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遮住明月,涂山又重归黑暗。
    陆压显然不能理解‘自挂东南枝’这句话的含义。
    他有些疑惑地问:“这如何自虐?”
    他现在是一只鸟,火凤凰,就算是倒挂在东南角的树枝上,也不难受,只是观之不雅罢了。
    晚风习习,吹得草木哗哗作响,却吹不散他眉宇间的惆怅。
    涂瑶瑶突然有点累。
    她不想和陆压再虚与委蛇多说些什么,他们之间,已经恩怨两清,当下应是路人。
    所以涂瑶瑶笑嘻嘻道:“我们是兔子,自挂东南枝,当然就很惨啦!”
    想象一下,一只浑身雪白的兔子,被绑着两只后腿倒挂在东南角的树枝上,确实很自虐。
    陆压了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小兔子蹦蹦跳跳走了,他并没有在意。他朝涂山望去,夜风将宽大的衣袖吹得鼓起,黑发肆意飞扬,可是他的金色眼瞳中,早已没有往日的光彩。
    那兔子说得没错,她已经不在乎他了。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在难过与自责之中颓然坐在树下,忽觉衣袖之中,似有阵阵剑气,想要冲破乾坤袖里的禁制。
    那是小狐狸的本命剑。
    莫非,是感应到了主人的气息?
    陆压眉心一动。
    他敞开袖口,任凭小狐狸的本命剑飞了出来。剑身密布无数道电光,闪烁耀眼,却悬于半空中不动。
    离火压制着本命剑,让其不得自由。
    原是他忽略了这一点。
    陆压撤去离火的束缚,果然电光一闪,本命剑朝西飞去,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起身,挥袖一展,追了上去。
    ……
    离开涂山一带后,涂瑶瑶的身心逐渐舒畅起来。
    她乘风行走在黑暗中,白色衣袂随风飘起。转眼间飞过连绵群山,空中落下毛毛细雨,她索性张开了怀抱,任凭雨水落到自己的身上。
    一切都既新鲜、又美好。
    涂瑶瑶笑了起来,黑发被雨水打湿粘在脸上,她并不在意。深山里传来了狼嚎声,幽幽在山谷里回荡,她笑着挥了挥衣袖,身姿如行云,从山野的上空飞过。
    这是自由的滋味!
    穿越至今,在将近半个世纪的光阴里,她都是安静、拘谨的,从未有过放肆的时刻。可从今夜起,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她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要去杀人!
    纯狐梦,应该还住在轩辕坟里。
    涂瑶瑶在黑暗中乘风前行,不知过了多久,东方出现一抹鱼肚白。渐渐地,天亮了。
    她已经来到朝歌城一带,正在高处俯瞰远方。金乌从东方升起,远处的云霞染得通红。
    虽不知现在是什么年份,但妲己已经长成,想必离封神的开篇,也不远了。
    山上不缺嶙峋巨石,涂瑶瑶寻了一块,用法光削成趁手的兵器后,这才腾云驾雾,朝轩辕坟飞去。
    .
    巳时阳光从石缝里漏下,洒满白骨砌成的矮榻,躺在榻上的三尾黄狐翻了个身,有些不耐烦地睁开了眼。
    九头雉鸡精恭敬地立在一侧,手捧心头血,娇滴滴道:“姐姐,用早膳了。”
    石洞里妖气十足,洞府外面,大大小小的狐狸叽叽喳喳个不停。纯狐梦将心头血一饮而尽,皱起眉道:“妹妹,我做了个噩梦。”
    “姐姐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那涂山离绯,来寻仇了。”
    雉鸡精笑道:“姐姐勿要烦恼。听闻她自剖灵府,将本命剑偿还陆压,怕是已经废了。”
    “你这消息从哪里听来的?”
    “有人听截教弟子说的。此事错不了。”
    纯狐梦放下心来,又惋惜:“可惜一副好皮囊。我这身躯不过三尾,何时能成仙?”
    雉鸡精道:“姐姐,再吸五百个男人,您就是四尾灵狐了。”石壁上,密密麻麻挂满了人类的骨架。
    轩辕坟二妖正说着话,忽见一个小狐狸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浑身毛发竖起,瑟瑟发抖道:“娘娘不好了!有、有人闯洞穴!”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雉鸡精先叱责道:“何人?”
    “一九尾白狐,似与娘娘先前的模样……十分相似……”
    二妖慌忙站起,纯狐梦稳了稳心神,厉声道:“怕什么?!那个傻子就算是九十九尾,也不济事!”
    话音未落,轩辕坟的墓门动摇,紧接着‘扑通’一声巨响,被炸得四分五裂,石子儿到处飞溅!
    灰尘散去,白衣少女手持利斧,黑发高束,眸光冷冷立在门口。
    多年未见,那张熟悉的美艳面孔上,竟多了几分英气。
    只见少女瞧着自己,冷声道:“纯狐梦,我替我哥哥来报仇了!”
    纯狐梦猛地打了一个机灵,她下意识问:“你是谁?”
    ……
    阳光照进轩辕坟石室,腐朽、血腥的味道扑鼻,四处的森森人骨,都在揭露这里的恐怖。
    然而此时的涂瑶瑶,已经不是过去的小女孩了。
    她冰冷的脸上多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来取你性命的人。”
    说完不再废话,抡起石斧就朝纯狐梦砍去。
    纯狐梦立刻将九头雉鸡精推向前,转身去取悬挂在石壁上的两把利剑。雉鸡精想躲,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被利斧一下子削去了脑袋。
    头颅掉落到地上,失去妖力的支持后,瞬间变成一个野鸡头。雉鸡精的脖颈上还向上喷着血,只见红光一闪,又一个头颅冒了出来!
    与此同时,纯狐梦已经取好兵器,转身杀了过来。她的兵器显然更锋利,不过几个回合之后,就将涂瑶瑶手里的石斧劈碎。
    纯狐梦笑道:“哼,你蛰伏几十载又如何,岂是老娘的对手!”
    涂瑶瑶不言,她身形很快,就算没有兵器,也没有落到下风。二妖重振精神,娇喝一声,一齐杀来。
    她们化作原形,纯狐梦现在是三尾黄狐,雉鸡精只剩了八个头颅,每一只都伸长了脖子,想要去琢涂瑶瑶。涂瑶瑶不言语,节节后退,趁其不备,化作一道光,从石缝里遁走。
    二妖对视一眼:“追!”
    对战之中,她们发现涂瑶瑶只是虚有其表,当下要乘胜追击,永绝后患。二妖冲出轩辕坟,看到涂瑶瑶在高处,急忙追了上去。
    妖风阵阵,前方,涂瑶瑶忽然停了下来。
    她回眸,面无表情地看了二妖一眼。
    雉鸡精的脑袋多,眼睛也多。她惊恐地叫了一声:“大姐,不好了!”
    “有何不好?”
    她以手指天,纯狐梦这才惊觉,金色的日光已经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将她们罩入其中!
    涂瑶瑶白衣飘飘,立于云上。她手中持一把大旗,舞动时,云彩随之而动。
    涂山修炼几十载,她不仅只是修复灵府,她还跟着三霄姐妹,学了很多道法,其中也包括截教阵法。
    她从云霄处借了呼云旗,如今以云彩为阵,要将轩辕坟二妖困住阵中。她挥动大旗,氤氲云雾将纯狐梦和雉鸡精分开。
    二妖哪里会阵法,不知不觉就走入死门之中。
    金光浸透云层,很快,这里会被妖血染透。
    涂瑶瑶立于阵法中心,冷冷旁观二妖困于死门之中,走投无路。她将旗帜插好,正欲诛杀二妖,一道电光划过空际,虽是白日,却也亮得耀眼。
    纯狐梦瞪着眼睛道:“那位仙长路过此境?轩辕坟纯狐梦求救!”
    雉鸡精也仿佛看到了生机:“救命,救命,此事与我无关啊!”
    电光竖直导下,刺眼的光芒中,本命剑穿破云阵,冲到了涂瑶瑶的身前。
    她惊了一惊。
    电流窜过整个剑身,这把熟悉的本命剑,是铄的芯片所化,剑刃上闪烁着钢铁纪元的符纹。
    涂瑶瑶手握剑柄,来到了雉鸡精的身前。
    她并不犹豫,刷刷砍掉八个脑袋后,将其妖丹斩碎,雉鸡精的身躯跌落云端,落入茫茫天地间。
    雉鸡精的魂魄,自有冥府去收。
    云雾散后,涂瑶瑶抬眸看着纯狐梦。
    纯狐梦终于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惧,她被死门控住完全无法施展灵力,看涂瑶瑶持剑,吓得脸色惨白:“不——”
    涂瑶瑶挥剑,刺穿了纯狐梦的胸膛。
    本命剑直直搅碎妖丹,纯狐梦的性命已经去了大半。正当此时,招妖幡的威压笼罩天地,恍若沉重的钟声在耳畔敲响,天地间的妖族,无不心神震荡。
    她动作一顿,纯狐梦的半残元神拼命往外挤,想要逃离这副躯壳。
    阴风阵阵,俯瞰云下,无数妖族瑟瑟发抖伏在地上,但凡会腾云驾雾的,已经朝娲皇宫飞去了。
    涂瑶瑶运功抵抗招妖幡的宣召。
    纯狐梦的元神蠢蠢欲动,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有了元神还能东山再起,没有元神一切都是空谈。
    混沌气息响彻寰宇,涂瑶瑶咬紧牙关,握紧了本命剑。
    她已经用了大半的灵力去抵抗妖族圣人的宣召,但是她用最后一分力气,挥剑斩向纯狐梦的元神虚影。
    恍若泡影一般,元神碎了。
    纯狐梦不甘的神情破碎,虚影瞬间化作一缕缕青烟,飘向天地间。
    豆大的汗水从涂瑶瑶的额头上滴落,她屈膝半跪,剑尖插入云端,三尾黄狐的身躯直直坠落。
    本命剑上,离火熊熊。
    他来了,陆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