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眉看着握住自己的手轻轻啃咬的人愣了一会儿，才把手拔回来。
无名指和小指都湿漉漉的，葱白的指尖也被咬得红红的，她嫌弃地在青年的胸口蹭，蹭一下再蹭一下。
青年骤然失去“食物”也微微回神，蹙眉揉着晴明穴，也不明白刚刚自己怎么了，但记忆还存在，他连忙把在自己胸口蹭来蹭去的手抓住检查，“痛不痛？”
小眉眼睛一眨，抱怨道：“当然痛，你是要吃掉我吗？”
她这话本身是抱怨的气话，觉得段殷是故意欺负她，但没想到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对方居然可疑地目光一动。
她缓缓睁大眼睛：“你真的要吃我？”
段殷回过神后，摇摇头，“怎么会？我不吃肉。”
小眉觉得也是，他就是坏，变着法欺负自己，遂瞪他一眼，气哼哼走了。
她的身后段殷却在皱眉回味着不久前那股突然冒出来的奇异芳香，仿佛从对方骨子里幽幽浮现，使得眼前的少女瞬间玉骨香髓，仿佛世间罕见的美味佳肴，让人欲罢不能无限向往。
他怀疑地握住方才尖锐地痛了一下的右臂，一时之间也是思考不出为什么。
小眉回房不久后就见小方端着盘子果子进来，那果子又大又圆，红中透着紫，果体晶莹剔透，一看就是汁多味美很好吃。
小方端着果子来到眼神直勾勾的小眉跟前，道：“是青乌宫的人送来的，据说很少的，主子你尝尝？”
小眉当然要尝一尝，她默默数了数一共五个，宋和碧对她一向是很大方的，只送来了五个看来是的确非常珍贵的，她从里面挑出最大的一个来咬了一口，果子清甜的汁液瞬间溢出，香味萦绕在口腔，果肉爽滑幼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口下去能感觉到充盈的灵气。
的确是罕见的东西。
她啃完了一个还想再来一个时忽然发现小方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她，口水流了一地，于是想了想拿出一个递给他。
小方惊喜地露出笑脸，又羞涩地客气推辞：“小的，不用……”
小眉可惜道：“那好吧。”说完就向自己嘴边送去。
小方愣了一下，苦着脸望着她。
他的视线太过火热，小眉察觉到了，眼珠缓缓转过去看着他那苦兮兮的表情思索了一下，把险些送进嘴里的果子又递了过去，“还是给你吧？”
小方眼睛一亮，这会不再犹豫，连忙接了过去，“谢谢主子。”
两人围在一起吃了果子，再次期间小眉又拿起一个，然后又接收到了小方羞涩而眼巴巴的目光，她默默数着盘子里的果子，一个，两个。
她吃了一个，小方吃了一个，她还想吃一个，还剩下两个……
于是她毫不留情地把小方赶出了房门。
夜里小白从外面回来，轻巧地跳入房，卧在她床下的毯子上，喵喵叫了两声，软软地和主人一起陷入睡眠中。
虽然洗漱过了，但嘴中似乎还残存着果子的甜蜜味，小眉含着着清甜入睡便做了个梦。
梦中她还在天华，此时也是一派春和景明，郁明相在给年少时的流光真人郁长挽讲东西，流光真人坐姿优雅挺拔，听得很认真，时而还用笔记录，而她跟在一旁眯着眼睛半听不听。
少顷之后在她迷迷糊糊要被太阳晒得睡着之时，头顶突然挨了一下子，她吃痛睁眼，看到郁明相严厉的神情，他似对她蹭课却不好好听的行为很生气，沉着脸问道：“方才讲到了哪里？”
小眉哪里知道讲到了哪里，她冥思苦想，只记得最劲爆的一条，“蛟族会对喜欢的人有食欲。”
师尊好像说蛟族会想吃自己的配偶和孩子们，食欲是表达爱意的方式。
郁明相眼睛一横，冷冷道：“那是半个时辰前说的。”
然后她就被抽了手心。
小眉哭啼啼地抱着自己的爪子自怜自艾，等到郁明相走后，那个跟她长得很像的流光真人从蒲团上起身，半蹲在她身前居然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带着阳光味道的春风从她的背后吹来，她清浅的笑意缥缈在眼中，柔声说……
说了什么她记不清了，好像是跟蛟族数量变少有关，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
小眉从床上醒来，一头长发凌乱，心也很凌乱。
段殷那个坏家伙总是咬她，不会是想吃掉自己吧？
他虽然有一半蛟族的血，但现在还是人，以后有自己看管他，原本会骗他入魔的宋和碧也成了她的哥哥，段殷肯定是没有成为蛟族的机会了。
如此思索一番后，她暗暗松一口气，觉得幸亏自己聪明伶俐，差点就会被吃掉的。
在床上赖了一段时间以后，她缓慢地起来，决定今天去见一下宋和碧。
年迈的巫医把一截炭黑的带着暗紫色烟雾般光芒的骨头收回玄金盒子中，摇头道：“君上，这魔骨是遵从您的命令从蛟海弄来的，折了我们不少弟兄。”
宋和碧把解开的衣裳一件件穿上，长指束上腰封，闻言只淡淡道：“辛苦了。”
巫医哑然一瞬，却是忧愁道：“您也看到了，即使这么纯粹的东西也难以起到作用，您为人时神魂受伤是很难治的，”说道这里他眼中光芒一闪，“若是有您的血脉亲人，用她的一缕魂魄便能彻底治愈您的……”
男人忽然回望过来，目光淡淡的，但是让人悚然一惊。
巫医连忙住口，但考虑到内忧外患还是试图再劝，“北面越来越过分了，那些道貌岸然之人屡屡进犯，还有郁明相那厮，得了大乐摩罗骨却不知感恩君上，君上，我们北寒之人还有您的亲人都靠您庇护。”
宋和碧这回没有说话。
老人见他没有反驳自己，连忙道：“君上不如先试试取个药引，这不似取魂，对人是无害的，只需浸在凝香池中三个时辰便可成功，况且您送聚灵果过去不也是……”
“好了，你先回去吧。”
老人忽然被打断，噎了一下，默默起身离去。
人出去之后，他缓缓起身到屏风后换了套干净的衣裳，再出来时便还是清隽优雅的魔君，除了脸色不佳，没人能看出他有伤在身，刚刚还疗过伤。
小眉来时发现宫里人很少，只零星几个伺候的，看门的人见是她连忙笑着请她进去。
她不怎么常来，每次来都稍稍有些拘谨，但她想来想去，以后肯定是要住在哥哥这里了，有些事还是要让他知道的，就比如段殷的存在，她总不能老把段殷藏起来。
然而等她见了宋和碧之后却不知如何开口了。
宋和碧似乎知道她是有事才来，眨了下眼睛，轻声问道：“怎么了吗？”
小眉张张嘴，正费尽脑筋琢磨着怎么措辞，忽然间看到他眼下略有青痕，细看一下脸色略有苍白，似乎不是很健康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我……想来看看你。”
宋和碧怔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在眼中流转了下，他轻声问道：“小眉想折纸吗？”
小眉没想到他忽然说这个，她很久没折纸了，不擅长但是很喜欢，以前流光真人还教过她一点，但她还没学会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宋和碧把她带到桌前，取了写字的白纸给她，小眉做这种事很认真，折腾了半天折了一个小球，她眼睛亮晶晶地给哥哥看，“看。”
然后就发现宋和碧指间居然捏着一只小蝴蝶，小蝴蝶有翅膀有触须栩栩如生。
宋和碧见她直直地盯着纸蝴蝶，勾唇一笑，又抽出一张纸，“我教你。”
随后他演示了一遍给她看。
小眉认认真真看完了全程，愣愣地反应不过来。
于是宋和碧又演示了一遍。
小眉的眼中流露出一点点微弱的智慧之光。
如此七八遍之后，她终于歪歪扭扭折了一个类似的东西，犹犹豫豫地推过去给哥哥看，眼神中带着询问。
宋和碧好像也没想到她学东西这么笨，额头微微有点汗珠，只看了一眼便极其昧良心地道：“好看，小眉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小眉心中微微雀跃，觉得他说得没错，她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成果，觉得越看越好看，是耐看型的。只看着看着忽然手被拉了过去，有什么微凉的东西被系了上去，她眨了下眼睛看过去，发现宋和碧正给她带一串碧青的手串。
有力的长指搭在女子柔腻如膏的腕子间，勾着碧色的珠玉显得雪一样的白。
这手串不怎么名贵，看着玉也不是成色极好的，只是其中穿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玉小蝴蝶，仿佛蝴蝶穿梭于春意盎然的翠绿嫩果间，倒是活泼精巧。
小眉得了夸奖又得了手串也不吝好话，“好看。”
宋和碧向她投来笑意，“这是你百岁宴时母亲用手上的镯子改制的。”
听闻这话，小眉愣了愣，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副女人怀抱婴儿的幻想，只是女人没有脸，想来如今也只是灵室中密密麻麻的黑色牌位之一。
她心中的雀跃微微消散，沉默下来。
宋和碧却在这时状似无意地问道：“天华曾有个叫长挽的真人和你长得很像是吗？”
流光真人？小眉点头，“是很像，”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劲，“她会是宋家的人吗？”
天地间极少有两个很像的人，若不是实打实的缘分，那便极可能是血脉亲人。
宋和碧微微蹙眉，斟酌道：“宋家当年丢了很多孩子，的确是有一位姑姑家的表妹比你大不了几岁的。”
小眉一惊：“那师……师尊将她复活了吗？”
宋和碧缓缓摇头：“这我也不知。”
等她再问却问不出什么了，宋和碧不愿再说，只微笑着留她，希望她今日住在这里。
小眉本没想住下，但晌午用饭时忽然发现这里不知何时来了数个美丽的女侍，她们娇柔妩媚，个个都来逗她玩，小眉很快被吸引了，兴高采烈地被宠着玩闹一下午之后，又被大姐姐们带去侧殿住下。
侧殿有一暖池叫凝香，因为常年温热且盈盈暗香缭绕而出名，小眉被女子们环绕着泡在里面，只露出脑袋脖子和小小的肩膀，单薄的肩胛骨上覆着奶白的水雾，蝴蝶一样若隐若现。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池子名不虚传，的确是香气扑鼻，且灵气浓郁，浸泡在里面全身经脉间灵气运转都极为顺畅。
岸边的女子俯下身，用细细的手指扬起一点水珠溅到她的脸上，她眨了下眼睛，水珠便从睫毛落到莹润的脸颊上。
女子妩媚地笑，又用柔软的手指轻轻拭去她肩胛上凝结的水珠。
小眉怕痒的缩了下，柔软地唤了一声：“姐姐。”
“嗯？”女子弯弯唇，将端屉里的东西放入水中。
小眉看着缓缓沉入水中的东西，不解道：“为什么要让放萝卜呀？”
“胡说，这是年岁一千五百年又修炼三百年的参。”
小眉看着那白而多汁的块状物，弱弱道：“真的吗？可是……”
女子在她额上轻轻弹了一下，“不要问那么多。”说着又把一物放入池中。
看着飘浮在水面上的棕色木头，小眉神情更迷惑道：“为什么要放桂皮呀？”
“这叫当归。”
“有用当归泡澡的吗？”
“有啊。”
小眉默默思考什么会和当归一起放进热水中，良久后她微微颤抖一根手指，指着端屉中及其扎眼的绿色东西问：“那是葱吗？”
女子摇头：“当然不是。”
小眉一脸不信。
女子含笑垂眸看她，发现她骨架的确是很小的，泡在水中的肌肤奶白一片，眼睛周围氤氲着淡淡的水汽，形态像个充满警惕的幼小动物。
她摸一下小眉的头，鼓励道：“君上吩咐，让您在这里面泡三个时辰，去除北面带来的冷寒之气更利于修行。”
小眉看着池子里的萝卜桂皮还有端屉中装的一系列“香料”陷入沉默，可是为什么沐浴像炖汤一样？
一定是错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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