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挺爽。
从今晚周期然改卷子开始，邱海心就很爽。
就像驯服一匹野马，充满了艰难的挑战和不确定的刺激感，但凡这匹野马对你乖顺一点点，成就感就会疯狂增长。
更何况，现在这匹野马在你面前微微矮下了身子，要带着你去小遛一圈，嘚瑟给别人看。
哦，那还不是别人，那可是专业驯马师。
专业驯马师都没搞定的马，被她邱海心搞定了。
哈，哈，哈，哈，哈！
邱海心想要矜持一点，稳重一点，真大佬绝不回头看爆炸，平静的表情就是最好的装逼利器。
可她忍不住。
她上升的心跳和沸腾起来的血液都让她忍不住，她即使能硬憋着嘴唇，让自己不笑得那么明显，她也藏不住自己的眼睛，亮晶晶的，灯泡一样。
更藏不住因为意想不到的惊喜而激动得微微发热的温度。
从四肢百骸迈上来，顺着脖颈，直窜脸颊。
“哦，行。”邱海心赶紧答应了下来。
答应完了不再面对周期然，转了个身，背对着她装作玩手机的模样。
这样才能让自己勉强不显得那么……丢人。
身后没有动静。
周期然仿佛静止了一般，也不说话，也不改卷子，静悄悄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邱海心听不到任何响动，滑动手机的手指都变缓了速度。
她的脑袋里热烘烘一片，偷偷做了个深呼吸，这才胡乱地挥了挥手催促道：“那你快点写呀，不然等到了学校大家都下晚自习了。”
“嗯。”周期然应她。
轻轻松松的一声哼，哼完了还不动。
“哎呀！”邱海心等了几秒，放弃了尊严，终于转过了身。
果然撞进了周期然笑意盈盈的一双眼里，她无声地偷乐着，乐得像个干了天大坏事的狐狸。
邱海心脸上的温度瞬间爆炸，她也顾不上去遮掩了，手指扣起，敲在周期然面前的物理卷子上：“快点快点！！！一鼓作气再而衰！再不写我不送了！”
“好好好。”周期然连声应她，终于垂落了视线，看卷子。
邱海心站在原地，目光不知道该落往何处，四下里瞟。
在这样吵闹的店里搞学习，她两还真是独一份。
但却没有人朝她们投来奇怪的目光，好像她们就该这样。
邱海心呼出口气，脸颊的热度降了不少。
她抚平了自己的心态，坐回自己的位子，这次不盯着周期然了，也不操心她轻而易举地就被打扰了。
她掏出耳机戴上，打开微信的合成小游戏，玩了起来。
时间不长，胳膊被轻轻触了一下。
是周期然的笔头，银色的金属材质。
邱海心赶忙摘下耳机，抬起了视线：“嗯？”
周期然把卷子推到了她面前：“我改完了，该你签字了。”
“好好好。”邱海心收了手机，接过了笔。
数学和物理试卷的每一道错题周期然都改了，有些旁边还有一点演算步骤，至于改过的答案对不对，邱海心就没法立刻知道了。
毕业好多年，真让她去做高三题，不一定能做对。
但周期然的态度是认真的，很明显。
家长只要保证孩子认真学习了，那就足够了。
所以邱海心这个名签得顺理成章，心里舒畅。
签完了两张一点都没吝啬，对周期然道：“别的也拿过来吧。我签了，你明天上课好好听，认真改哦。”
周期然笑了下，递过了卷子。
邱海心抬手唰唰唰，觉得自己像个功成名就的大师。
签完名，她把卷子整整齐，方方正正地给周期然递了回去。
周期然接过来，拨了拨书包里的东西，给它们找了个安稳的位置。
两人出了蛋糕店，周期然手上还拿着没喝完的那瓶水。
从店里再回到公园邱海心停车的位置，有一段距离，邱海心看她肩上背的手上拿的满满当当，自然而然地便伸出了手：“我帮你拿滑板吧。”
周期然眼神一晃，一个略微有些惊讶的神情。
“书包很重吧，滑板也重。”邱海心碎碎念，“我来之前玩了挺久吧，要多补充水分。”
周期然将滑板递了过去。
邱海心学着她的动作，手提在背面的轮桥上。
这个滑板比她上次看到的周期然拿的那块短的多，但这么提着也挺重的。
蓦地就有些理解了，为什么周期然走路的时候，会那么顺遂地扔下滑板，踩着就走。
她现在这样，就跟带了辆自行车在身边，不骑提着走一样。
有些蠢蠢的，也有些蠢蠢欲动的冲动。
视线落在滑板上，一时便没移开。
周期然望了过来，邱海心顺嘴开启话题：“这个和之前那个不一样。”
“嗯。”周期然回答她，“第一次见你和剧本杀见你那两个，是长板。现在这个是陆冲。适合的玩法不太一样。”
“嗷~~~”邱海心拖着声音，是对新事物的好奇，“还有这么多分类呢，我就只会叫它们滑板。”
“你就这么叫。”周期然笑笑，不甚在意。
邱海心的注意力还在手上的板上，既然话题都说到这里了，干脆拿起来仔细看：“新手入门难不难呀？”
周期然看她，顿了顿：“我教你就不难。”
邱海心立马拒绝：“不不不，我就只是问问。”
几乎是下意识的。
就觉得如果自己真有兴趣，可以自己私底下偷摸着学。但绝不可能让周期然教。
不能浪费周期然的时间，不能再给周期然创造那么多玩耍的机会。
不能让她们两之间的联系，从正经教育目的的假家长和真学生，变成一起玩耍的滑板教练和她的蠢学生。
那样的话，以周期然的性格，一定会暗搓搓地骑在她脑袋上作威作福。
邱海心瘪了瘪嘴，重新将滑板提回手里，强调道：“高考前还是少玩，保证身体健康。”
周期然收回了视线，安静地走路。
半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邱海心耳朵红红，知道她嫌她烦，但她也没办法。
两人到了停车场，邱海心打开了后车门，绅士地请周期然上车。
周期然将书包和滑板都塞了进去，仰头喝光了手里所剩不多的矿泉水，将瓶子扔进了垃圾桶。
再回来的时候，她关上了后车门，拉开了副驾驶。
邱海心转头便看到晃进来的人影，一个那么瘦的小姑娘，挤进这狭小的空间以后，气场那么强，几乎要把邱海心的视线填满了。
不等她说话，周期然报了学校的地址，并自动充当了导航仪。
“出了门右转，从顺林路走，不堵车。”
“哦哦。”邱海心只能呆呆地应两声。
一路无话。
到了学校的时候，正巧十点。
只有高三所属的教学楼还亮着，邱海心停了车，问周期然：“滑板不能带进学校吧？”
“不进学校。”周期然看了眼腕上的运动手表，“再过几分钟，老师就出来了。”
邱海心：“诶？”
周期然：“我们班主任赵老师，今天值班。会在学校门口送学生。”
邱海心：“哦，这样。”
她皱了皱眉头，开始疑惑，那她要怎么去展现自己的有效功用呢。
方才她一直想的是，要把周期然送进去，最好送她进教室。让全班同学都知道，周期然同学收心了，在家长的监督下，要回来好好读书了。
看来计划泡汤了。
邱海心有点儿蔫。
却又不好和周期然说。
别人随口提了那么一句，她就记得这么牢靠这么久，显得挺虚荣的。
邱海心熄了火，没话找话：“校长的兰花怎么样了？”
盯着学校门口的周期然：“……”
邱海心：“是不是挺贵的啊，毕竟养了那么久……”
她猛地坐直了身体：“不会有价无市吧！”
周期然又低低地呼出了一口气，叹息一般：“已经赔了。”
邱海心：“赔的花还是赔的钱啊？”
周期然：“花。”
邱海心：“校长满意吗？”
周期然：“……满意，吧。”
邱海心抚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沉默两秒。
邱海心又挺直了腰，上下端详周期然：“你的腿怎么样了？上次的伤好没好？有没有留疤？后面没再摔吧？”
一口气问了太多，没有得到周期然的回答。
邱海心抬眼，在内灯昏黄的光线里，对上周期然的目光。
周期然在看她，紧紧地盯着她。
邱海心很难去形容她的神态，周期然总是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不该出现在小孩子脸上的神态。
像是被问的不耐烦在压抑着烦躁，又像是在疑惑，在考量。
好像邱海心随口几句闲聊的话，藏着什么重要的机密，要进行什么重大的诈骗似的。
“咳……”邱海心往后缩了缩，睫毛飞速地眨了眨。
她承认自己这貌似关切的问话其实来得很敷衍，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但周期然也没必要这么看她吧。
车内空间本来就小，两人又离得这么近，臭小孩气势强大，看得她压力很大的好伐。
几乎称得上漫长的沉默，沉默到邱海心都开始有些慌了，周期然终于有了动作。
她抿了抿唇，下巴朝着自己的腿，点了点。
“这么关心，要不要亲自检查一下？”
声音有些低，语调却清淡，像骤然扔进冰里的一簇火。
滋啦作响，吓得邱海心“啊——”的一声，转身紧紧地贴住了车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