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过于激动，石惜海的领奖词说得乱七八糟，甚至还因为带着哭腔，导致他最开始的几句话没有任何人能听懂，但他自己也渐渐冷静下来，总算是把跑走的主题拉了回来，还算美满地结束了自己人生第一个大奖。
楚佳树看着他在台上那副激动得不能自己的模样就已经预见到自己又要做公关了，却也没想到他开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喊自己的名字。
年度最受欢迎歌曲被石惜海拿下，最佳新人奖自然则是被海沫力捧的那位新人女歌手拿下了。这倒在楚佳树预料之中，能拿下年度最受欢迎歌曲，已经是赚回本了。
而朝暮所在的选秀团也毫无悬念地拿下了最受欢迎组合，在解散之前为履历再添上荣光的一笔。
金曲奖的庆功宴上，石惜海顶着“那个拿奖之后激动得哭了的新人”的头衔，被楚佳树领着到处走动，认识了好些制作人、词作家与歌手。有些人的名字石惜海如雷贯耳，有些人的歌曲曾陪伴他渡过青春，石惜海从未想到有这么一天，能和这些人进行交谈，更没想到对方居然听过自己的歌。
见他很快就融入了音乐人的圈子，楚佳树便放心地渐渐放开话题的掌握，由石惜海自己和对方交谈，到了最后，他甚至退出了交谈的中心，就站在边上做个守望者。
他其实有点饿了，眼睛总忍不住往周围摆放着的精美食物上飘去。
庆功宴自然是有佳肴美酒，但这种社交场合吃喝从来都不是重点，饮料美酒倒还好说，这些精心制作的菜品恐怕是会被浪费了。
正当楚佳树神游天际之时，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块被切成三.角形、放置于甜品碟上的提拉米苏。
“吃吗？”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举动。
“谢谢你的好意，”楚佳树客气地拒绝，终于抬起头正眼看向面前的人，“不过我以为，我应该是没有吃甜品的爱好？”
“你会喜欢的。”朝暮不为所动，甚至把碟子递过来更近，直到看出楚佳树没有半点伸出手的意思，他这才放弃，有点依依不舍地把碟子放到一旁的桌上。
他没有离开的打算，却也没有再和楚佳树说话，仿佛只是过来给他送点心。
楚佳树只好体贴地建议：“不去交流一下吗？多认识一些音乐圈的人，对你的发展也有好处。”他抬起下巴朝着石惜海的方向努嘴，“看看，你CP已经在努力了。”
“CP？”朝暮重复了一句，“假的。”
废话，我自己炒的CP我还不知道真假吗？楚佳树笑了笑，“我们的协议是真的。”
“我的邀请也是真的。”朝暮很快回答。
原来是还没放弃招揽自己。楚佳树倒也不觉得意外，但他从不在这种公共场合说重要的事，以免被别人听去，做出什么误解。他用一个笑容回以对方，试图糊弄过去，然而朝暮却忽然抓起他的手，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走向了远离热闹的小花园。
楚佳树不是没有挣脱他的打算，可他的手却握得很紧，楚佳树不便闹出太大东京，权衡一番后妥协地随他一起来空无一人的花园深处。
此时是深冬，花园中栽的梅树还未开花，多少显得有些寂寥。而刚从暖气中来到冷空气里，楚佳树便被冻得一个激灵——他的肩膀马上就被放了件还留有温度的外套。
“……谢谢。”
楚佳树不是很想接受这份好意，但他实在有点怕冷，心里想要拒绝，手却很诚实地把那件外套裹紧了。
“只是为了招揽我的话，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
他开了玩笑，但对方却没有接话题。楚佳树略觉无趣，终于是丢开他习惯性挂着的温柔假面，略显孩子气地撇了撇嘴：“你想说什么？”
“我喜欢你。”朝暮直接了当。
楚佳树闻声，比他更想象得要果断地回答，“你不像。”
他的反应竟然不是接受，也不是拒绝，而是质疑，完全出乎朝暮的意料——他其实做好了两种准备，但完全没想到楚佳树的反应居然是怀疑自己并非真正喜欢他。
于是朝暮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他摄人心魂的眼神仿佛要把楚佳树钉在原地。
“把话说得咬牙切齿，也不会增加说服力的。”楚佳树才不怕他。他耸了耸肩，“如果你是要说这个，那我的回答是：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所以我可以回去了吗？”
即使这个世界再如何真实开放，楚佳树也很清楚这里只是他闲暇时来游玩的虚拟游戏。当然这并不是指他排斥在游戏里投入一场恋爱，而是因为他这一次的目的很明确：他只是想来玩游戏而已，恋爱并不包括在其中。
更何况，楚佳树天生就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尤其是对他报以炽热眼神的人们。譬如南柏。楚佳树几乎是在第二次，就察觉到了对方的好感。以至于当楚佳树意识到南柏就是那个给他做图站的人时，也并不意外那些照片所表现出来的滚烫情感。
通常情况下，只要对方没有表明，楚佳树也会温柔地当做不知情，偶尔会出于恶作剧的心理去逗弄一下对方，但绝不会主动更近一步，也不会完全拉开距离，活像条滑手的泥鳅，叫人不知是该冒险进攻，还是就这么停留在原地享受他的温柔。
然而朝暮，他似乎并不是个正常人。
在楚佳树已经明言拒绝的情况下，他的表情仍旧与方才一致，专注且深沉，完全看不出被拒绝这件事对他有任何负面影响。
“我喜欢你。”朝暮只是一再重复，仿佛他的程序就是被如此设置好的。
楚佳树一时无言，忽然想起在自己的考察之下，对方似乎就是这么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
虽然他自己也是如此，但两个人的思考模式天差地别。如果说楚佳树习惯于通过缜密精细的计划而达成自己的目的，那么朝暮便绝对是那个只要思考不出密码锁便会直接通过暴力破门的人。两人的计划若是图像化，楚佳树绝对拥有一个堪比复杂迷宫的思维导图；而朝暮绝对简单得只会在两个点之间连上一条线。
所以……朝暮的目的，是什么呢？
楚佳树顿了顿，换了另一个话题：“钉子是你自己放的，对吗？”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楚佳树只能得出这个结论：朝暮一脚踩下去的钉子，正出自于他自己之手。
从作案时间推理，在石惜海拿到他的备用鞋子之前，这双鞋子从未离开过楚佳树的视线，因此不可能有人从这个环节下手，那就只有可能在石惜海将鞋子交给沈桃李保管的那几分钟时间里，有人放进了钉子。
但无论是从现场监控还是沈桃李本人的陈述看来，由他保管鞋子的时间内，绝对没有任何作案的可能。
从作案动机推理——石惜海在那个时候，还远远没有红到要遭人妒忌的时候；而通过石惜海的鞋子来害朝暮这种方式更是比异想天开还要不可能。
唯独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在朝暮换上石惜海的备用鞋后，直接踩到了他早已准备好的两颗钉子上。室内昏暗，石惜海也不可能看清他的动作，自然会以为是鞋子里被人放了钉子，而想不到是朝暮主动踩的。
“是我放的。”
果然，朝暮坦率地承认了，似乎完全没打算像他的经纪人一般，把锅甩到别人身上。
即使是在今天金曲奖典礼这么重大的日子，他双手的指头上仍旧是贴满了创可贴。自从听过何铭的叙述后，楚佳树很难不从那些创可贴联想到他如同进入无我状态一般弹着吉他，直到所有指头破碎、所有琴弦崩裂的模样。
“我想接近你。”
“为什么？”楚佳树其实预设了好几种答案，然而在亲耳听到真正的答案时，他感到难以置信，无法理解。“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接近另一个人？”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很看重石惜海，我救了他，你自然也会看到我。”
“……”
看来，朝暮的直接对于常人而言，比迂回还要迂回。
“我们之间有合作，你不这么做，我也会看到你。”楚佳树试图告诉他正确的、追求人的方法，朝暮却摇了摇头。
“你不会，我只是你帮助石惜海增加人气的工具。”
他简直太有自知之明了！
然而楚佳树却觉得自己被说服了。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直白且不留任何情面，却毫无疑问道出了他们之间关系的真相。朝暮比楚佳树以为的还要更了解他，他太清楚自己对于楚佳树而言，只是他众多选择之中获利最大的那个。
高玟骂过他上赶着倒贴，何铭也不理解他为什么自降身价同意接那些配不上咖位的通稿，塑料队友更是在背后嘲笑他被人吸血而不自知，但朝暮都觉得无所谓。
“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所以被利用也无所谓，他只会更高兴自己能够派得上用场。
所以伤害自己也无所谓，至少楚佳树会因为好奇心而在他身上投注更多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