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温柔亮起的多事之地aka那条熟悉的商业街。
在一团被光照得越发打眼的粉红色窜到自己面前之前,早乙女紬正一手提着购物袋,另一边肩膀背着书包,盘算回家准备明天的午餐便当。
明天是一周一次、御幸一也准备便当的日子。
这份心意她收到了,但对方自称在这三年里大有长进的厨艺,实际上进步得却十分有限。
从上次他准备的芝士培根饭,上上次的咖喱鸡肉饭,上上上次的牛排和甜玉米来看,早乙女紬认为自己还是提前做个planb比较好。
唔,要不这次换个新做法吧?
当然还是得保证足够的碳水和蛋白质。
还有蔬菜和水果。
虽说没有什么偏好的食物,但御幸一也作为一个吃炸猪排都要把脆皮交给她解决的自律型选手,煎鸡胸就比炸鸡排更适合他。
不过家里食材不多了,正好索性顺路去买——
就是在买食材的想法刚刚冒出来的时刻,视野中突然钻出了一团打眼的粉红色。
“!”
就像是那种动画片里的圆顶蘑菇猛地从地下“啵”一声挤出来似的,这团粉红色出现得毫无预兆,令人猝不及防。
吓了一跳的早乙女紬连忙停步,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购物袋和书包,小小后退了一步。
大约一秒之后,她才看清楚了站在前方的,正是阔别两日的柴田胡桃。
早乙女紬其实并没有记住对方的脸,但她记住了那一头染发技术高超、因此颜色十分纯粹的浅粉。
由于柴田胡桃身高比她矮一点,此刻又低头往里收着下巴,粉色的头发就在早乙女紬的视野中占据了相对较大的面积。
有点像一颗草莓棒棒糖。
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早乙女紬呆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应该打招呼:“柴田——”
她的招呼并没能完成。
在她开口的瞬间,表情不明的柴田胡桃忽然朝前迈了一步。
借助这一步的惯性,粉发少女将双手拎着的什么东西一把甩出,里边的液体“哗啦”一声,劈头盖脸泼在了早乙女紬身上。
早乙女紬:“……”
早乙女紬:“???”
早乙女紬:“!!!”
什、什么东西!
下意识侧头躲避的黑发少女用力眨眨眼,茫然地朝对方看去。
柴田胡桃嘴唇紧抿着站在原地,手上拎着一只直径过大的美术笔洗,现在里边夹缝里洗不掉的颜料外空空如也。
所以是一桶冷水。
就是霸凌剧情中常见的那种。
足够大的笔洗容纳了足够多的液体,早乙女紬此刻头发全湿了,细小的水流顺着头发眉毛睫毛滚下来,滴滴答答,模糊了她的视线。
虽然穿了外套,但薄薄的外套不防水,里边的短袖T恤也被浇湿,在东京十月初本该怡人的夜晚温度中迅速变成冬天的面膜纸,黏答答湿乎乎又冷冰冰地贴在身上。
早乙女紬甚至能感觉到有水从头顶滑下,顺着她的后背,流进了脚上的运动鞋里。
耳边还能听到水珠滴落在购物袋上的轻微“嗒嗒”声。
“……?”
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恶意,黑发少女都找不到应对的办法。
现在该怎么做?
是不是应该先确认自己的状态?
在路人惊讶的打量中,站在原地的早乙女紬因为缺乏经验,既没有斥责,也没有害怕,而是慢慢抬起手指,低头注视着捻了捻。
——嗯,质地清爽,并不黏腻。
然后她闻了闻手背,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所以可以确定只是清水,不是别的什么可怕的液体。
她不必太过担心刚刚开口时不小心吞下去的水。
“……”
得到了这个答案之后,黑发少女才后知后觉,总算感受到了愤怒。
好端端走在路上却被柴田胡桃泼了一身水。
明明作恶的是对方,粉发少女却眼含泪光,委屈控诉地看着她,好像她才是坏人。
以及购物袋也被泼湿了,里边为部里采购的记事本大概也遭了殃。
每一件事都是这么不可理喻。
愤怒的早乙女紬面无表情。
她缓缓思考了片刻此时自己该怎么反应。
“……道歉。”
早乙女紬平板着声音说,“道歉,把你的外套赔给我,然后保证今后再也不——”
不等她说完,柴田胡桃似乎觉得泼水还不够,又霍然甩出之前盛水的美术笔洗,目标明确地朝早乙女紬的脸砸过来。
作为一个和曾经的早乙女紬一样娇小又柔弱,事实上也的确过于柔弱的少女,柴田胡桃在泼完(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水之后就用尽了全部的体力。
砸出的笔洗因此并没能命中目标,而是完全不听使唤地偏移了路线,擦着早乙女紬的肩膀飞过。
黑发少女只是轻轻一侧身就躲了过去。
柴田胡桃:“!”
她似乎被自己失败的罪行震惊,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又感到屈辱似的眼睛里闪出泪花。
早乙女紬:“……”
她顿了顿,回过身,慢慢拨开贴在额头的湿发。
身后的塑料笔洗跳动着发出“哐当”的声音,每“哐当”一次,就像是按下什么加油键似的,她的怒火就高涨一档。
“现在道歉。”
黑发少女朝前逼近一步,每个字都包裹着冰冷的震慑,“给我道歉。”
柴田胡桃脸上终于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她明明身高只比早乙女紬少了不到三公分,但因为习惯性收下巴,又喜欢膝盖内扣和耸肩,外表看上去可爱无辜的同时,就难免在腰很直、且此刻微微抬着下巴的早乙女紬面前显得过于矮小懦弱。
“给、我,”早乙女紬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最后一个“歉”字还没出口,柴田胡桃神情闪烁了一下,接着就像冷不丁冒出来时一样,倏地转身就跑。
早乙女紬:“……”
这个人真糟糕。
骂人词汇匮乏的黑发少女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她一言不发地朝连逃跑都跑不动的柴田胡桃伸出手。
像是能将那个穿着青道制服的背影轻松捏在手里似的,黑发少女五指张开,和被关在卫生间时笼在门锁上方的手势一模一样。
当时她没能想到用什么言灵。
现在也没想到。
但早乙女紬的湿发像小蛇一样扭曲着飘起来,超出规则的能量在她的身体里苏醒活跃。
如果有异能力者在场,就能清晰地看到逐渐从黑发少女身体里外溢出来的彩色光芒。
早乙女紬湿润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是超能力者,不是咒术师。
她和mb一样,不用言灵也可以使用力量,即便是只能以许愿的方式使用。
那些发动的手势也好言灵也罢,都是她为了阻止自己使用超能力,而假装在意的毫无作用的东西——或者只有从给她使用超能力增加障碍这方面来说,还算有用的东西。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她认真地打算用超能力。
让那个粉红色头发的女孩子停下来。
对她道歉,给她赔偿,然后保证今后再也不犯。
因为柴田胡桃实在太过分。
所以现在就是练习使用超能力的时机。
现在。
现在。
现在……
“呵。”
早乙女紬笑出了声。
她收回手,能实现愿望的能量像镜子一般“咔”一声破裂,化作看不见的粉尘消散在空气里。
随即是“啪”的两声,书包和购物袋一左一右落在地上,带子软乎乎地搭下来。
早乙女紬——在棒球部风吹日晒雨淋地工作了半年多、每天都要拎沉得要死的球桶、每周还能完成至少一次夜跑、并且能中途不休息地跑满5km的早乙女紬——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
下一秒,她足下突然发力,以明显高于平均水平的速度和耐力,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别小看她啊!这半年多她不是白过的!!
就算没有超能力!
她也能!
制裁那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坏家伙啊啊啊——!!!
于是。
十月初,夜晚的商业街。
应证了经济依旧平稳运转的行人们在闪烁的霓虹灯光中悠然穿梭,各个店家也友好地播放着悠扬又不吵闹的背景音乐。
在这一片宁静祥和的气氛中,一个仿佛刚从暴风雨中逃出来的运动服少女,面无表情地往前手刀冲刺。
她湿成一缕缕的头发往后甩起来,敏捷地左弯右绕避过惊诧的路人,简直就像一个躲避球大师兼短跑十年选手。
而后,在目标人物反应过来之前,她刷地伸手,精准又迅速地一把攥住了对方的手臂。
已经跑不动在慢慢走着的柴田胡桃:“!!!”
被早乙女紬的奇怪造型震撼的路人:“!!!”
没有MH活动但还是到协会来玩、一下楼就见到此等场景的长谷川伊织:“???!!!”
经由家入硝子的帮助恢复了健康,又努力锻炼过身体的早乙女紬:“呵。”
她冷淡地看着粉发少女,“最后说一次,给我道歉,然后赔礼,再保证今后绝对不会再做同样的事。”
“你、你……”
柴田胡桃先是一愣,接着一边挣扎,一边用称得上甜软的声线哭起来,“你……太过分了!好疼!”
早乙女紬:“???”
她好气又好笑,伸手指着自己,“你要不要先回忆一下是谁不由分说就泼了我一身水,然后再来说谁过分?”
“那、那也是你的错!”
柴田胡桃的眼泪轻轻松松就滚下来,“你抢走了我喜欢的人!所以我才……我、我只是太伤心了!呜呜……”
真有理啊,早乙女紬慢慢点头:“因为你恋爱失败,所以我活该被你泼水,”她一脸认真地问,“那下次你升学失败,要烧了学校吗?就活失败,要毁了会社吗?”
柴田胡桃:“……”
她怔了怔,接着放声大哭。
“……这种时候就别和这种人讲道理了吧?”
通过两人的对话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金发少女出声道。
早乙女紬这才发现她也在:“长谷川同学?”
“嗯。”
长谷川伊织一脸复杂地看着外表狼狈但又十分镇定的黑发少女。
“先擦一下比较好。”
金发少女在书包里找了找,发现纸巾刚好用完,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对方,“给你。”
“啊谢谢……”
体温的确在下降,早乙女紬接过那件似乎是MH周边的深蓝色外套,想脱掉湿外套换上,转头却又发现自己还抓着罪魁祸首,实在腾不开手。
……还是得先解决这个人。
“所以呢?”
有长谷川伊织打岔,一手抓人一手抓外套的早乙女紬恢复了一点平静和耐心。
她问柴田胡桃,“你打算道歉赔礼发誓,还是打算,”顿了一下,手上加重力道,“现在被我揍一顿?”
柴田胡桃:“!”
长谷川伊织:喂,别说那种一看就不会做的威胁啊,你压根就不会揍人的吧?
金发少女的眉毛扭了起来。
她觉得这种威胁自己说起来更像真的,于是双手抱胸往前走了一步。
然而还不等她帮腔,另一边的柴田胡桃就露出吃痛和惊惧的表情,也不哭了,只是瞪着黑发少女,好像真的信了早乙女紬的鬼话。
长谷川伊织:……行吧,这是个蠢货。
粉色头发的柴田胡桃颤抖着嘴唇,终于在(似有实无的)武力以及对方增加了同伙(长谷川伊织:……)的威胁下屈服,细声细气地说:“对不起……”
早乙女紬:“嗯——”
“声音太小了!”
长谷川·同伙·伊织打断过早接受道歉的黑发少女,不满地横了她一眼。
早乙女紬:“……”
嗯,在和人生气这方面,她的确没有长谷川同学擅长。
柴田胡桃不得不加大音量:“对、对不起!”
“嗯,然后呢?”
早乙女紬想了一下,“我不需要你的外套了,你打算怎么赔礼?”
“赔、赔礼……”
粉发少女的眼睛转起来,“要不我给你鞠——”
“不要这么得理不饶人嘛,”长谷川伊织撇着嘴角笑,“你就让她写一份检讨好啦,也不用太长,就五页纸——那种CampusB5大小就很好,既可以写明事情经过,又可以深刻反省自己的自私愚蠢和恶毒。”
“噢,有道理。”
早乙女紬假装没有听到“鞠”字,和善地问柴田胡桃,“就这样吧,你看呢?”
柴田胡桃不得不:“好、好的……”
“很好,那最后一件事——”
“不用了吧?”
帮凶长谷川伊织一脸疑惑,“如果她再犯,你就直接揍她一顿啊,多省事。这种人的承诺信不过的啦,吃一顿教训就能懂事了。”
柴田胡桃:“!!!”
早乙女紬:“……”
正如长谷川伊织自己预料的那样,她说出来的“揍人”威胁,比早乙女紬说出来的效果好上十倍。
刚刚信了但还有点不服的粉发少女现在瞪着眼睛,在凶恶的金发少女和早乙女紬之间来回看了几次,脸色吓得惨白,眼泪再次滚出来:“不、不敢了!呜呜……我、我保证,不会再做这种事了!呜呜呜……”
长谷川伊织:啧,怎么有点不爽。
而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早乙女紬很满意。
她松开手,本来想说一句“那就到此为止”,然而被吓破了胆的柴田胡桃不给她再多说一个假名的机会,拿出了此生最快的速度,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如果刚才她有这种速度,说不定还真追不上。
早乙女紬看着对方消失在人群中,又转向长谷川伊织:“谢谢。”
长谷川伊织别开头:“不用。”
嗯,还是那个长谷川同学。
早乙女紬试图寒暄:“长谷川同学是来参加——阿嚏!”
一阵风吹过,她背上窜起凉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又吸了吸鼻子。
完了,要感冒了吗?
“你有时候也够傻的……”
金发少女嘟囔了一句,嘴角却翘起,“快点穿上干的外套啦,怎么,嫌弃我吗?”
“不是,”早乙女紬低头看一眼,又把外套递回去,“请先帮我拿一下,我把湿外套脱下来……阿嚏!”
长谷川伊织一把夺过:“好好好!你快点!”
她也想快点,但湿外套真的很难脱啊。
贴在身上的外套像还没完全凝固的水泥,扯开时发出塑料似的“哗啦”声响。早乙女紬艰难地把两只手臂拔|出来,又试图扯平里边的T恤,免得走光。
然后,就在她要拿过长谷川伊织递来的MH外套时,金发少女忽然“啧”了一声,刷地收回手,小声说了一句:“烦死了。”
早乙女紬:“?”
又不给她穿了吗?
的确如此。
金发少女头一甩,抓着自己珍惜的MH周边,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走了。”
话音落地时,人已经走开好几步。
早乙女紬:“???”
等、等等,长谷川同学这么善变的?
善变的长谷川同学已经走远,剩下早乙女紬费解地站在原地。
“……”
诶,怎么办,现在又把湿外套穿回去吗?
穿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脱下来再穿回去,觉得好冷啊……
早乙女紬犹豫着是迅速回家,还是干脆新买一件外套。
她一手拎着沉甸甸的湿外套,一手搓了搓手臂。
唔,太冷了,还是去买一件吧。
未免T恤太透,先把湿外套穿上——
在她要将黏在一起的外套展开时,一股暖意蓦地从身后围裹过来。
有人用外套包住了她,然后双臂环绕着,将她按进怀里。
因为身形差距,早乙女紬被男款运动外套完全裹住,又刚好严丝合缝地嵌进对方散发出舒适热度的胸膛里。
不仅阻隔了夜晚的凉风,而且冰冷的身体也逐渐回暖。
“……紬。”
对方暖融融的脸颊贴上她的,似乎因为一路跑过来而轻喘着,“走,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