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鸢和勾寒云的结侣大典办得声势浩大, 宾客如云。
整整一日，车水马龙，人盛鼎沸, 天色昏暗之时，无妄宗还迟迟不见消停。
寻常的典礼，人们都爱围着新人转，今日这场典礼却特殊, 送走了定亲的主角，典礼反而更热闹。
人群里头八卦的、喝酒的、聊天的、庆祝的、闲扯的聚在一起，好一番狂欢，直到入了大夜, 才算是真正消停下来。
无妄宗的弟子们、来帮忙的钟铭郑九霄、以及哪里有事哪里打补丁的宋满，个个忙得焦头烂额。
同一时间,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康鸢和勾寒云则在做一件非常令人眼红艳羡的美事，双、不——
看礼单。
自己的婚礼是什么样，遇见勾寒云之前康鸢其实从来没想过, 可关于自己在婚礼之后躺在床上数红包这一情形，倒真想过很多次。
进了屋，勾寒云吹了风的外衣还没脱，便被康鸢拉着一起趴在桌案上看账。
桌子上燃着一对带着术法的明亮红烛, 红色的灯火映着勾寒云俊美的脸, 青年颇为茫然：“……哥哥, 礼单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些俗物, 谁谁谁送了多少灵石, 没什么意思。”
“……”康鸢瞥他一眼, 哭笑不得, 继续低头看，礼单的记载方式和他过往熟知的感觉差不多，分左右两栏，左边录得是人名，右边录得则是数目。
修仙界的物价，康鸢多少知道，不过送贺礼的行情，还真不清楚。
这一看，多少有被各大宗门的出手阔绰惊到，一眼扫去，数目都在上万，还有很多人除了灵石还附送了十二洲各地的珍宝。
和他没什么来往的宗门，送上贺礼，到底是看无妄宗，看易迢，看寒寒的勾家，还是看他，说不准。
但有些人却只是为了康鸢而来，康鸢在其中看到了钟铭和郑九霄的名字，云上仙宫时全部同窗的名字，执政和掌教也一个没少。
钟铭家大业大，有个神医谷要继承，随了足足五万。
郑九霄少了个零，随了五千。
看着好像不是很多，但却是超级大出血，康鸢对郑九霄的经济情况再清楚不过，一看这数字，顿时感同身受，腰带都觉得紧了。
好兄弟……
为了他实在太努力了！
该不是借网贷了吧？？
康鸢忍不住笑，轻叹：“也不知道郑九霄什么时候结道侣，这钱不加倍还回去，我良心都要痛了。”
勾寒云读书的时候零花钱一个月平均就有几十万，对着这能让良心发痛的五千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康鸢又往下看：“孟掌教也送了五万。”
五万实在不算少。
只是当初他和勾寒云在云上仙宫时，孟青最爱喷的两个学生就是他两人，没想到送贺礼之时，数额竟是云上仙宫里头最大的。
康鸢对孟掌教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内心动容：“掌教人真好，面上铁面无私，其实心里头一直记挂着我们这群学生，实乃吾辈楷模。”
说着，他突然奇想，心怀期待：“寒寒，你说有没有可能，孟掌教其实还挺喜欢我们两个的？”
勾寒云想了想哥哥的人缘，肯定道：“有。”
康鸢高兴起来，一时升起一种很强烈地想去云上仙宫当代课执政的想法。
幸好，这让孟青吐血的想法只持续了一瞬，康鸢看到了勾家的名单，暂时被扰乱了思绪。
勾家父母，勾家长兄、长嫂，勾灵波，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名字后面，没有灵石数量，而是送了许多不同的宝具。
康鸢不完全认识，但匆匆一扫，也能认出这些宝具的级别，基本和勾寒云以前用过的幻梦蝴蝶宝千迷仙水玲珑佩是一个级别，极其罕见，可遇不可求。
随便怎么算都是价值连城，出手极其阔绰。
康鸢一时大惊：“怎么送了这么多？明明一点灵石就可以了，这也太……”
勾寒云倒是不惊讶，看了一圈，姑且满意地点点头，邀功道：“是我说的。”
康鸢：“……”
康鸢有种不妙的预感：“你说什么了？”
勾寒云：“哥哥不喜欢灵石这些俗物，要送就送点稀罕东西。”
“……”
虽然也不是希望别人多送钱，但和这些神级宝具相比，灵石总是更轻松一下。
康鸢震惊：“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不喜欢灵石了？”
勾寒云对自己的记忆自信非常：“我们最开始聊天的时候，三年前。”
康鸢：“……”
勾寒云：“你不记得的话我玉牒上有消息记录，我翻给你看。”
康鸢：“……”
记得还是记得的，那个时候勾寒云刚认识他就给他隔空充钱，他为了阻止勾寒云……等等，忽然想起来他还欠勾寒云一笔巨款，他到现在还没还。
天啊……
他怎么能这个给忘了。
大喜的日子，康鸢看礼单看得良心要炸了。
无言之际，勾寒云忽地摸摸他的头发，轻声道：“哥哥不用在意，这是他们希望你收下的。”
康鸢一时没出声，思绪发散，想到了勾寒云的亲人。
在他们决定说定亲就定亲之后，他和勾寒云曾专门回了一次勾家，这一次，没有钟铭和郑九霄，只有他们两个人。
勾家等在大堂里的人也不止勾灵波，勾寒云的爹娘，兄嫂，以及曾经见过的兄嫂的五个孩子都在。
一家人以非常完善的礼节迎接了康鸢。
他们在一起吃了一顿饭，那顿饭结束之后，康鸢在勾寒云的爹娘身上找到了勾寒云良好基因的源头，在勾寒云的长兄身上看到了某些习惯拼命往前冲的胆子。
他长得很像父母，执拗的性格底色上有点像长兄，但是，又和他们有着全然的不同，有种不入世的自由和随性。
应该很大程度之上和他曾经被月檐试图夺舍的经历有关。
然而幼年的事情未必能完全确定，有一件事却能轻易察觉，那便是勾寒云虽然和常人不大相同，但他实在备受家人的疼爱。
当勾寒云明确地表示他仰慕康鸢之时，落在康鸢身上的每一束目光便都是温柔圆满的。
勾寒云的母亲尤其喜欢他。
分开之际，她特意在没有人的时候独自对康鸢讲：“寒云喜欢在外面打架，你别和他一起打，他打他的，你回家来。”
家，家人。
在这修仙界，从此以后又多了一个地方接纳他。
康鸢想得有些远，等视线落回到勾寒云脸上，不由得目光柔软下来。
“你小时候那么小，怎么就能连夺舍都能扛得住？”
勾寒云笑着道：“我就是厉害吧？从小就厉害。”
康鸢失笑，嘴上没提，心里还是想到了月檐。
正想着，勾寒云往后翻了翻礼单，一下子略过许多，翻到了最后一页。
师尊易迢独自一人位列最后，灵石一颗没有，礼物一栏，写着礼盒一个。
没钱是易迢的作风，但送礼盒的意义却不一定轻。
康鸢心中有所感，看向勾寒云，勾寒云对哥哥的心事越发可以心领神会，不用催促，便出门去礼库翻了翻，不多时，便将易迢送的东西给取了回来。
果真只是个礼盒。
外表平平无奇，掂量一二，重量也不多。
康鸢伸出手去，不知为何犹豫了一下。
勾寒云按住他的手，两个人一起摸上了礼盒的边缘，向上掀开，一副卷轴落入眼帘，是一副挂画。
看到挂画的瞬间，康鸢的心里已是动了一下。
等缓慢展开，看到画中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与蓝色眼睛时，心头更是一震，许久都没有说话。
易迢自己挂在房中格外珍藏的莲歌画像，竟是在这个场合转手送给了他。
画中的人，永恒地停留在最年轻最鲜活的时刻。
一眼看着是男相，再一眼，又成了女相。
这幅面容和康鸢很像，但无论是男是女，都能明确地看出和康鸢是不同的人。
易迢为什么会将这幅画送给他？
在一个月之前，康鸢其实还不太了解。
在康鸢的认知里，虽然知道莲歌的存在，也知道莲歌为了自己的孩子而死，但因为自己是穿越，便总觉得心中有亏欠，并非是莲歌的亲子。
然而回到无妄宗之后的那一日，康鸢被易迢叫到房中，说了某个康鸢未曾设想过的事实。
将灵泉之体通过血缘来进行转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初月檐虽然研制出了法阵，如愿进行了转移，但莲歌和孩子都受了不小的损伤。
一个幼儿，灵魂还不能承受不住强行转移的体质，不得不在易迢的设法下暂时去往异世，直到灵魂足够强韧，再被拉回身体。
灵泉之体三年前之所以会突然面世，就是因为康鸢的身体一直沉睡，直到他回魂，才能行动自如。
也便是说：康鸢是穿越，但也不是完全的穿越……
他原本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
“哥哥，要不把它挂起来吧？”勾寒云提议，“就挂在我们的房间。”
能日日见到画中人，自然是好的，但康鸢回神，侧过头，对勾寒云笑了笑，道：“还是改日吧。”
勾寒云还有不解：“今日不成？”
康鸢：“不成。”
勾寒云：“？”
勾寒云：“为……”
不等勾寒云说完，康鸢将礼单翻过来合上，笑意盈盈。
蓝色眼眸，在烛火之下回荡着波光。
勾寒云心中微颤，不自觉住了口。
康鸢道：“虽说是慢慢来，但凡事总要有个开始，所以……今天要不要做一点尝试？”
勾寒云：“……”
不要是不可能不要的……
勾寒云果断A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