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出口，星野富江心里一阵阵发虚。
先不提费奥多尔这个人的危险程度，光是富江和他之间关系的复杂程度就已经十分一言难尽了。
从仪式的意义上来说，费奥多尔是与富江缔结了约定的信徒。费奥多尔献上祭品，【祂】响应呼唤……
但这份约定没有完成。在最后星野富江单方面停止了。
同时，从个人的意义上，费奥多尔根本不信仰【祂】，又怎么能被称为信徒？不如说，他和星野富江其实更偏向于算计与被算计的敌对关系……
——无论哪一点，都跟美好的兄弟关系搭不上吧！
最关键的是，星野富江忽然想起，可以被他叫做“哥哥”的人，还真不少……
先前梦里梦外的两个世界，他还能十分自然地一码归一码。但现在在现实世界，看着缩水的费奥多尔说出“弟弟”的那一刻，富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认知发生了混乱。
没关系，只是应付一下，不会有人知道的……星野富江试图安慰自己，余光中瞥见坐在床上的费奥多尔似乎在笑。
我都不明白你到底在笑什么。
星野富江幽幽地回视他。
只说在另一个世界，即使把魏尔伦排除在外，富江也是有中原中也这个板上钉钉的哥哥的……按这个关系论，要是这件事被太宰治知道了，你觉得我们两个人里谁更丢脸一点？
费奥多尔的笑容一顿。
这时，一人走过来，向领头人低声道，“队长，都搜完了。”
“发现了什么吗？”
“没有。”
“什么都没有？”领头人皱起眉，“但是那份匿名的举报视频里……”
举报视频？
富江还没来得及细思，就见领头人突然向费奥多尔说，“喂，那个小孩，你老实回答我。”
面对他冷硬的语气，费奥多尔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抬起了那对冷静得完全不似孩童的眼睛。
领头人顿了一下。
就在星野富江和费奥多尔都以为他会问一些类似于“前天晚上你有看到什么”之类的话时，这人张口就问道：
“你真的是他的弟弟吗？”
费奥多尔：……
星野富江捂住了头。
停顿了一会儿后，不知道费奥多尔在短短几秒中思考了些什么，只见他看了富江一眼后，微笑道，“嗯……勉强，可以算是吧。”
虽然费奥多尔脸上在微笑着，但听着他的声音，富江已经开始严肃考虑，费奥多尔可能会采取的灭口措施，以及到底该如何应对了。
最后，进来的几人又将星野富江家彻底搜查了一番，在确定找不到任何东西后，领头者不甘不愿地向富江道了歉，同时还隐隐地表示出“我们会一直盯着你”的威胁之意后，终于全部离开了。
等到星野富江身心俱疲地把门关上，转头一看差点没被吓一跳——费奥多尔不知何时站在了玄关处，若有所思地看着已合上的大门。
“你不会真的在想灭口的事吧？”富江警惕道。
费奥多尔不言，只是将手伸到一旁的桌下，精准地捻出了一只昆虫状的物体。
但那又绝不是昆虫，星野富江仔细看了看，发现这是一只由机械组成的电子昆虫，上面的复眼一伸一缩，在要绕圈时被费奥多尔的手指死死固定住。
“这难道是……”星野富江皱眉道，“监控眼？”
费奥多尔一用力，手中的电子昆虫被无情碾碎，发出清晰的碎裂声。接着，他走向厨房打开水龙头，将手中的零件碎片细致地全部淋透，确保这只监控眼彻底损坏后，这才开口回答道。
“没错，而且是十分精巧且高端的科技。”费奥多尔研究着散落的内容物，“可惜与科技本身相比，使用它的方式却堪称笨拙呢。”
“是刚刚那群人在搜查时放进来的吗……”富江思索了一下，“不太像啊。”
“也有可能是落在衣服上被夹带了进来，那群人并不知情。”费奥多尔将一堆碎零件中，两枚连接着引擎的透明翅叶展示给富江看，“请看，富江君。正常状况下，这只仿生的监控眼应该是可以飞的，而且速度不低。”
“真是奇了怪了。”
富江联想起刚刚那人口中说的“匿名举报者”，实在是想不通，究竟是谁会花上这么多心思针对他。
“好了，富江君。这些小问题解决了，我们可以正式开始了。”费奥多尔笑了笑，“聊一聊，我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
他深紫色的瞳眸凝视着富江。
“这里，到底是哪里？”
星野富江与费奥多尔深深对视。沉默了一会儿后，富江叹了口气。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离奇。”富江揉了揉额角，“其实，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说完后，他贴心地留给了费奥多尔一些反应时间。但费奥多尔竟只是十分淡定地嗯了一声，示意富江继续说下去。
这反倒让富江愣了一下。
“虽然听起来很夸张，但解释得通。毕竟醒来后发现，我竟然联系不上‘死屋之鼠’的成员；而且，刚刚那只仿生监控眼的科技，确实是领先于各国情报机关前沿，但又完全不同的科技。”
“最关键的是，”费奥多尔说，“如果是富江君，我觉得发生什么也不奇怪。”
“……听起来你好像对我有些什么误解。其实我只是个体质有点麻烦的普通人而已。”星野富江强调道，“尤其在这里。”
“这里——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同吗？”
“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除了和平很多……简单来说，这里是没有异能力的。”富江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么想来，你会过来……也许也有一部分你自己的原因呢。”
那时候，在星野富江喝下了含血的葡萄酒后，已经不可自控地滑向了【祂】的那一侧。
就在那时，费奥多尔说：“请暂且听一下我的愿望吧。我想要一个没有异能力者的世界。”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费奥多尔才提出索取鲜血的请求。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实际上包含这句话在内，也一并被认定为在“愿望”的范围中了。
“某种意义上……这里，就是你提到过的，希望的理想世界。”
除了哥哥齐木楠雄之外。
但齐木楠雄并非异能力拥有者，而是个超能力者，而且拥有无数种超能力……
不过反正他们也不会碰面的，这么说也没事吧。
星野富江乐观地想。
听了这话，费奥多尔轻轻啃咬着指甲，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在阳光下，他的紫瞳幽深又沉静，眼中的神情晦暗不明。
“至于你的身体……”星野富江顿了一下，澄净的白瞳中渐渐浮现出一些似有若无的，冰冷的笑意。
“你献上鲜血，试图召唤‘我’。甚至奉献祭品还是半强迫式的……”富江勾了勾嘴角，“胆子很大啊。”
费奥多尔也笑了起来。
“只是这么做能成功而已。”费奥多尔轻笑道，“而且也挺有趣的，不是吗？”
“有趣吗？”富江说，“就像你猜测的，灵魂和身体是彼此关联的……既然已经献上祭品，自然不可能全身而退。”
“大量放血已导致你的灵魂受损，但因‘我’没有收取你的灵魂，所以你的后遗症体现在了身体上——即身体年龄变小。”星野富江笑了笑，“想要解决灵魂受损的问题，只有一个方法。”
费奥多尔凝视着他。
富江蹲了下来，将手盖在费奥多尔的手上，并将他握着碎零件的那只手展开，将里面所有的东西一件件地拿了出去。
费奥多尔垂眸看着富江的动作，没有阻止。
将所有东西都拿出去后，富江握住了费奥多尔的手。明明是十分亲近的掌心相贴，但两人的手指都十分冰冷。像是象征着在这融洽和平的表象下，两人关系之间更为本质的一些东西。
“留在我身边。”星野富江微微笑着，“请不要独自一人的时候随意外出。”
毕竟，费奥多尔是自己弄到现实世界来的。先不提他的异能力，只是单纯费奥多尔这个人，就已经非常危险了！
星野富江是真的不敢放他随意活动啊！
费奥多尔的眼眸暗了一瞬。但很快，他笑了笑，很轻松似的向富江道，“好啊。”
“毕竟我的命，某种意义上还是富江君救的呢。”费奥多尔笑了一声，“就当是……感谢救命之恩？”
“真亏你能说出这话啊。”富江说。
他突然凑近了费奥多尔，纯白的瞳眸离得极近，费奥多尔几乎能在那双眼睛中看见自己眼瞳的倒影。
“你是知道的吧，费奥多尔。你实现了‘愿望’，本就该交付‘代价’。即使中止，它也只是一直处于一个未完成的状态中而已。”
星野富江凝视着费奥多尔，眼瞳宛若满月。
“我随时……都能取走你的灵魂。”
费奥多尔安静地与富江对视，听到这话笑了笑。
“是啊，我知道。”他轻声说。
在那深紫色的眼瞳中，有隐约的纯白仿佛呼应般，从极深之处一闪而逝。
“但我也知道……”费奥多尔笑道，“富江你，不想杀人吧？”
气氛一时陷入了冷凝的僵持之中。
星野富江和费奥多尔两人彼此对视，心中皆盘算着万般心思。
就在这时，门铃在今天第二次响起，打破了这份寂静。
星野富江顿了顿，率先移开了眼起身，去门口开门。
费奥多尔也默契地自己回到了房间中，还把门关上了。
“你好……”富江打开了门，愣了一下，“啊，楠雄哥哥？”
齐木楠雄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客套话就先不说了。这次找你来有事，但先让我问一个问题。”楠雄说，“在你家里的……到底是谁啊？”
“啊？”
“他的心声未免也太多了吧！我在靠近这里时就一直在不停歇地被轰炸啊。”齐木楠雄吐槽道，“而且还有很多听起来完全不能放着不管的，很不妙的关键词……”
星野富江：“……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