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稚后 > 正文 第73章 第73章
    景和帝坠崖失踪,赵归雁以雷霆手段接管了皇城,等众人反应过来,皇城没有了惶恐,反倒还算是安和。
    各位大臣刚开始还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对于赵归雁并不是很看好。
    可没料到,这个看上去娇弱可欺的小皇后,以不亚于景和帝的冷静狠厉,将皇城治安管理得井井有条。
    皇后之名也渐渐传入了众人的耳朵里。
    “皇后娘娘,据探子来报,今夜随陛下祭祖的大臣们都将入皇城,娘娘可有何安排?”
    凤仪宫内,赵归雁手中握着一卷黑色的布帛,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奇怪的符号。
    这是密语。
    赵归雁刚开始也不懂,这些字符很是奇形怪状,复杂难辨,拿到手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还是暗卫卫长给了她一本小册子,她对照着,才看懂了其中的信息。
    赵归雁抬眼,看了一眼身旁的人,那人身量高大,浑身上下裹着黑色的衣料,脸上也带着一个木质的暗云面具,只露出一双姣好的眼睛。
    那双眼睛有些熟悉,无端让赵归雁觉得温暖,生出几分依赖感。
    赵归雁问过他的名字,他说他叫程琅。
    暗卫是主人手里的一把最锋利的刀,藏匿在黑暗里,终日不见光。渐渐地,他们没了姓名,没了亲朋,亦没了存在的痕迹。
    很残忍,但暗卫的确是这样的存在。
    暗卫包裹在黑暗里,需做到了无踪迹,他们就连模样,除了自己,就连同僚都不知道,面具之下,又怎样的容颜。
    其实如果不是程景颐将私印交到了她手里,她可能连程琅都见不到。
    恐怕,只有程景颐,这支暗卫真正的主人才清楚,谁才是暗卫,是程景颐安插在各个世家的棋子。
    程琅的声音很清朗,似雨后初霁的清和,狄狄花月般照在人心里,摇曳生姿。
    赵归雁很好奇面具之下的容貌。可知道,暗卫唯有在生命终结之时,才会被人看去容貌。
    赵归雁拂过密信,得知敬王今日偷偷离开了回宫的部队,潜入了长安,她心中有些不安,敬王……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各个宫殿的守卫可安排好了?”
    “遵皇后令,已部署好了。”程琅拱了拱手,说道。
    赵归雁捏了一下眉心,觉得很是头疼,她首先要确保的就是皇宫不要轻易被敬王控制在掌心。
    她手里有程景颐的私印,城郊的大军皆是程景颐的亲信,能保证不会叛变。
    可出了长安城,各州县的军队忠心与否,却是不甚明晰了。私印能震慑他们一时,却不能永远压制他们。
    唯有程景颐归来。
    这困境才能破。
    半月前,她不过是程景颐捧在掌心里的小皇后,需要烦恼的也不过是今日的鱼片粥有些腥腻,她不爱吃。
    可如今,那个替她遮挡风雨的人消失了,她不得已扛起整个社稷,这让她无措又疲倦。
    偏偏敬王虎视眈眈,野心勃勃,看样子是要造反。她手中兵权有限,如果皇城被攻破,皇城失守,皇权旁落,她如何有颜面去面对程景颐?
    思及最坏的场景,赵归雁难免有些焦躁,偏她又不能做些什么。
    预产期快到了。
    如果敬王做些手脚,她……
    不知想到了什么,赵归雁脸色发白,手脚也有些冰凉,在这煌煌烈烈的午日,竟觉得脊背发凉。
    忽然,她手边多了一盏茶,袅袅冒着热气,模糊了她的面容,茶很烫,隔着几指的距离,都能感受到温暖。
    茶碗下面浮浮沉沉,一朵精美绝伦的粉莲灼灼开在了其中,舒展开花瓣,让人惊叹。
    莲花茶。
    莲花清幽香气钻进赵归雁鼻间,淡雅的味道很是好闻,兼具安神静气的功效,很得王公贵族的喜欢。
    不过炮制起来很麻烦,莲花摘下,要将它晒成干瘪的一团而不掉花瓣,又要让它们在茶碗里舒展身姿,与莲枝上一样鲜活美丽,极为考验制茶者的功力。
    赵归雁眨了眨眼,透过袅袅白雾,对上了那双眼睛。
    扇形的眼尾蜿蜒勾折,勾勒出温情和风流,睫毛又长又密,羽扇一般。
    很好看的眼睛。
    很熟悉的眼神。
    关切的,脉脉的。
    与记忆里的那双眼睛渐渐重合。
    赵归雁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指尖搭在程琅木质面具的边缘,刚要摘下,程琅略带惶恐地垂下头,嗓音却是陌生极了。
    “皇后娘娘,恕臣僭越。”
    赵归雁想起暗卫的规矩。
    面具不可摘,摘之,自当绝。
    赵归雁不想因为这一点怀疑而害得一个无辜的人丢了性命,她指尖蜷了蜷,收回了手。
    她捧着茶碗,长睫沾了雾气,凝结了水珠,颤颤巍巍,更是如同雨后新荷,清丽动人。加上这莲花香气,仿佛赵归雁就是这莲花幻化的仙子一般。
    热茶源源不断地传递热意,让赵归雁的身子暖了起来。
    似是想到了程景颐,她也有了很多的勇气。
    赵归雁拨弄了一下茶碗里盛开的莲花,语气冷静:“时刻监视敬王的一举一动,若有异动,杀无赦!”
    不怪赵归雁这边无情,敬王如果真的造反逼宫,她身为皇后,腹中孕育皇嗣,敬王怎么可能会放过她?
    为了腹中的孩子,她也不能心慈手软。
    更何况,敬王如果没有大逆不道的想法,他就能平平安安,性命无虞。
    夜里,一改风和气清,习习凉风成了凛凛狂风,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一场酝酿了多日的暴雨,倾盆而下。
    凤仪宫的庭院里有两缸莲花,如今暴雨急骤,将那几丛莲花打得垂了头,蔫头巴脑地浮在水面上。
    赵归雁坐在窗棂旁,轩窗半开,她将手伸出窗外,雨水砸在她掌心,溅开滴滴晶莹。
    “下雨了……”
    赵归雁喃喃道。
    身后无声无息地出现一道身影,他手里捧着一件月白色的斗篷。
    “皇后娘娘,冒犯了。”略带了几分低沉的声音传来,暗卫上前抖开了斗篷,将它披在了赵归雁的肩头。
    又趁着赵归雁呆愣地看着他,十指修长,飞快地系了个结,程琅克制守礼,他的手就放在赵归雁的脖子前,却一丁点儿都没触碰到她。
    明明那样近的距离。
    赵归雁看着自己胸前那个怪异的绳结,不是她惯常系的绳结,是男子的绳结系法。
    电光火石,她的脑海里忽然想起来以前,她曾见过这个绳结。
    那是很远,很远的时候。
    远到,程景颐和赵归雁不过初识。远到两人,情窦刚刚冒出嫩芽,还未曾如同现今,亭亭如盖。
    赵归雁沾湿的手蜷了起来,半晌,她眼眶有些酸,又慌慌张张地别开头,害怕被程琅看出异样。
    寂静无言,却好像又说了千言万语。
    打破这片安静的是一阵疼痛。
    赵归雁忽然感觉肚子开始抽痛,腿上滑过一道温热。
    赵归雁垂下眼,看了一眼身下,裤子是浅色的,如今底部有了深色,一大块很是突兀。
    赵归雁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稳着嗓音:“程琅,让采月去喊产婆和太医,本宫要生了。”
    一向无表情的暗卫眼神僵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
    赵归雁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此刻耽误不得,她扬声,不过语气仍然温和:“程琅!”
    木头似的暗卫回过神,深深地看了一眼赵归雁,脚步凌乱,同手同脚地往殿外跑,他身高腿长,很快就吩咐了采月他们去请太医了。
    临盆的日子将近,接生嬷嬷都是直接住在了凤仪宫的偏殿,以防赵归雁发动,他们赶不及过来。
    程琅一把踹开门,手里拎着一个接生嬷嬷进来了,语气急躁:“快给皇后娘娘看看。”
    接生嬷嬷都快要被程琅的动作吓死了,一尊黑面煞神突然出现,浑身黑漆漆的,戴着面具,一句话也不说,拎着她的衣领就往皇后寝殿跑,她胆颤心惊,腿肚子打颤,还要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以免被勒死了。
    还好没将她带得太远,拐个弯就来了皇后娘娘的寝殿。
    她颤抖着行了礼,就看到了脸色微白的赵归雁,黑面杀神站在她身侧,让她有些害怕。不过她此刻顾不得太多,她也看到了皇后娘娘腿上的湿濡。
    接生嬷嬷很有经验,语速飞快地说道:“羊水破了,皇后娘娘发动了,可以去产房了。”
    为了这一天,程景颐准备了许多,经验丰富的接生嬷嬷,温暖宽敞的产房,价值连城的补药……
    确保万无一失。
    什么都妥当了,除了程景颐……
    赵归雁被宫女搀扶着去了产房,产房内门窗紧闭,男子一律被留下来门外。
    程琅眼睛漆沉沉的,死死盯着产房的大门。
    屋内还没什么声音,因为刚刚发动,要生下来,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程琅哪里知道这些,他没有听到屋子里有声响,急得眼眶通红,不停地在屋外打转。
    一旁的宫人眼神诧异,这人谁啊?怎么皇后娘娘生孩子,他比里面的人还要急躁不安?
    不过他们也不敢乱说话,黑衣裹身,面具覆面,跟个煞神一样,显然不是寻常人。
    正当焦灼之际,不速之客到访。
    宋太后突然出现在了凤仪宫。
    仪仗很是威风,十几人浩浩荡荡,推开殿门,不经通传,蓝色油纸伞裹挟着风霜,吹进了温暖的凤仪宫。
    伞面收拢,露出盛装的宋太后。
    她今日特意打扮了,年轻了很多岁,岁月不曾在她眼底留下痕迹,她依旧娇美动人,众人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让先帝一往情深的女子。
    大家心底有些怪异,景和帝失踪这么多天了,宋太后非但没有憔悴,反倒有心思梳妆打扮,活像是要去见情郎的小姑娘。
    女为悦己者容,宋太后又是为了谁?
    宋太后看到了众人眼底似有若无的嘲讽,脸上有些发热,今日宋承学会入宫,她因为程景颐,时不时落泪,到底还是憔悴了一些。她在宋承学眼里,一向光鲜亮丽,她不容许她完美的形象有裂缝,所以就好好打扮一番。
    没想到会惹得众人嘲讽。
    不过此刻也不在意了。
    反正赵归雁生下皇嗣,她就不打算留着她了。凤仪宫这些人,她一个也不想留,全部都去给赵归雁陪葬吧。
    宋明翰跟在宋太后身旁,他如松如竹,芝兰玉树,在这阴暗潮湿的雨夜,格外耀眼。
    即使没有健康的身体,他仍是众人瞩目的存在。
    何妈妈从产房里出来,快速地关上门,转身看着这些不速之客,语气微凉:“太后娘娘这是何意?”
    宋太后也冷着脸,喝道:“放肆!大胆贱婢,敢这样同哀家说话?”
    她喝住了何妈妈,又淡声道:“哀家当然是来接哀家的孙子了。”
    她一收到赵归雁发动的消息,就从寿安宫赶过来了。她今日来,就是要夺下赵归雁的孩子。
    那个有程景颐血脉的孩子!
    何妈妈眼神一厉:“太后娘娘,皇子归皇后娘娘抚养,和太后娘娘有何关系?”
    又不是普通皇子,皇后嫡长子,说不定景和帝驾崩了,他就是唯一的皇嗣,将来要继承大统,哪里轮得到太后接过去抚养?
    宋太后眯了眯眼,语气不善:“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应该一起杀了你,也好让你一起下去侍候你的主子。”
    何妈妈闻言,眼底迸发出恨意,咬牙切齿地说道:“果然是你,是你杀了先皇后!”
    何妈妈知道赵青鸾入宫是宋太后的旨意,也知道,赵青鸾入宫,存了目的。可她没想到,当初将她送进这座牢笼的人,会杀了她。
    宋太后轻嗤了一声,道:“赵青鸾不自量力,当初是谁将她捧到了皇后的宝座上?当初说好了入宫监视皇帝,可她呢?尽给些无关紧要的消息,让她去伺候皇帝,尽量生下皇嗣,也不肯。这样无用,留着她做什么?”
    宋太后承认了。
    “啊!”产房里忽然穿出一声痛呼,赵归雁听着门外的动静,目眦欲裂,宋太后!宋明月!蛇蝎心肠!
    就因为赵青鸾生性善良,不愿意出卖程景颐,就惹来了杀身之祸?!
    何妈妈闻言,反驳道:“不可能!当初入宫,本就是承诺了先皇后可以不用生下皇嗣,她才入宫的!分明是先皇后撞破了你们的腌臜事,握住了你们的把柄,你们才杀人灭口的!”
    当初宋明翰哄骗了赵青鸾,让她入宫,替他打探情报,而等大事已成,宋明翰会娶她为妻,给她无上的荣耀。
    赵青鸾当时一腔真心都在宋明翰身上,花言巧语,让她失了理智。
    又加上,宋太后威胁她,若是她不愿意进宫,赵家将要受到灭顶之灾。
    她不得已,才入了宫。
    只不过她又不想违背良知,传递给宋明翰的消息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消息。
    所以宋太后才会对赵青鸾横条鼻子竖挑眼,满眼都看不上她。
    何妈妈只知道,赵青鸾出了一趟门,夜里回来就失魂落魄的,隐约说了她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果然第二日就被人杀害了。
    宋太后眼神微闪,不再说话了。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又是一道穿着银甲,腰间配着剑的人影。
    宋承学!
    他一改平日的温和儒雅,穿上了甲胄,清润的气质变成了杀伐果断的煞气,应该他在外面经历了一场恶战,银色的甲胄上还沾着猩红的血迹,很是怵人。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爽朗的笑了笑:“的确,不是因为她无能而杀她。而是因为她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才被本王杀了的。”
    宋承学大方地承认了下来。
    赵青鸾是他下的手,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如今大局已定,这些陈年旧事说出来也无妨了。
    而且,他脚步一转,直直地走向宋太后,当着众人的面,亲密地喊了一声:“明月。”
    宋太后柔柔地笑了一下,略带依恋地依偎在宋承学的身侧。
    何妈妈瞪大了眼睛,如坠冰窖。
    她知道了,原来赵青鸾是撞破了他们两人的奸情才被杀害了!
    赵归雁感觉自己像是被撕裂般疼,肚子如刀割凌迟一般,寸寸割肉,可再痛,也抵不过此时心头的痛。
    这对狗男女!原来是被人撞破了奸情,才痛下杀手!
    她的阿姐,那样善良温柔的阿姐,她的母亲,她的长姐,就因为他们,被无辜地杀害了!
    赵归雁眼泪骤然落了下来。
    她浑身疼得厉害,可她死死咬着牙关,愣是一声不吭,她要挺过去,她还要手刃仇人,替阿姐报仇!
    宋承学从腰间取了剑,不耐烦地说道:“这些人都该死了,赶快杀了人,把皇嗣抢到手。”
    顿时,门外传来了声音,陆陆续续地走进来一对血气满满的军队,显然是跟着宋承学一起造反的乱臣贼子。
    皇宫里都是宋承学的人了,他此刻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登上那个位置了。
    宋太后舒了口气,道:“等皇嗣到手,翰儿就有救了。”
    宋太后到底是选择了宋明翰。
    她想的是,儿子她只有一个了,可如果宋明翰的病治好了,她的孙子却能有很多。
    牺牲一个孙子,还是她不喜欢的女人的血脉n,能救她亏欠了多年的儿子,这个选择,她没有犹豫很久。
    不过一晚上,她就下了决定。
    斜地里,突然冒出来一道粼粼寒光,一剑将军队前的几个人封喉,身体豁然倒在了地上,吓得众人不轻,瑟瑟发抖的缩了缩。
    这,这么凶残?
    众人循声望去,是一个浑身穿着黑衣服,脸上还戴着面具的男人。
    宋承学皱了皱眉:“暗卫?”
    原来真的有暗卫?
    原来是真的,不是传说?
    宋承学眼睛有一瞬间发亮,这样一支只听从于主人,又有许多本事的人,是他最想要的。
    待他登上王座,盛世便要这样的人替他维护。
    宋承学换了一副语气,说道:“如果暗卫缴械投降,本王便放你们一条生路,让你们可以拿比以前还要丰厚的月俸。”
    暗卫程琅冷笑了一声,不屑道:“做梦!”
    宋承学有些脸色不好看,他冷声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说完,挥了挥手,房檐上突然出现一对人马,各个手持弓箭,显然对准了暗卫程琅。
    程琅发狠,咬了咬牙,“我就爱喝罚酒!”
    宋承学摇了摇脑袋,似乎是说他愚蠢至极,他叹了口气,瞬间挥手:“放箭!”
    屋檐上的人齐齐松手,弓箭激射而出,直直射向暗卫。
    程琅手腕微转,眼疾手快地挥动长剑,竟然尽数将羽箭斩落了。
    宋承学有些讶然,竟然这么厉害吗?
    更是有些心疼,可惜不能为他所用,替他鞍前马后。
    程琅将一柄剑舞得凛凛生风,只见寒光剑影,快得让人眼花缭乱,那些箭竟片步不能近身。
    宋承学渐渐皱起眉,不耐起来,他没有这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他偏了偏头,淡声喊道:“翰儿。”
    斜地里飞出一道身影,他手里握着一柄剑,直直地站在前面。
    “宋明翰,请赐教。”
    宋明翰褪下了平日里病恹恹的模样,此刻如同一柄宝剑,劈砍挑刺,皆是蓬勃的爆发力。
    武艺高强,与平日里走两步都要喘的模样迥然不同。
    “翰儿?”宋太后先是惊喜,然后脸色煞白。
    宋明翰……没有病?
    宋太后看向一旁的宋承学,抖着嗓音,问道:“哥哥,这是怎么回事?翰儿,为何会武功?”
    这么高强的武艺,非一日之功,少说数十年的功底。
    宋承学朝她笑了笑,一如以往般的温和儒雅:“翰儿没有病,你不是该高兴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皇宫里的空气让他格外愉悦,他闭着眼,语气激动:“翰儿身体康健,以后定然是朕的好太子,能为朕绵延子嗣,开枝散叶。”
    宋太后被他的自称惊住了,她不可置信地说道:“你疯了?竟敢自称朕?你难道是要造反吗?”
    宋承学睁开眼,颔首:“是啊,明月,难道你真的以为,朕会甘心当一个王爷?一人之下又如何?我要当万万人之上,无人敢踩在我头上!”
    宋太后被他的话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愣愣地看着他,待看到他眼底的欲望,看到他无情的眼睛,她福至心灵。
    “所以,这么多年,你都是在利用我?”
    宋太后呐呐道。
    宋承学诧异:“怎么说是利用呢?我让你当上了尊贵无双的皇后,又让你当上了太后,如今,你还是我的太子生母,多尊贵的身份啊!”
    宋太后眼眶晕眩,嗓音尖利:“你从一开始就利用了我?”
    所以,所以他根本就不曾爱过她?
    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弥天大谎?!
    宋太后隐隐疯癫,她冲上去,攥着宋承学的衣袖,眼眶发红:“哥哥,你有没有爱过我?你说,到底有没有过真心?”
    宋承学挥开她的手,语气悲悯,道:“明月,你怎么能这么多年都这么天真呢?”
    宋太后被挥开,站立不稳,跌坐在地,头上精致的发髻也散落了几缕,显得有些狼狈。
    宋承学不再看她,没脑子的女人。
    要不是为了让她把先帝迷的神魂颠倒,让他有机可乘,掌握权势,他都不愿意和她演这么久的戏。
    要不是为了让她算计程景颐,时刻惦记着让程景颐生孩子给宋明翰“治病”,好让皇嗣凋零,他才有可乘之机,他早就厌烦了宋太后。
    两人招式刀刀致命,缠斗了许久还未见分晓,却在宋太后与宋承学坦白后,忽然局势逆转,黑影狠厉一挑,剑尖划过宋明翰的脖颈,鲜血泊泊流下来。
    宋明翰不敌,飞快退后,捂着脖子,冷汗涔涔。
    宋承学一惊:“翰儿!”
    宋承翰捂着脖子,艰难的说道:“无碍。”
    宋承学瞪着程琅,也不想公平正义地来了,挥手,想要让他的士兵一起上。
    “将人杀了,重重有赏!”
    身后军队往前踏了几步,经过宋承学的时候,忽然调转兵刃,直直对准了宋承学。
    宋承学一惊,大喊道:“放肆!你们的敌人不是我!”
    程琅低低笑出声来,越笑,声音越低沉,渐渐地,褪去了少年的清和,带上了几分睥睨天下的威仪:“宋爱卿,别喊了。朕嫌吵!”
    那声音……
    程景颐!
    宋承学错愕地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程琅。
    程琅抬起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露出那张俊美无双的脸。
    “宋爱卿,好久不见。”
    程景颐咬着字,字字带着杀意。
    “真可惜,你的造反失败了,朕完好无损地活着。”
    当初是宋承学使了计,要将他杀死,程景颐早就把握了他的意图,打算将计就计。
    否则,宋承学一直不敢铤而走险,磨蹭下去,他对他早就厌烦了,担心赵归雁一直担惊受怕,恨不得将他连根拔起。
    这才使了个金蝉脱壳的假死计。
    逼得宋承学尽快造反。
    如今铁证如山,他是逃不掉了。
    “程郎……”
    身后传来一阵压抑的痛呼声,程景颐脸色微变,转身便走,大步走进产房。
    赵归雁痛的没了知觉,神志不清,模糊间听到了程景颐的声音,她此刻委屈得想要掉泪,不自觉就喊出了日思夜寐的名字。
    “程郎……”
    她好疼啊……
    程景颐如风般闯进来,看见自家的小姑娘脸色苍白,头发被汗沾湿,一缕缕贴在脸上,他心疼极了。
    他跪在床头,低哑着声音:“雁雁。”
    程景颐有些害怕,如今的赵归雁如同琉璃娃娃一样,满是破碎感,他害怕他一碰,她就碎了。
    赵归雁迷迷糊糊,还以为是在梦中,熟悉的低唤声让她眼眶发酸。
    她呜呜咽咽地哭出来,娇气又可怜:“程郎,我好疼啊……”
    程景颐恨不得立刻替她受了这疼,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替她拨开脸颊的发丝。
    他伸着手,凑到赵归雁的唇边:“雁雁,疼的话咬我。”
    不能替她生孩子,那也可以一起疼。
    赵归雁刚要摇头,一波疼痛汹涌袭来,她忍受不住,张口咬住,死死咬着。
    “哇哇哇……”
    骤雨初歇,一声嘹亮的哭声响破天际。
    天晴了。
    赵归雁脱力昏迷,昏迷前,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睁着眼,紧紧攥着程景颐的手,十指相扣,如何也不松手,沉沉睡去。
    “程郎……”
    程景颐爱怜地吻了吻她苍白的唇,温热的,鲜活的,清甜的。
    程景颐喉结滚了滚,心里那个角落此刻盈满了,满是爱意,汹涌澎湃。
    ……
    景和十六年,秋。
    皇后赵氏诞下一子,封为太子。
    同年,太后宋氏勾结外戚敬王,祸乱朝政,终身幽禁寿安宫,非诏不得出。
    敬王意图谋反,斩立决。
    此次谋反牵连甚广,许多官员被贬,长安城里血腥气经久不散。
    同年冬,景和帝废除后宫,将后妃遣送出宫。
    春去秋来,景和帝开创了大魏空前盛世,海清河晏,国泰民安,百年可享其余荫,史称“景和之治”。
    午后,帝后同坐于榻上,对弈。
    黑白厮杀,难分胜负。
    程景颐笑着点了点棋盘:“几年功夫,棋艺竟然这样高超,我也不敌了。”
    赵归雁水眸微弯,笑得明艳:“那是陛下教得好呀!”
    程景颐望着她明亮的眸,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他看着棋局,嘴角翘了翘,拾了一子,置于方格之间。
    那样荒谬的落子。
    如同当年,尚不懂棋的小姑娘,凭着一腔天真莽撞地闯进了他的世界,用拙劣荒诞的下棋手法赢了他。
    赢走了他的发簪,也赢走了他的心。
    “这次该是我赢了吧?”程景颐笑问。
    赵归雁错愕地看着那与棋局格格不入的棋子。
    半晌,她杏眸微弯,漾出粼粼的光。
    显然也想到了那时的他们。
    “嗯,陛下赢了。”
    “那你要给我什么奖励?”
    赵归雁捧着下巴,清甜的风绕过轩窗,吹进殿内,纱幔轻摇,晃悠悠地,晃的人心神摇曳。
    赵归雁突然扑入程景颐的怀中。
    程景颐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她。
    “我输了以身相许好不好呀?”
    风中溢出一道低低的,愉悦的笑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