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通天的頭死抵在小斑身上，哭得稀裏嘩啦。小斑縮着脖子，以最大程度地遠離他，眼裏滿是不可忽視的嫌棄。
“廿橘，我的朋友，我好想你。”通天中氣十足的聲音伴随哭腔，聽上去有些撕心裂肺。
小斑狠狠送上一個白眼，“不要再叫我這個名字！夏夏給我取了新名字，叫小斑。”
“廿橘這個名字也好聽，還有紀念意義，紀念你一天吃了二十個蜜橘的輝煌經歷。”
小斑：“……”
祂的前爪使勁往通天腦袋推了推，紋絲不動，只得轉眼去求助邊上的浮黎。正在看戲的浮黎笑得更開，卻是坐在原地不動，繼續抱胸看熱鬧。
小斑沖着浮黎叫嚣，“你要是不幫我，我就去跟夏夏告狀，他現在最疼我了。”
浮黎笑道：“盡管去。到時反倒惹到師父，可別來求我們幫忙。”
小斑氣結，嗷嗷叫了幾聲。
通天往祂柔順的皮毛上擦幹淨眼淚，坐直身子，将小斑抱在懷裏不住撫摸，對師兄浮黎道：“五靈珠都找到了，大師祖怎麽還不回來？我想他。”
“真可憐，不像我，天天待在夏夏身邊，還吃他親手曬的小魚幹。”似乎是找到場子，小斑無比驕傲地反擊。
通天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祂，“等會兒我就把你丢時空之門去。”
小斑：“……”
“你就知道拿道行壓我，夏夏說了，不能欺淩弱小，尤其是像我這麽可愛的獅虎獸，懂了嗎？”
通天冷笑兩聲，在祂明顯圓滾一圈的臉上捏了一把，思索道：“不知道師父他們修複得怎麽樣了？還有太一，不知道現在逛到哪個時空去了。”
“一切都将回到正軌，想必他也快回來了。”浮黎的目光穿透三十三重天的雲層，直至九重天，停在一座一望無際的神宮上，“只是回來之後，面對物是人非的一切，又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有因便有果，他且受着罷。說來，現在對于下界的限制是不是放開了？我想用通天鏡看看大師祖現在在做什麽。”
一說到這個，小斑一下子蹦跶起來，四只爪子在通天腿上踩來踩去，不斷催促他快些拿鏡子。
“對了，”通天停住開乾坤袋的動作，又看向浮黎，“現在還有哪個世界有大師祖？”
浮黎變出一本冊子，快速翻閱，不多時回道：“只剩最後這兩個了。”
“那就看這兩個。”
說完，通天打開乾坤袋，自其中取出一枚與手持梳妝鏡差不多大小的鏡子，口念咒語。
咒語之後，鏡子騰空，不住變大，直到變到一個三四歲孩童高度才停下，旋即又分成兩塊，經過幾息，鏡子上分別映出兩個不同的畫面。
左邊的鏡子上映着一群木頭房，由遠及近推前，又忽然上下移動，宛如小鳥飛翔，最後定格在一張年輕俊秀的臉上。
“夏夏！是夏夏！”小斑興奮大喊，“他去幹嘛？河邊？是不是去抓魚吃？”
通天拍了下祂的腦袋，“就算真去抓魚，跟你有什麽關系。”
目光又移向另邊，比起左方的活力四射，這兒就顯得有些過于安分。因為鏡子裏的安輕夏正在睡覺，準确點來說，是陷入昏迷。
“我可憐的夏夏，都怪羅睺！”小斑惡狠狠地揮了揮祂的爪子，“要不是羅睺在現世亂來，夏夏就不會受傷。”
“師兄。”
浮黎自河邊抓魚的熱鬧畫面抽離，看向通天，只見對方又把頭埋進小斑的毛裏。
“你說，我是不是會被師父秋後算賬？畢竟當時是我開錯了陣法。”
“秋後算賬不見得，但他大概率會認為你是多此一舉。”
通天的頭更低，“也對，他當時就在現場，我又何必開防禦陣，而且還開錯了。”
“別想太多，”浮黎擡手摸了摸他的頭，“現世的大師祖不也是圓滿完成任務了？”
雖然有的時候總是罵罵咧咧。
小斑搭腔，“主人應該不會計較，但夏夏肯定要罵你。”
“還是兩個夏夏。”
通天：“……”
浮黎：“……”
通天抱頭，聲淚俱下，“如果大師祖真要懲罰我的話，我都願意接受，只求不要克扣我的飯菜。”
小斑：“…你就這點出息。”
浮黎無奈嘆氣，繼續看左邊的鏡子。
*
鴻鈞站在森林中，神色凜然。
須臾，眼前那棵通天神樹落下九色神光，神光之後，是一只近乎透明的鹿。這頭鹿生着長角，身形卻很嬌小，乃雌雄同體。鹿頭微微向下一垂，算是行過禮。
“老祖，別來無恙。”
鴻鈞也點了下頭，算是回禮，說道：“別來無恙。太一如何了？”
“他還在夢境中穿梭，不願停歇，看上去十分想念。”
鴻鈞颔首，又道：“小光種在他體內的離魂咒将要失效，屆時只怕又要發瘋。”
想到太一那不受管控的性子，鴻鈞只覺頭疼。
九色鹿道：“這倒不是難事。敖光與我皆由女娲娘娘創造，屬同源，我可以先施咒安撫太一。只是，太一這是心病，心病還須心藥醫。”
“本座知曉。”鴻鈞注意到九色鹿身上的神光時不時跳動，便道：“到你休息的時候了，本座不再叨擾。”
九色鹿屈了下後腿，行了個小小的禮，“能在長久沉睡前見老祖一面，當真榮幸。”
“希望你醒來之後能說點白話，不要只聽夏夏念古文。”
九色鹿：“…是。”
言畢，九色鹿匿去身影，化為九色神光潛入通天神樹中。停留片刻，鴻鈞也隐去身影離開。
*
安輕夏雙手浸在水中，以迅雷之勢抓住一條大魚，高高舉起。
這是他今天抓到的第四條魚。
離他稍有點距離的阿魯姆嘴巴撅得像是要挂油瓶，“不公平，真是不公平！”
“怎麽不公平了？”安輕夏上岸将魚丢進竹簍，探頭看了眼阿魯姆的竹簍，“你不也是抓到了兩條。”
“然後在那之後就顆粒無收，頂多就摸到些螺蛳。那些螺蛳長得那麽小，哪裏有魚的肉多。”
安輕夏将快要掉落的褲腳重新挽好，“你可別小看這些螺蛳，量大管飽。而且只要加工得當，味道不輸魚蝦。說起來，我前段時間腌制的酸筍應該能開封了，不過這兒沒有米粉，給你們做個螺蛳面好了。然後還有酸筍魚，不行，想到就饞。”
“安哥哥，你真的好厲害。”
安輕夏大笑，“你好好學習，以後肯定會比我還厲害。”
“真的嗎？那我也能當神仙嗎？”
“能不能當神仙沒法保證，但只要你清清白白做人，努力生活，就會成為一個優秀的人。要知道，就算是神仙，也會有惡劣的。”
阿魯姆認真點頭，小臉揚起大大的笑容，“那我聽安哥哥的，做一個優秀的人。”
安輕夏颔首。
“但我還是很不開心。為什麽你能抓到這麽多魚啊！有沒有訣竅？”
安輕夏：“訣竅我一開始就教給你了，只能說你還是太心急。”
阿魯姆輕哼一聲，擺頭繼續跟水裏的魚蝦鬥智鬥勇。
将至晚飯時分，一大一小滿載而歸。
部落裏的人沒吃過螺蛳，都圍到廚房一探究竟，安輕夏怕他們擠出個好歹，囑阿水姐處理魚，自個兒把裝着螺蛳的木盆拿出去。
在井邊往木盆裏注入大半盆水和一大把海鹽後，安輕夏伸手在水中攪動幾下，等鹽融化，才起身離開。
小雪好奇開口，“這樣就能吃了嗎？好簡單。”
安輕夏一愣，“哪有這麽簡單。這只是先讓它們吐沙，明天再來做後續工作。辛苦大家留神，別弄翻木盆。”
大家答應下來，湊過去看盆裏的螺蛳。他們以前是見過螺蛳的，只是河中魚蝦珠玉在前，對于這種看着就沒二兩肉的東西起不了太大興趣，但他們的首領說過這很好吃，不免好奇。
放下螺蛳，安輕夏轉頭去庫房取酸筍。壇子打開的瞬間，跟随而來的住民們一下子捂住鼻子，還有甚者直接沖出門去，吓了路過的人一跳。
“這，這是什麽味道？好臭。”
安輕夏清清嗓子，略微動了動鼻子，适應好一會兒才道：“這就是我跟你們提過的酸筍。你們現在嫌它臭，到時候可別争搶。”
沖到外頭的那人道：“這真的能吃嗎？”
“晚些時候你就知道了。”安輕夏說。
大家皺着眉頭，心裏存疑。
安輕夏既然誇下海口，晚飯自然要上陣，做他惦記好久的酸筍魚。
早些時候就打算做這道菜，結果斬下的冬筍基本上都被拿去煮湯，等他回來的時候就只能斬春筍釀着，直到今天才能實現計劃。
除酸筍魚外，還有白灼蝦、黃瓜炒蛋、烤雞以及一大碗蘿蔔丸子湯。
阿魯姆率先動筷，夾走一塊魚，這可是他今天的勝利成果。
“好吃嗎？”安輕夏輕聲問。
阿魯姆直點頭，“我以為會很臭，但是好香啊。你真的有放那個臭臭的東西嗎？”
“在裏頭呢。我說過了，這玩意兒煮完之後就沒有那麽重的味道。你們別幹看着，吃飯吧。”
大家猶豫着動筷，環繞那盆酸筍魚夾菜，先前那個帶頭跑出去的人壯起膽子吃進一口，驟然亮起雙眼。
“好吃！”
“真的嗎？我嘗嘗。嗯！真的好吃！”
……
安輕夏得意地扒進一口飯，能不好吃嘛？他可是跟自己當地的同學專門去本地學的，雖然味道不及老師傅正宗，但也算是能拿出手。
等他回憶完再看飯桌，酸筍魚都快見底了，他心頭一跳，趕緊伸筷子去夾，總不能忙活半天，反而一口都沒吃上吧。
*
湯足飯飽，阿魯姆拍着圓滾滾的肚子，“安哥哥，我回去的時候能帶點酸筍走嗎？我想讓部落裏的人也嘗嘗。”
安輕夏咽下碗裏最後一口湯，“可以。只不過這東西味道确實有點沖，你就不怕帶回去之後被他們趕出去嗎？”
“我放到他們聞不到的地方去。”
安輕夏疑惑。
阿魯姆嘻嘻笑，“放我阿爸那兒，反正他腳臭。”
“……”
安輕夏險些噴湯，“還吃着飯呢，別說這些，是真不怕你阿爸知道後打你屁股。你要真想要，等你回去的時候，我去裝點給你。”
“好。還有，這個魚的做法你能不能也教我？”
“可以。”
阿魯姆歡呼一聲，滑下長板凳跟其他小孩一起去雞窩看雞。
是夜，被安輕夏抓着洗香香的阿魯姆穿着不大合身的睡衣，拿着抱枕躺在床上滾來滾去。
“衣服是小魚的，你留神別弄壞了。”
小魚是部落裏跟阿魯姆差不多歲數的男孩，個子比阿魯姆高一點。
阿魯姆随口答應一聲，停住滾動，一個鯉魚打挺坐起，靠在牆上，大眼睛提溜轉了轉，“安哥哥，你說阿暮哥哥什麽時候能回來啊？我想他了。”
“我也是。以他的實力，應該很快就能搞定。”
說完，安輕夏聽到阿魯姆拍了下手掌，不解為什麽這個回答會得到鼓掌。結果仔細一看，他在拍蚊子。
“這才春天，哪有蚊子，而且我這兒還種着可以驅蟲的花草。”
“可我見到小蟲子了，而且安哥哥你身上也被蟲子咬了，紅紅的。”
安輕夏一頓，臉微微發紅，好在他坐在蠟燭附近，要是阿魯姆問起來，還能說是被熏的。
阿魯姆趕了好一會兒蟲才把手放下來，抻着脖子問安輕夏在做什麽。
“我在畫畫。”
“畫畫？畫的什麽？”阿魯姆光腳從床上跳下，爬到桌邊看，“這是我嗎？”
“嗯，是今天我們抓魚時的場景。”
阿魯姆哇了一聲，大半個身子撲在畫前，“每次看你畫畫，都覺得畫得好漂亮。你真的是神仙吧？”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我厲害的人數不勝數。”
“別人我不管，反正你在我這兒就是最厲害的。”
安輕夏合上素描本，抱阿魯姆上床，拿過濕毛巾擦幹淨他的腳，又替他掖好被子，“早點睡吧，明天帶你去看我養的蜜蜂。”
“好！”
在阿魯姆身上拍着的手漸漸放慢，直至停下，一大一小前後沉入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