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大师兄咱真不暗恋你 > 正文 87 第87章 宛如暗夜里孤零零的蜉蝣
    花费大半年, 从遥远的无尽海赶回宗门时,飘零冬雪正将宗门笼罩。

    师尊的身影在薄暗的冬日深灰光影里,异常单薄, 彷如昏暗角落的阴影, 随风吹一吹就要散了。

    踩着被冰霜冻起来,正在急速飘落的风雪掩埋的路面。

    一行三人走在芒草厚厚扑倒在地的山路小径, 嘎吱嘎吱的冰霜回应他们的脚底。

    师尊忽然停下脚步, 视线从下往上,精细地扫视着芒草。

    这一片草,听闻是师尊精心栽种。

    除却被她霸占织云那两三月,这一片宁静唯美时时涌起的风浪的美景一直独属于师尊。

    只要不炼丹或修炼闭关,师尊每日都会在芒草的高坡, 看中它们一波又一波的风浪, 一坐就半日,直到日暮天灰, 才转进树林里四处逛逛。

    今日师尊脸颊神色竟似乎充满了一种临别的眷恋。

    视线从芒草,又掠过她脸颊, 再看向雪天异常阴沉的天空。

    他双肩倾颓,偏转脸颊向前沉默前行。

    顾长夏却发现,他老人家眼眶微微红了。尤其在掠过她脸颊, 似在看着他那遥远的已经逝去的之人时, 微红的眼中, 仿佛又带着一种要见旧友的欣慰。

    或许师尊以为他已难挡鬼气, 将要不久于人世。

    这次玉壶神岛秘境,他们以为只渡过了八\九天,实则修真界竟已过去八\九年。

    若非如此,师尊也不会察觉他们两个逆徒不尊师命, 而跑去无尽海逮人。

    这□□年,修真界连续又爆发了两次鬼气潮,就在他们回来的路上,爆发第三次鬼气潮。

    这使得即便晴空万里之日,天空仍旧飘着一层浅灰鬼气,它们经久不散,恍如笼罩心间的不祥阴影。

    鬼气如此十倍百倍剧增,修真界不少尊者级修士这□□年间已经陨落。

    其中白鹤仙宗故去两位,真武仙宗也有一位尊者没了。

    灵虚仙宗包括师尊在内的三大尊者,只有师尊还能勉强出门逮人。

    焚情尊者和青萍尊者已然在宗门闭死关,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出洞府半步。

    师尊应也是撑不住了,应是已做好了必死的觉悟。

    在原书之中,按照时间线,哪怕一百年后的鬼气异常汹涌之时,也只不过爆发了无根湖鬼气,和两次大规模鬼气潮。

    哪像如今,鬼气潮一波接一波从地底喷涌而出,似乎要将修真界每一片森林河流草原高山污染殆尽,直到人间再无立锥之地。

    一切都与书中发展迥异。

    顾长夏实在猜不透,这一切容飞度到底起了多少作用?

    若说这诡异的鬼气爆发与容飞度没有一丁点关系,她怎么也不肯相信。

    但她也实在想不明白容飞度到底上一世知道些什么,竟然能掌控这种大自然的力量。

    如此鬼气大规模爆发下去,没有得到药园那些药花的情形下,容飞度莫非疯了,打算拉着整个修真界陪葬。

    然而从他那双总是幽深冷静的眼中,顾长夏直觉此人有更深图谋。

    这些,她并没有过深去思索,占时先放到一边。

    此时以救治师尊性命要紧。

    除此之外,从那药泉之中得到的药性,积蓄在经脉之中这么许久,很快就要爆发,她还得要突破到清静期修为。

    这么多事堆积在一起,她腾不出时间去想这些。

    从师尊处回来,站在铺了一层白雪的门槛前。

    她离开事,门口两盏风灯才新换的,当时红艳艳的十分喜庆,此时红绸的灯罩已微微灰白,在风中凌乱地飘摇着,透着几分萧索。

    宗门又派了个新来的叫巧明的童子接手白晶楼的杂务,他一来见到她看着风灯,就立即说明日就来换了。顾长夏只说无妨,让他进屋去各处先去扫扫尘。

    随即跟大师兄道。“大师兄,你一会洗漱了过来。”

    她打算今晚就准备制作百香丸,还要试试那白云的定的作用,她心底有把握能达成风过无痕之境最后一步。

    但也没有十成把握,总得先试试。

    如果定不住,她决定去找连瑭。连瑭应该是已经达到了风过无痕之境,只是故意在她面前隐瞒了实力。

    这小子神秘又强大,已完全超乎她的预料。

    对他,不得不说顾长夏还是有几分戒心。

    不到万不得已,师尊的鬼气,她不想假手他人来施针。

    凌泉公子这一手祛除鬼气的手法,能救人脱离鬼气侵染的苦海,当然也能轻松在经脉之中留下暗伤。

    可以说。落到她这种医修手中,被医治之人能活多久性命,完全在她这医修的金针操纵之间。

    这实在太考验一个人的道德水准。

    连瑭…她不敢说,这小子没藏什么歪心思。

    虽然两人相处近五十年,但她还是觉得,这小子的血是凉的。从他冷漠的眼神之中,她大约明白,他所在意的人极少极少。

    回屋洗漱,随意用了点饭。

    大师兄就来了,他今日与她一样穿着十分肃整。

    两人穿过雪花簌簌飘落的庭院,直接去到后院药房。

    吱呀声中进屋,风雪被阻挡在门外,满室明黄的灯光,两人坐于桌案前。

    虽然看过无数次那百香丸的制作方法,顾长夏还是忍不住先看一遍,再进行药材处理。

    大师兄自己手中也有这则卷轴,却微微靠坐过来,低头与她一起阅读同一卷。灯光下,两人的影子靠在一起,在卷轴之上落下亲密的阴影。

    “听说你有过目不忘之能?”

    “嗯。”

    “连瑭也有。”

    “……嗯。”

    顾长夏看他一眼,大师兄应也猜出来连瑭开出的那三朵花代表的是什么。

    他唇角微动,如墨视线微闪后,到底还是没问。

    估计在意那前世情人的设定。只是前世这醋,就算吃也是白吃了。那不是她的情缘。

    顾长夏看了一遍早已烂熟于胸的百香丸卷轴,将之放于一侧,随后掏出一个个装有药花的宝盒来。

    两人开始静默处理药花。

    这些从秘境之中采摘的药花,它们无一例外,全都需要萃取花汁,但有些还要把花蕊和花蜜单独取出。

    萃取花汁和手法不一样不说,所使用灵润也每一朵都不一样。

    顾长夏生怕错漏,每一滴灵液都拿小小玉碟盛放,并仔细标注药花种类。

    除了玉壶神岛得到的药花外,尚且还有二三十种是修真界如今还在精心培育的药花。

    再把它们一一处理了。

    到了深红的玉蟾花时,顾长夏特意拿出来这些年揪了师尊院子里的那几朵。

    这些玉蟾花灵润依然是最强的,哪怕大师兄找来的那些,在品质上也比不得师尊精心培育灌溉的这几朵。

    想到揪这些花朵时,后背传来的师尊犹如实质般的老父亲的愤怒目光,顾长夏不觉莞尔。

    师尊却不知道,这是在救他自己性命。

    制作百香丸时,就不能让大师兄帮忙了

    他的灵润之中热气太盛,对于制作百香丸这种冷香丸极为不利。

    甚至,他本身坐在这室内,浑身逸散的一些灵力因子,对她来说也是影响。

    于是顾长夏推着大师兄出门,本是让他去前院饮茶等着就好。

    大师兄却就坐在后院的小亭中吹风。

    他这个修为倒也吹不坏,故而顾长夏掩门,坐于灯下后,便肃然制药。

    这百香丸制药手法异常复杂,制作难度应属于她这么些年制作的药丸中最高等级。

    因而在开始之前,她先于脑海中过一遍手法,才闭目深吸一口气,就像赴考的考生,开始聚精会神制药。

    屋外风雪依旧,飘落飞雪已经渐渐铺满了地面,亭子一侧,从风灯的灯影下一支绽放点点艳红花萼的梅枝探了进来。

    梅枝的阴影落在石桌和石椅之上,疏疏淡淡,宛如水墨画。这亭子虽经过打理,却显出一种不被主人经常使人的荒寂感。

    三师妹只将这精致小院当做制药和休憩之所,平日里不是在书房,就在小厅呆着。

    望着药房明黄九宫格窗口映照的柔美身影,季远尘微微出神。

    一个时辰后,顾长夏缓缓收功,看着空中一团冰晶粉雾紧张地等待。

    凌泉公子的书中记载,这百香丸最后成药时,一切只能看天意。

    若老天眷顾,一次能成几十上百品相不错的百香丸。

    若是被老天厌弃,则可能一颗都成不了。

    这种完全脱离掌控的玄而又玄之事,只能让人无奈。

    忽然粉雾的冰面滋地一声裂开,恍如被玻璃之上的裂纹,无数细纹枝丫交叉。

    嘣地一声脆响,顾长夏顾不得辨别药丸品相,伸手如水草一般灵力柔扫一圈。

    叮叮咚咚的药丸打在手中的玉石药碗之中。

    听声音,她已辨别至少超过了二十枚。

    等冰雾完全散了,她再看小小的药碗之中,只见柔粉如珍珠的药丸在灯下映着粉光,分外秀美地堆积着。

    最上一层,几乎全部都是完美品相。

    她本只祈求能制成一颗,便已经万幸。

    谁知,完美品相的,她数了数,竟然有十颗之多。

    其余上中品相的,还有三十来颗。

    她看着这些药丸,不禁沉思。

    原书之中,半穗子的九穗珠,为何那神医公子就刚够制成够主角他们几人吞服的药量。

    那人怎么不得天眷顾?

    还是另有隐瞒。

    她这可只需要一颗九穗珠入药,便制成了四十多枚百香丸。

    而大师兄寻来的这九穗珠,没一穗有一百零八颗珠子。原书之中的半穗,也有五十四枚。

    哪怕因为与那妖兽争斗,这半穗也遭受些许创伤,可能品相不够完美。

    那也不至于神医公子将之用去将近一半的珠子,才制成几颗百香丸的程度。

    那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好书中大师兄只给了一小半九穗珠给此人糟蹋。

    想来大师兄对他也是留了一个心眼,并非完全信任。

    盖好玉盒,顾长夏打开门。

    风雪从檐下飞涌,她灵力挡了挡。

    看着小亭之中,刚刚迅速移开望向她这边窗口的视线,随即面颊微红眼如柔波般看过来的青年。

    她欢快地招招手。“大师兄,制药成功了。”

    只见大师兄抿唇,踩着雪快步进屋。

    将制成的百香丸给他看时,顾长夏忍不住还是盯他一眼。

    书中给那神医公子那么多九穗珠的大师兄,还是太过赤城了,堪称败家。

    这个宋寒云,通过秘境那些开出来的花朵,只要略微算一算,就知道他就是仇人。

    若非最后聂无心一人占了两朵花,顾长夏还真难辨别他到底是倾慕者还是仇人。

    只因宋寒云若是倾慕者,就少了两个仇人,无论如何仇人这个特征不可能同时出现在聂无心身上。

    从而,宋寒云就是与她有仇。

    此人却还装扮成一副倾慕的神色接近她,却不知到底什么目的。

    她也不知怎么跟他结了仇。

    原主在书中,从宋寒云出场就已经没了,根本没有机会结仇。

    而她自打来到这修真界,几乎绝大部分时间都宅在宗门,出门的次数,要么在跟踪大师兄,要么就在完成各种任务。

    这过程,她真正动过杀心的也是对容飞度。其他人,连争执都不曾有。

    这又如何结仇?

    当然也不排除,宋寒云早已暗中现身修真界,并且在原主还活着时,见过原主。但原主那种性子,又如何会得罪宋寒云。

    这一切,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从百香丸的制作,顾长夏便看出来,宋寒云绝不是什么好人。

    此人应该也知道被拆穿了仇人身份,回来途中倒不再情意绵绵地看着她了。

    偶尔一眼掠过她,眼神都平淡毫无感情。

    竟不知他在谋划什么。

    大师兄被她谴责的视线盯着,一时不明其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如墨视线微微询问。

    他都顾不上为这顶级百香丸而喜悦。

    顾长夏心想他又不知道这么多内情,何况书中那是大师兄他们已经到了最绝境的时候,想来哪怕浪费一些九穗珠,也一定要祛除鬼气,否则他们全都会死在容飞度的追杀之下。

    顾长夏便冲他一笑。

    “接下来,我要施展一次祛除鬼气的金针之术。等金针完成了,还需要借大师兄的力量织云。”

    “嗯。”大师兄仍旧有些疑虑的神色。

    他这人是真的十分敏锐,她的任何神色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要是以后…

    想到秘境之中触及容飞度的手,那莫名涌起的欲念。

    顾长夏就心虚地赶紧掏出义体来操作金针。

    等金针布置完成后,她再拉大师兄的手,借她灵力织云时。

    大师兄墨色如玉的眼眸虽然仍旧安静,但是已然有了些侦察之色。

    顾长夏也不管他,借了灵力织云。

    织成了以后,便拍散云团,千来朵细小的云朵散落在金针之上。

    她再将鬼气灌入义体的丹田之中,看着灰暗的鬼气钻入义体经脉之中。

    随之那云朵便嗡地一声,光芒散开。

    千百金针在灯下颤动,每一根针的微弱晃动都不尽相同。

    这要是换成医修来精微操作,可谓千难万难。

    若非如此,五六万年来,为何没人能达到风过无痕之境。

    这些金针的微妙颤动,与玉镜之中已经一般无二了。

    并且随着云朵快要消散,进入义体的鬼气果然尽数被定住。

    这就是义体的好处,能看到鬼气被定住的那缠绕周身经脉的灰影。

    人体…倒未必能如此清晰可见,除非修士体内鬼气已经浓郁到不得不吞丹自尽的程度,否则很难见到它散入四肢百骸游走时的颜色。

    眼看着鬼气被逼出义体,她一张符箓将它消灭。

    “手法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只是……”还缺实战。

    这种针法稍有不慎,便会要人性命。

    她哪里敢随便找人来试针。

    一旁大师兄眸光看过来。“我先来试针。”他说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顾长夏只能感谢他不要命的为科学献身的精神,但实际,没有清静期以上修为之人相助,她没办法制成那些云。

    所以她站起身,去收了金针。

    两人出门去前院的时候,因为一直都处于紧张状态。

    经过雪落不停地院子,她在寒气之中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自打进入秘境,她就基本没休息过。回来途中,被那从各处忽然冒起的鬼气惊扰,心情未免有些阴郁。因而,精神一直有些疲惫。

    大师兄让她立即回屋休息,便不喝茶了。

    顾长夏想着那也好,因而送他出门。此时,远方山中笛音冲过雪夜,悠悠传来。

    大师兄站于门前,微微聆听了一瞬,便在风雪中偏头笑道。

    “这是师尊最喜欢的曲子,想不到这种民间小调,宗门竟然也有弟子听过。此曲师尊奏来更为柔丽多情,他老人家却很少吹奏,说是不想想起故人。”

    顾长夏只觉这笛音恍如少女心事,叹惋多情,十分耐听。

    两人听了一阵,正要分别。

    忽然对面身影极速冲过夜雪,落在他们跟前,见到二人,青玄面色发白,唇角发抖。

    “尊者请二位过去有话交代。”

    大师兄见他神色不对,面色一变。“师尊出了什么事?”

    青玄眼眶红着,只是轻轻摇摇头。

    这神色看起来异常悲伤,顾长夏不禁与大师兄对视一眼,急速穿过夜空,瞬身落到对面。

    眨眼进入萱草堂。

    师尊却正厅旁的小厅之中,他手中正在精细地擦着一块牌位。

    那被摩挲着分外光洁的牌位的纹路,只不过在昏暗光线下露出一角。

    顾长夏也分外熟悉。只因,此前她跪在这牌位面前,早已将它的木纹记在了心底。

    那是原主娘的牌位。

    师尊站在灯光的阴影里,异常消瘦的身形,虚弱宛如暗夜里孤零零的蜉蝣,不被光线眷顾的一侧的身影,隐没在浓浓漆暗之中,仿若要被这暗黑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