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画面中，飘扬的旗帜已经逐渐转淡。
观众们所看到的一切，也都开始随着诸葛亮的记忆，一步步地将往日片段再次重现。
刘备三顾茅庐，终于将那扇紧闭的房门叩开。
年轻的诸葛亮手执羽扇，含笑与刘备对坐矮桌两端，谈至兴起，他忍不住开怀大笑，笑声飘出窗外，听得张飞忍不住背着手原地打转。
“为图将军之志，亮愿效犬马之劳。”①
他执扇拱手，眼中除却对未来主公的欣赏，还带着“万般皆在我掌心”的笃定。
也正是这份笃定，才让他之后敢当着众多立场相悖的敌人时，仍旧脊背挺直如松柏，正色质问在场众人：“人生天地之间，以忠孝为立身之本！今曹操祖宗为汉臣、食汉禄，子孙却不思报效，反怀篡逆之心！这不是汉贼，又是什么？！”
“……”
然而春去秋来，年复一年。
年轻时的意气风发，终究还是要被时间镇压，倏忽间，这么些年就过去了。
关云长走了，张翼德也走了。
熟人一个接一个地走，他效忠的主公最终也撒手人寰，离开了。
接着，到底是轮到了他自己……
诸葛亮自知时日无多。
收复中原这个多年以来的心愿，仍旧未能实现。
但他心想，蜀国勇士仍在！
即便没有了他，汉室仍旧能够复兴！
对吧？
“咳咳咳……”想到这，诸葛亮骤然又是一阵咳嗽，他已不再是年轻时那般模样了，病痛让他儒雅随和的面容都随着一同衰败下去，唯独那双眼睛，还能保持着昔日的神采。
“抱歉，是亮失仪了。”他艰难拱手，“还不知先生怎么称呼，咳咳……或者说，亮应当称呼您为鬼差大人？”
唐墨山道：“丞相不必如此客气，我姓唐，您随意称呼即可。”
“原来是唐先生。”
诸葛亮虚弱的脸上再次多出了几分笑容。
他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位衣着古怪的“酆都鬼差”，稍作犹豫之后，到底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亮有一事，想求先生解惑。”
唐墨山道：“您说便是，不必客气。”
“亮只想问，蜀国是在何时收复的中原？”
“……”
这句话一出，观众们都下意识地随着一同屏息凝神，开始期待起接下来的答案。
方才那些画面虽然简单，但却感染力十足，短短十几分钟，便将诸葛亮的半生尽数展现在了大众眼前。
有的人都甚至开始忍不住眼眶发红。
“怎么了怎么了？我怎么突然间好想哭啊……”
“这个满怀期待的眼神好有感染力，不行了虽然我对这部分历史实在没印象但我已经开始鼻酸了啊啊啊啊！”
“取的这个片段简直绝了，我也不行了呜呜呜快点告诉他吧求求了！”
观众们还以为这段是设计，是故意拖时间卖关子丰富情感，顿时就开始着急上火，一会儿都等不及，然而只有唐墨山知道，这不是设计，更不是故意卖关子，是他确实被问得犹豫了一瞬。
而这一顿，登时便让那位虚弱的病人看出了苗头，他表情分明比之前多了几分苦涩，像是有了某种预感，却仍强撑着等一个结果。
“您但说无妨。”
“……”
唐墨山这才抬头，缓缓开了口。
“章武三年，昭烈帝刘备病亡，五月，幼主刘禅即位，过后，丞相您派邓芝前往东吴巩固蜀吴同盟，此时，蜀汉正值兵强马壮之时，且国殷民富。”
“而您离世后，刘禅任命蒋琬为大将军在朝辅政，又令邓芝督领江州，接着先后提拔李恢、张翼、马忠几人为庲降都督，抚平南蛮叛乱……”
唐墨山毫不避讳诸葛亮将逝一事，而那位虚弱的病人显然也对此事毫不在意，只认真听着自己亡故之后，幼主的后续安排。
“蒋琬被任命为大司马后，仍旧遵循丞相您的治国方针，并派遣姜维率领偏师西进，寻找北伐战机。他认为从秦岭出兵道路过于艰险，便命人大造舟船，准备沿水路进发，袭击魏国上庸、魏兴等地，然而他没想到此举竟然引发了朝中大臣的强烈反对，只能遗憾辍计，没过多久，蒋琬便病倒了，不久后抱憾病亡。”
“从建兴十二年开始，再到延熙九年，他执政共计十二年，蒋琬死后，刘禅任命费祎为大将军临朝辅政。”
“费祎？”诸葛亮目光一闪，面上忧虑更重。
“延熙九年，费祎上任，他一心保境安民，多次施行大赦政策，并下令裁减姜维手中的兵力，不再对魏国用兵，而他此举遭到了大司农孟光的指责，两人争执不下，一年后，费祎遇刺身亡。”
“什么？他竟然也！”
诸葛亮一惊，突然又开始咳嗽起来。
他儒雅的面容被痛楚覆盖，嘴唇白的几乎没了半点血色，腰背也因为剧烈的咳喘而变得有些佝偻。
这些都是他熟悉的人，在他走了以后也一个接一个地离去。
于是，先前那种预感越发强烈，智谋无双的诸葛丞相也禁不住露出了悲戚的模样。
“咳咳咳……”
好一会儿，咳嗽声才被他艰难压了下去。
他用力地扶着床榻旁凸起的部分，重重吐出了一口浊气：“后来呢？”
“丞相还要听？”
“是。”
“……”
唐墨山看着眼前这个因为病痛而被折磨到形销骨立的男人，眼神越发复杂。
“费祎死后，蜀汉内政无人治理，姜维自延熙元年至景耀五年这前后共计二十四年里，对魏国进行了十一次北伐，胜多败少。”
“但他连年征战，蜀汉国力已然大不如前。”
“后来，陈祗死后，宦官黄皓对姜维产生了巨大的威胁，蜀汉便在此中动荡之时逐渐走向衰落。”
“景耀六年，姜维得知钟会治兵关中，便上表刘禅调遣张翼、廖化驻守险要之地，但黄皓听信鬼神之说，劝阻刘禅，言明魏军绝不可能入蜀。”
“不久后，魏军五路伐蜀，攻入汉中。”
“战事吃紧，败绩连连，姜维试图借钟会之手救主复国，但消息泄露，姜维、钟会、邓艾几人被杀，刘禅仓皇出城，向魏军投降。”
“自此，蜀汉彻底灭亡。”
“……”
这话一出，犹如当头棒喝，不仅让本就已经满面凄然的诸葛亮身子一震，更是打得期待着听到蜀国逆风翻盘、再创辉煌的观众们脑袋一昏。
他们刚才还在看着镜头前闪动的画面，期待着听到一个好的结果。
然而现实却是这样？
“没了？亡国了？”
“卧槽我眼泪都下来了，我还以为这个片段是要讲一段胜利者的故事，制作方真的要这么残忍吗？我心都跟着吊起来了，结果你跟我说他们败了？！”
“……”
外头观众们评论了什么，画面中的人无法知晓。
他们看着悬浮的屏幕逐渐淡去，四周再次只剩下一片虚无，艰难撑起身体坐起来的诸葛亮肩头下沉，发出了呵的一声轻笑。
“败了……竟是这样败了…！”
这位惊才绝艳的千古名士，在得知他一生所愿竟然最后会这般惨淡收场，到底还是没忍住扬起头颅，老泪纵横。
若他还能再撑些日子，兵败的结局，能被改写吗？
怕是依然不能吧。
他这身体还能撑多久？怎么都撑不过那几十年了，他就算再怎么精通谋算，算无遗漏，又怎样能保证他不在了以后，人心仍旧一如他在时那般。
人，就是这一局里最大的变数。
而他只是谋士，却不是神仙。
诸葛亮掩面而泣，半晌后才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多谢先生将后事尽数告知。”他闭上眼，长叹一声，叹息声中掺杂着数不尽的哀愁。
“亮还有最后一事想问先生。”
“丞相您讲。”
“我还能回营帐，再看一眼兵士们吗？”
“……能的。”
镜头前，画面突然再变。
诸葛亮慢悠悠地睁开眼，在营帐中醒了过来，这次，守在他床榻前的不再是那个衣着怪异的“酆都鬼差”，而是他的老熟人们。
“杨长使……”他伸出手，“扶我起来。”
他能清楚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生机正在疯狂流逝，他想在合眼前，亲眼瞧一瞧他带出来的那些兵士。
而他听到的那些后事在他睁眼之后，突然便被上了一层无形的锁链。
他知道，天机不可泄露。
他不会说与任何人听的。
“丞相，您小心。”
满面哀戚的杨长使似乎也看出了些什么，他不再阻拦诸葛亮想要外出的心思。
将人扶上木制的轮椅，他推着对方，在夕阳彻底落下之前，绕着营帐一寸寸地踏过脚下的土地。
昏黄的日光笼罩着诸葛亮虚弱的身体，他看着眼前呼喝的兵士们，一双眼睛越发明亮。
死气似乎被迫从他体内撤离，生机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他迎着夕阳，露出了一个格外复杂的笑容。
“我汉家儿郎……”
“嗒！”
他的手，骤然下落。
杨长使整个人都是一僵，泪水瞬间涌出眼眶，可杨长使咬紧牙关，强忍悲痛，握住扶手的双手手背青筋狠狠暴起。
他什么也没说，只当靠在轮椅上的人还活着。
“丞相，夜里风大，属下先送您回营帐。”
…
与此同时，世界宝藏这一节目的评论区突然出现了片刻卡顿现象。
大量涌入的评论挤得信号都有些不稳定了。
“这就是历史的魅力吗，明明我也不懂这些，可是我好想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救命，我的眼泪哗啦啦的流啊，这跟我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我以为我会看到一个令人热血沸腾的视频，结果却哭的停不下来，哪怕只是看视频我都有种仿佛身临其境的感觉，好难受，我头好疼，啊啊啊啊啊啊妈妈我突然有点想学历史了！”
“大晚上的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剧情虐我啊！气死了！节目组你们做个人吧！我现在满脑子的三国三国三国，关键我还不清楚这段历史，更难受了，所以有没有人能来解说一下具体脉络啊！”
“……”
胡教授在家里也是又哭又笑。
一代名士就此陨落的画面让他痛心不已，哭得差点要吸氧，评论区里突然多出来的那一大堆“现在有点想学历史了”的评论又让他激动的不得了。
短短半小时的一个片段，出现了太多他都不是很熟悉的内容。
幸好节目结束以后还有回放可以看。
他等了几分钟，一直在不停地刷新界面，等到《世界宝藏》播放界面左下方突然跳出来了新的一期之后，他立马就点进去，重头再看一遍。
十点零五分，直播开始。
十点四十分，回放上线。
十点五十分，不过短短十分钟，这一期的回放就直接从0观看冲到了几万，十五分钟后，迅速突破十万大关，并且，它竟还在以一分钟涨几万的趋势不断增长。
《世界宝藏》这个节目的总导演陈见生在后台看着起飞式增长的数据，忍不住狠狠地握拳，猛捶了一下桌子：“牛啊！”
按这速度，它24小时内突破百万千万好像都不在话下！他们历史类节目什么时候出过这么牛的数据？也就今天了！
只是狂喜过后，陈见生心中还是有些顾虑，他想知道制作这期视频的制作方会怎样解释这则视频。
于是，短暂思考过后，陈见生迅速点进回放详情页，在下方的制作方一栏里找到了“新世界文化传媒”，点击并跳转社群空间——
这个账号开了好几年，但里头空空荡荡的，一条动态都没有发布过，直到今天的十点四十，世界宝藏栏目组上架了回放视频，这边才跟着有了第一条新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