏斗。
从这里退一步，远离这道标着阿拉伯数字2的玻璃门，转身走向随便哪家航空公司的柜台，她都还有机会登上随便哪一班即将起飞的航班离开。
桃乐丝沉痛而肃穆地站在那儿，严肃地注视着半空中悬挂着的巨大电子屏幕，整个人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像。
更正，一尊凝固的、美丽、匀称的雕像。
仿佛上面那些鲜红若血的文字写的不是“哥谭欢迎您”，而是什么人——或者她自己的讣告。
Tbernttbe，这是一个问题。
也许她犹豫的时间确实太久了，久到连一旁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上前询问了一句亲爱的旅客您是否需要帮助。
那是一名年轻的男性工作人员，瘦削、苍白、长得很高，穿着哥谭机场黑色紧身的工作制服显出一种带着忧郁的英俊。
“不，谢谢。”桃乐丝的语气平静而沉痛：“我只是在为自己做一些必要的心理建设。”
那名年轻的男工作人员好奇地问道：“什么心理建设？”
桃乐丝此刻好像突然变成了全世界最健谈的人，能够与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刚认识的陌生人促膝长谈。只要能让她远离前方那扇可怕的门，她甚至愿意在此原地马上接上十个八个采访。
“因为这座城市真的给我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你知道吗，”她充满倾诉欲地说，“我上一次来哥谭，连人带楼被这里热情的本地居民炸上了天，我真搞不懂，难道哥谭的炸弹常年搞促销批发吗？”
“哦，听起来真是一场不幸的经历，女士。”男工作人员说。
“是啊，太可怕了。”桃乐丝说，“所以我正在就要不要终止这段行程原路折返产生犹豫。”
“啊，关于这个，遗憾的是，”男工作人员说，“恐怕就算您此刻做出决定并想要实施这个想法，也有些晚了。”
桃乐丝：？
她转过头，对上这位年轻男工作人员的脸，缓缓地扶了一下墨镜。
什么意思，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原本担心您会有些难以适应，但既然您都已经有了一次经验，那整个过程也许就要顺利多了，这真是我的幸运。”男工作人员的语调中随着字句的吐露一点点带上了难以遏制的兴奋，连两片嘴唇都在微微颤抖着。
桃乐丝和他明亮过头的、夹杂着狂乱的双眼对视，男人一下咧嘴笑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桃乐丝：“……”
——我草啊，这怎么看都不太像是正常人的吧！！
“哥谭欢迎您。”男人大笑着说，一手猛地揪住桃乐丝的风衣衣领将她拽向自己，另一手唰地拉开制服外套，向她展示自己里头用透明胶带捆满不明黑色圆管的灰色西装马甲。
——这是炸弹吧？？这他妈的是炸弹吧？？！
……这就是传说中的欢迎仪式哥谭限定版吗。咱也不是第一回来了，何必次次都如此热情。
桃乐丝心情此刻是一种心如死灰的平静，平静地任由男人拽着她的衣领将她拖进怀里，把她身上昂贵的羊毛风衣拽得变了形，平静地看着他用胳膊箍住她的脖子，像钳制住一头可怜的羊羔那样钳制住了倒霉的她。
男人另一只冰凉的手绕过桃乐丝的脖颈，亲昵地抚了抚她的侧脸，然后顺着脖子向下滑，充满狎昵意味地抚过她的胸口、腰侧，最后回到他自己的裤兜里，从里面抽出一把黑色的手/枪，对准了她的太阳穴。
男人甚至颇有闲心地贴着她的耳侧吹了个口哨，笑着道：“身材不错，女士。”
那吐息顺着耳后蔓延到鼻端，一股奇怪的、像是什么化学试剂的味道，说实话，真的有点恶心。
周围的人群在尖叫，尤其是其中有三位分别穿着红绿黄配色外套结伴而行仿佛一串行走信号灯的、刚刚就簇拥在一台距离桃乐丝两米不到的自助服务机器的中年女人，她们喉咙里迸发出的尖叫合奏像是一根哗哗戳进人太阳穴的克氏针，世上所有待在剧院里任职的女高音都该对此感到自惭形秽。
FUCK.
桃乐丝胸口起伏，平静地进行了几次深呼吸。
她的意思是，FUCK.
她身后紧挨着她的劫持犯此刻也感觉自己受到了这枚高音克氏针的攻击，不过他的反应显然要比桃乐丝更具攻击性一点。
他直接勒着桃乐丝的脖子转过身反手对着那方向砰砰开了三枪，咆哮道：“安静！”
子弹打中了，有人倒下了，血流出来，淌在机场大厅光可鉴人的洁白瓷砖地面上——桃乐丝衷心地希望被击中的不要是胸口或者脑袋什么的可能会当场离世部位，不过她此刻也只能花最多一秒的时间替这人做半句仓促的祈祷，因为她感觉她脆弱的脖子真的要被勒岔气了。
桃乐丝的希望在下一秒已经无缝切换成了希望这名该死的劫匪能够轻一点，不然她可能就不得不在断气前采取一些措施，比如放狗咬他了。
即使是在这座人来人往的哥谭机场，头顶左右四面八方十几个监控探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直播，后背正贴着一件见鬼的捆满了炸弹管的西装马甲，她也要放狗咬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