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拙没有惧怕，却也不敢稍动一动，那分明不是火球，而是滋啦闪烁的闪电凝成，滚动之间，没有路径所指，疏忽来去，亦不知如何才能消去。
这是天地之威，不由人自生敬畏，那些成团闪电覆盖极大，从山顶到山底，从西到东，似覆盖数百里，山脊之后不知有没有落下，但这么繁密，想着必然是有。
大约持续一刻，异象退去，天地复回暗黑，雨意渐停，空中弥漫焦木火炼味道，安静地仿佛空间凝滞。
郑拙静立原地，仍然一动不动，催动念头倏忽直上云霄，遍观山脊前后天色，见再没有闪电劈下，异象消失，天空也在渐渐变晴，待重回灵台时，忽见由东方不同方向有数股气机如劈浪般直奔山脊，气势诡秘且强大。
神念立收，敛息匿迹，郑拙虽不知那是甚么物事，但心里绝不认为是鬼怪妖物，强悍却是能看出来，不知底细，还是少惹麻烦，早做打算，如果是超出见识的东西，立刻逃命方是上策。
他凝神关注山脊之上动静，静等变化，果然盏茶功夫过后，听到极细微落足声音，一一数来，竟有十数个之多，偏又不做一声，极其诡异。
此刻快到寅时，天上逐渐露出一抹月牙，天地间沾了些微亮色，林海山脊俱显出形状，郑拙立在崖中石上，山顶十数名身影也分开站立。
月牙渐渐升高，亮色也渐浓密，有人终于开口说话：“掌柜的今日唤大家来此一聚，可是要学那‘玄元剑会’？选出个十大官儿？”声音阴森低沉。
一声长笑豪迈传来，和上一个说话截然相反：“好，好，这个主意端的妙极，排个大小，顺序论价，俺们干的活儿，本来便和窑姐儿一模一样。”
“噗嗤，嗤嗤嗤嗤，”银铃般笑声响起一串，直能听得出娇媚：“窑姐儿的手段，怕是你们都没法比，难道让她们打擂台？真是好脑子想出这办法。”任谁都听得出她说的是猪脑子。
又有人冷冰冰开口：“以前有活儿就挂榜，谁缺钱就去摘，挺好的，还折腾什么？”
“对啊，都挺忙，千万不要瞎折腾，若不是说有巨大变化，这趟看谁有功夫来。”
“对对对.......”剩余多人纷纷响应。
郑拙听得清清楚楚，众人对‘玄元剑会’鄙夷之极，都不想到这等荒僻之地来，只不过牵扯生计，无奈至此，当然是满腹牢骚。
又听一人说话：“规矩变了，我来说一声，为免出差错，必须亲自交代，一个个找你们，哪有这样容易。谁要继续有做生意想法，自然就来，没有做买卖念头的，那就断了练习，咱们互不干涉，对大家都好。”这是个领头的，声音透着刁钻算计，像极了掌柜斤斤计较，却又不容置疑。
有人附和：“掌柜想得通透，干咱们这行的，如果牵绊太多，那就是个鱼死网破。跟掌柜做生意，果然给大家把后路想足，干净利落。掌柜的，有什么交代，尽管吩咐吧。”
众人似乎习惯这般讨价还价，亦接受掌柜的妥帖安排，俱都不再做声，听他一人讲话。
郑拙不由好奇起来，什么样的生意得到这荒山野岭来谈规矩，又站在高处便于观察，显然是绝不想有别人知晓，却偏偏漏掉了自己。
那人满意，‘呵呵’怪笑一声：“那倒不必吩咐，我们之间只论生意，今日门中有贵客，不便邀你们去，不然在我门中相聚，说不定能看到大家的真面目呐。”
“不过，那样你们一准是不愿意的，倒不是我门中怕见人。”
又有人呼应起来：“贵门传承至今，果然有过人之处，不是我们事儿多疑心重，都是有兄弟姊妹跟着混饭，不得不慎重。”
郑拙听得糊里糊涂，不知在说什么，不想再听，又无处躲避。
只听那掌柜又说道：“只因天下形势有变，不像往日太平岁月，买卖做的是江湖，是行道。如今，各方势力互相倾轧，图的可是天下，咱们这买卖再不安全了，一步走错，恐怕丢掉性命都是小事，连窝端了随时可能发生，故而......”
他声音一顿：“本门暂时决定，三年之内，所有买卖分为南北两块，以长江为界，南方仍依旧例，固有渠道。北方则将店铺掩护全部撤掉，只在京城、西安、成都设立联络，每月旬日，城西三里路边摆三堆土为号，暗语仍旧，以为事务联系，有想做买卖的，自去取来，再到最近的土地庙找目标底细，自有人付给订金，约定期限，仍到原来地方完成交易。”
这些话说得极快，所有人似乎驾轻就熟，没有出声干涉，亦没有表示任何意见，显然全部接受。
“当然，价钱比往日翻一倍，如今日子都不好过，便是你们七法、八门也要传承啊，我们之间唇齿相依，还是互相照应着些为好。”
掌柜慢悠悠说出这一句，漫不经心，郑拙听着也就心里忽闪一下，似有所闻的感觉，但听在山脊众人耳中，顿时纷纷暴喝：“住口。”之后一声也无。
想都不用想，必然是点到要害，已然开始某种奇怪氛围。
那掌柜继续轻声说话：“水火土金木食衣，车马宿花，信诉官吏。我只是想大家都把手艺传承下去，安心挣些银钱才是长久之道。莫再互相争斗，也莫要借各方势力寻根刨底，既入我门买卖，便不想看到诸位坏了规矩。”
他继续说话，众人继续静静听着。
“你们若有各种私仇，此时尽可各自出手，一战绝了后患，十年之内，不要再内斗了。”
郑拙听得明白，那掌柜的目的原来在此。
有人闷哼道：“掌柜果然神通广大，悄悄掌握许多机密，莫不是打算控制我们，此刻大家遮掩的如此严实，你就知道哪个是谁，又是谁家跟谁家有旧怨？”
“哈哈哈哈哈，”那掌柜纵声大笑，“我门传承千年，岂能轻易将买卖交给不知底细之人，你们自管隐瞒，我们自管查探清楚，我们之间两不相伤最好，买卖嘛，互相防着点倒也平常。现下，你们之间的争斗影响了买卖，往日队伍壮大，可说全然不影响，如今大为不同，渐渐便要断了一些散户的买卖，只留下你们。”
“一战定十年，你们要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