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半夜江浅才从东方重房间出来，东方重将她送到山下。
江浅回身道：“就送到这里吧，东方。”
听见江浅这么说，东方重只好止住了脚步，他抬手将夜灯交给江浅，行礼的姿势无比谦卑，语气也温和无比：“前路漆黑，万望小心。”
江浅望着他一身青衣，脊背那么直但是腰却不卑不亢的弯了弯。
江浅怔了怔，她恍惚想起了某个人，但在东方重抬头的那一刻那点子模糊的印象散了个干净。
她接过提灯，望着那转悠的桃花座淡淡的笑了：“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东方重眉间带着几分疑惑：“什么？”
江浅并没有解答，只是偏头望着那漆黑漫长的道路。
前路漆黑，确实是漆黑……
虽是夜寒，但是此时她却并不感觉很冷，只是对东方重道：“自己选择的，再黑的路也得走下去。”
东方重一愣，他知晓自己的话与江浅的话并不是一个意思，刚想深究，那抹白衣便已经义无反顾地投入了黑暗之中，不再回头，她便是决绝如此。
“她说……我和从前不一样了？”东方重呢喃细语，他偏头望向握着剑鞘站在竹林黑暗中的慕长风。
“我哪里不一样了？”
慕长风冷峻的面容微微回暖：“公子若是不知，明天可以问问旁人。”
东方重失笑：“明天……哎呀糟了！”他忽然大惊失色。
慕长风不明所以，但见东方重紧张自己也跟着脸一板眉一皱，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东方重提着灯，恼怒地敲了下脑袋：“今日居然让几个小子偷懒没算账本，明日我必须得让他们多算一本。”
慕长风愣了愣，突然捂着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公子啊……罢了。不过小少爷他们可没有偷懒，明明是您让他们去玩的，他们这是奉命玩耍。”
“长风，你现在还敢跟我作对了！”东方重板起脸故作冷漠。
慕长风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于是便打趣道：“那就罚属下替你掌灯如何？”
他随手接过东方重手中的提灯，跟东方重肩并着肩。
“你小子就会捡便宜……”
东方重嘟囔着忽然也笑了起来，没了后话。
慕长风望着山上的竹屋，眼眸中变得越来越温和，他扫了眼正在爬山的东方重，嘴角难得勾起笑意。
和以前不一样了么……大概吧。
夜还很长。
月光下地里的黄瓜绿得发亮，田间的蛙鸣悦耳动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们伴随着对未来的期盼进入了恬静的梦乡，单单唯独江浅提着灯走在漆黑的路上。
风一吹，那火烛就跳了跳熄灭在浓浓的黑暗里。
江浅抬头望着今夜的月亮。
寒风顺势欺身而上，顺着提竿蔓延至她的手背，即便不畏寒，但是手背的皮肤还是忍不住一颤。
她便坐在田间，低眸望着那盏桃花提灯。
“老婆婆，我想剪个这般模样的窗花。”
“老婆婆眼拙了，我家夫人可比我好看多了。是不是啊……”
江浅屈膝抱住膝盖。
“你可知我为何选了满月灯？”
“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就像月牙一样啊，小知书。”
“不叫知书叫什么……知趣？姓江的惯会折辱人，这名字不好听，你别叫。”
“叫什么，知书就很好。”
是吗？
原来知书就很好。
江浅抬眸望着那天上的月牙弯弯，勾起生硬的笑，嘴角两颗小虎牙碰了碰唇瓣。
她笑着笑着嘴角就沉了下来，埋首在膝盖间，闷声呢喃：“百里枕雪，这夜可真冷呀。”
明明她的身体都不会感觉冷热……
江浅嘲讽地想道。
但是就在这一刻。忽然，背后路旁的农舍亮起灯火。
随即万千灯火如燎原般被点亮，照亮了整条大路，映得江浅满脸火光。
她诧异回眸，农舍屋顶像是有一抹影子立在那里，她下意识站起来走过去，刚走了两步一眨眼回神过后却发现那里其实什么也没有。
“小姐……”农舍中的老伯杵着拐一瘸一拐的走来，担忧道：“夜里漆黑，见小姐久久不归，我们便为小姐点了灯。小姐手上那灯，也要点上吗？”
原来只是顾念她是否归家的百姓。
江浅握紧手中的提灯，苦笑了一下。
是啊，怎么可能呢？这里是平凡窟啊……
她对老伯笑了笑：“谢谢你们，不必了。夜深了，早些休息。”
头顶虽然月光凄冷，耳畔即便有冷风呼啸，她仍旧面容带笑，只是那双仿佛盛满日月潭水的桃花眼中忧郁如水波荡漾，最终随着转身只能藏在寂静的波涛之下。
屋檐之上，抬起的凤眸望着弯月丝毫波澜不惊，只是在看向那孤寂的背影之时泛起涟漪。
“我知道的，”
“这夜有多冷。”
……
……
江浅回到自己别院时已是深夜，百毒不知为何睡在了院子里的秋千上，她脚下的地面也不知道被人做了什么到处都是划痕。
江浅望了一眼，她窝在秋千上，缩成一团随风摇摆，嘴里还在不停地砸吧砸吧嘴，也不知道她在梦里吃着什么美味山珍。
寂静的小院都是她叽叽喳喳的低喃，许是在赞叹梦中的美味。
江浅走近才能听清她在叫什么，她梦呓道：“浅浅，饿饿，饭饭……”
江浅伸手轻点她那两个宝贝螺髻，哑然失笑：“贪吃鬼。”
话这样说，但是眼中却满是宠溺。
她从屋里拿出毯子给百毒盖在身上。
想了想，终究拔下了手上的戒指轻轻套在百毒手上，顺着那戒指轻轻握住了百毒的手，江浅望着前路，漆黑又漫长。
“在这里不会有人饿着。百毒，你已经救过我许多次了，这次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见过姜玉的心如刀割，见过平凡窟的美好，我又怎么敢把你们赌在新时代上。”
江浅微微叹息。
院门一前一后扇动，刚才还在院内的背影淡淡回眸，暖光映在她眼底，一片缱绻。
背影越行越远，同一片月光下，深黑的湖水微微荡漾，船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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