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温温热热的,刚刚好。
只是陆景眠刚上完洗手间，那股恶心的臭味还弥散在鼻间。这会就算是美人在面前，亲自伺候她,她也有些难以下咽。
艰难地吞下那口粥，陆景眠赶忙道：“我自己能来……”
段清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陆景眠的右手。
“我左手也能吃。”陆景眠补充了一句，想到了那天在车上的交谈,她抿了抿唇：“段清迟,你没有义务这样。”
他们只是认识的关系,说得难听一点。就算她今天病重,段清迟选择不理会，也是情理之中。
“生气？”段清迟眼眸凝住了几分：“那天的话，是我说得重了些。”
“没有，说的话也是为我好。”陆景眠轻舒了一口气，感觉到空荡荡的胃开始了轻轻地抽疼。
她伸手,想要从裤子口袋里拿出巧克力。原本还微微鼓起的口袋已经瘪了下去，她好像在来的路上,就把巧克力给吃完了。
也不对……这个时候不能吃巧克力。
刚才诊断的时候，就被医生说了。要不是那两块巧克力,自己刚才可能也不会拉肚子。
“我不是有意。”段清迟和她解释：“那几天我的心情不是很好。”
宋老爷子突然生病,他母亲那边又出了点事，所以,便有些烦躁。
陆景眠一顿，左手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所以段清迟,你那句话，是打算收回吗？”
她说的是，让她放弃的那句话。
“先吃吧。”段清迟转移了话题。看到陆景眠的眼眸暗淡了下去，他眼里闪过几分浅光。
“清迟。”刚才那道熟悉的声音又落了过来,陆景眠看去。
余芫茜穿着雪纺衬衫，下面却是一条颇为老气的裤子。看上去有些怪异，只是她的气质独特，倒也没有特别突兀。
“……”
所以，刚才在卫生间里给她送纸巾的，是余芫茜吗？
“怎么了？”段清迟起身：“周医生来了？”
“不是，我刚出去给小陆买了点东西。”余芫茜笑了笑，把手中的果汁递了过去：“听清迟说你是急性肠胃炎，又看你跑卫生间，所以给你买了纯天然榨汁的果汁。”
“谢谢。”陆景眠接过，视线在段清迟和余芫茜之间来回看了两眼。
“那我就先上去了。”余芫茜也不打算继续打扫，走了两步又补充：“小陆，这几天你得吃些清淡的。”
“好。”陆景眠点了点头，面前又多了一勺青菜粥。
“喝。”段清迟不深谙哄人。
只是这粥再不吃，等会就得凉了。而且陆景眠这么蔫的样子，光靠点滴撑着根本撑不下去。
“我不……”想吃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段清迟已经不由分说地再一次喂了过来。
陆景眠：“……”
“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段清迟扫了一眼陆景眠眼下的青黛：“把粥喝完。”
陆景眠不语。
心中那天憋着的那股气到现在还没有发出去，只是她肚子实在是抽疼得厉害。
算了，吃吧。
陆景眠强忍着不适，吞下那口粥。
紧接着，一口接着一口。大半的粥已经见底，陆景眠也有了七八分饱腹感。
段清迟耐心地把最后一口给喂完，又拿过一旁的纸巾递给陆景眠：“要不要睡会？”
“不用，我现在不是很困。”陆景眠话音刚落，便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
“……”
段清迟静默两秒：“不用强撑，想休息的话，我去看看有没有空的病床。”顿了顿，他继续道：“如果不介意，去我那也可以。”
“就在这里吧。”陆景眠尽力地拉开他们两个人的距离。
她是困了。
今天一大早就被折磨，这会还真的是困顿了。
头顶上的点滴已经换了一瓶，整整三大瓶，滴完怎么也得四五点了。
“好。”段清迟也不勉强。
陆景眠看了一眼手机，大多都是陈素和苏乐世发来的。
苏乐世：需要我过去的话，随时说一声，我就在附近坐着呢。
陆景眠：你肚子不疼了吗？
今早，许稚和苏乐世也是闹了肚子疼的。
苏乐世：我和许稚吃的不多，十斤小龙虾你都快吃了一半。
陆景眠：“……”
苏乐世：段医生没欺负你吧？
陆景眠：没有，我等会眯着睡一会。晚上我就自己打车回家，你和许稚去玩吧，不用管我。
苏乐世：说的什么屁话，我不管你不可能，不当电灯泡还差不多。
陆景眠：……
暗灭手机，陆景眠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段清迟：“段医生，你要不要回去上班？我等会自己睡觉就行？”
“嫌我碍事？”段清迟淡道：“你睡你的，我不妨碍你。”
“可是你在这里就是妨碍。”陆景眠平静地看着他：“段清迟，我喜欢你这种感觉，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收回。”
顶多，是随着时间，慢慢地淡下去而已。
“嗯。”段清迟低低地应了一声：“我就在这里玩手机，可以当我不存在。”
怎么也算是段顾阳惹出来的事情，他从小到大，给段顾阳擦屁股几乎都成为了习以为常的下意识举动。
而且，段顾阳有女朋友，另外两个女生今早情况也不适。他假也请了，没必要浪费。
陆景眠：“……”
这个男人是故意听不懂吗？
陆景眠有些郁闷，努力地闭了闭眼。
本来吃过东西之后有些困意，只是她现在怎么都睡不着。
“段医生。”陆景眠有些无聊地侧头看去：“宋阿姨说你最近身体情况不好，你们科室也开始忙了吗？”
她这个月是没和段清迟有什么联系，只是中药那边却也没有断过。偶尔过去，还是特地提前问了宋萧晚段清迟在不在。
宋萧晚似乎也看出了一些猫腻，倒也没有过多地询问，只是说了段清迟的性子就这样，让她多担待，陆景眠也只能尴尬地笑笑。
“嗯，最近有点忙。我们科室的一个男医生最近请了假，现在只有三个医生轮班，所以排班有点紧。”段清迟道，扫了一眼手机的消息。
段顾阳已经跑了，说是医院太闷。
“那你自己也要注意一点身体。”陆景眠道：“看你朋友圈，宋爷爷的身体是旧疾复发了吗？”
“人老了，身体总会有些病。”段清迟缓了缓神，语气低低的：“不过最近没什么大碍，念叨你几次。你要是有空，不麻烦的话，可以过去看看他。”
要是有空，不麻烦的话……
极其疏离的语气。
陆景眠听得出来，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点头：“我下周回老家，回来我就去看看宋爷爷。他是自己一个人吗？”
上次去了宋爷爷的家里，她简单地打量了一眼，不像是和之女或者老伴一起住的。
“宋奶奶十年前去世，他的子女情况复杂。所以，宋爷爷现在都是独居。”
段清迟能够偶尔陪伴宋爷爷，只是他性子沉闷，不如陆景眠这么招人喜欢。
身边男人的声音低缓而温柔，陆景眠又轻轻地打了个哈欠，已经是有了些困意：“挺好的，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段清迟静默下来，过了好几秒才道：“可能是最近的烦心事太多。”
段远之结婚的事情已经压了下去，只是周围的人都已经知道这事。自从段远之出轨之后，段清迟便从来不肯在明面上再提起这种家事。甚至极少提起自己的父亲或者母亲，可是现在这个婚礼，却把段清迟最不愿提及的事情摆在了明面上。
澄清倒是澄清了，网上的评论一阵祝福。只知影后顾茜和段家的美满婚姻，无人得知当年段远之白手起家，是他母亲舔着脸去问宋家要钱，这才成就了段远之的事业。
“可以说说吗？”陆景眠轻轻地问，生怕勾起段清迟的伤心事，又忙不迭地补充：“不想说也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段清迟也不想说：“刚才我帮你问过宋医生了。你这问题不严重，就是以后注意饮食。还有，你小龙虾过敏？脖子上红了一大片。”
“不过敏吧，我以前吃都没事。”陆景眠的声音更轻了。
“那就是这家的问题。”段清迟道：“暑假也少吃点外卖，自己在家不愿意煮的话，爸妈应该也是煮的。还有，夏天炎热，一些太过暴露的衣服少穿。年轻不注意保养，以后会后悔。”
“嗯……”陆景眠的声音已经开始迷糊。
眼皮上下耷拉着，有些撑不开了。
“等会打完点滴，看你的朋友来不来。要是都不在附近的话，我带你去吃点清淡的。”段清迟听到身侧没了声音，他顿了顿，侧目看过去。
陆景眠已经睡着了，微微仰头靠在椅子上，小嘴张开，颇有几分滑稽感。
段清迟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头顶的点滴还剩很多。这医院里的空调还是开着的，他思索片刻，起身。
转身，便对上不远处的余芫茜。
“衣服。”余芫茜指了指手上的白大褂，笑得有些勉强：“给你洗干净了，味道也去了。”
“好，谢谢。”段清迟接过：“阿姨醒了？”
“已经醒了，这会在看剧。”余芫茜看着面前的段清迟：“你在小陆的面前，似乎总是话很多。”
她有些羡慕那个睡着的女生。
她的母亲出事，段清迟关心自己，却更多的是关心这件事的本身。而对于陆景眠，他关心的，则单纯的是她这个人。
这种偏爱，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嗯，感觉她还小，家里疼爱足，许多事情还不懂。”段清迟解释了一句：“可能是把她当做妹妹。”
“当做妹妹可不是这样的。”余芫茜太了解段清迟了：“你应该知道，你对她和对待段顾阳是不一样的。”
“段清迟，你是不是对小陆有感情了？”
“……”
因为上次肠胃炎，陆景眠隔天回来就被送到了老家。在农村里吃了一周的白菜鸡汤才被送回来，整个人都消瘦了几斤。
段清迟这边，就是后来陆景眠把那天晚餐的钱A给了他，他倒是没收。后来又简单地问了一下她的情况怎么样，所有的交流都止于礼。
陈素又忙起了工作室的事，陆长德也去出差了。这个暑假，陆景眠常常都是一个人在家。
买了一些水果和食材，陆景眠直接打了辆车到御枫小区。
“丫头！”刚进去没多久，旁边便传来宋老爷子精气十足的声音。
陆景眠愣了愣，几个老爷爷围在一起下着象棋。
宋爷爷这么一喊，倒是把几个老爷爷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来。
“陆丫头是吧，爷爷都好久没瞧见你了。”宋老爷子笑得乐呵呵的，又转头对几个下棋的老友道：“这姑娘好看吧？”
“老宋，这谁家姑娘啊，长得真是水灵。”
“那可不！”宋老爷子骄傲地哼了一声：“清迟那小子还是头次带个姑娘回家，就是小了点，估计还得等等。”
“哟，小段这是铁树开花了？”一旁的老爷爷笑了笑：“万年都不找个对象，这么一找就找了个水灵的？老宋，这小段眼光可真不错。”
“爷爷，我不是……”陆景眠有些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前些天回村，她就是顶着一个“大学生”的头衔，被不认识的一群婶婶围观。没想到才刚结束了在农村的尴尬生活，这一回来，场景重现。
“我懒得和你们说。”宋老爷子慢悠悠地起了身，拄着自己的拐杖：“你们继续下棋，我和我们家陆丫头好好聊聊。”
陆景眠只得尴尬地冲几位老人笑了笑，这才走在宋老爷子的身边：“宋爷爷，您刚才干嘛那样说。您明明知道我和段清迟不是那种关系……”
“那你可得努力啊。”宋老爷子不以为意，还鼓励地看了陆景眠一眼：“清迟是脾气臭了点，但是这样的男人多好啊。等小陆你跟他在一起了，这有房有车的，你也不用担心这小子出去乱玩。否则爷爷第一个揍他！”
陆景眠：“……”
这不是重点啊！
“爷爷，我今天……”
“你来就来，怎么还带那么多东西？”宋老爷子虽是这样说，语气却是带着几分小开心：“小陆啊，爷爷等你都快两个月了，还以为你忘记爷爷了。”
陆景眠心口一酸，把刚才的话锋给掐住，笑道：“抱歉啊爷爷，前些天回了老家，昨天才刚回来。”
“哎呀你们年轻人忙我也是知道的，爷爷就是希望你有空能来看看。”宋爷爷道，“走走走，爷爷下厨给你做些吃的。”
—
中医科，六点。
段清迟刚刚给一个病人推完，陆景眠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段清迟，你下班了吗？”
“准备。”段清迟一边回话一边脱下了白大褂：“身体不舒服了？”
“不是，就，我在宋爷爷家。现在这里，那个……微波炉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