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匠在人心 > 正文 9
    记得小时候,家境算不上富裕,不知穷苦的滋味如何。父母的精力终究有限,为了让我得到更好的童年照顾,拥有值得回忆的欢乐时光。便将年幼的我留在乡下的老家,跟随着祖父母一同生活。
    我幼年的第一个朋友,是一只大灰狗。也是那时节祖父上山打猎的好帮手,我来之前它还没有名字。祖父母管它叫大狗。然而我第一眼看见它就知道这是条好狗。叫它大灰完全只因为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个光记得水彩笔颜色的小不点。喜欢在祖母做饭的灶台或壁炉上用炭灰学涂鸦,最最中意用灰色的水彩笔了。
    大灰是一条魔术狗。如果你离远了看大灰,看它蹿动着身体迎接你的到来,你就能看见在灿烂的阳光下,一条闪着麦芒般色泽的黄毛狗穿过田垄淌过溪流,湿漉漉地颠到你跟前,开心的甩干耳朵里的水。但要切记,如果它突然蹿到你跟前,离你很近很近。不用仔细瞧,我来告诉你,这是一条正宗的田园灰毛杂交犬。虽平平无奇,但忠于职守。管他叫大灰的那天起它就寸步不离的跟着我了。
    近几年来村里禁止打猎。祖父盘算着养了一头牛,不管农忙,还是农闲的日子,总要借着割草喂牛的功夫好好消磨一下不能继继打猎的放牧时光。过冬的储粮眼见着少了好多。幸亏靠着政府的补贴又好转不少。无用武之地的大灰算是光荣下岗,赋闲在家陪我一起看家护院,有时它也肯陪我一起玩埋宝的游戏。
    我当埋宝人,大灰充当挖宝贼。不是我总欺负大灰,原因是它埋的骨头可太难找了。而我也总是想当赢家。可能是它不喜欢不埋骨头的游戏。怪我每次耍赖皮,埋骨头它准找的比我快,那我可就哭啦。有一次我哭的太大声啦,被祖母听见以为我们俩大闹了一场,以为大灰牙尖嘴利的在我身上没轻没重的咬了一口嘞。反倒白白让大灰的嘴巴挨了几记火钳。
    经历了火钳事件,大灰算是领教到了小主人的厉害。之后我要去哪玩它都知道,我在哪里玩忘了回家吃饭,它也知情,只是少了寸步不离的跟着。如果大灰想去哪儿讨一阵子狗的快活。我猜它应该很难适应被人当成宠物犬、被人平白无故往脖子里套条狗绳、被牵拽着到处溜弯的街景。
    大灰跟我的伙伴关系生出间隙之后。那段时间我很生气,及需另外的朋友给我慰籍。正巧赶上秋收,祖父牵着那头有点不太情愿的大水牛下地干农活。可怜大水牛只能眼巴巴望着一头小牛犊跑到牛栏挡板前。看样子是想要跟着出去玩。大水牛经不住祖父的鞭打吆喝。终于向着田间地头走去。留给我和姐姐的首要任务就是照看好这个初生不怕虎的小牛犊。可姐姐连三分钟都呆不住,她受不了小家伙身上的味道,一股臭哄哄的牛栏味。姐姐硬往我兜里塞了几块红薯干,就当全权委派给我了。
    那个时候我已经在上村里的小学,读一年级。每次逢考必输的我突然感觉自己不再是个赌气的小男孩了,在不听话的小牛犊面前应该拿出点大男孩的气概来。我喜欢这头小牛,对它看到什么东西都要去瞅一瞅感到即好气又好笑,从来没注意到自己身上也有着这么一股新奇的傻劲。只要别想起从大灰哪儿失掉的友谊就好,想起就来气。这头小牛要懂我此刻的难过就好了,偏偏和我一样倔,不听劝。牛栏挡板都踢不开的小家伙,怎么去学人家小蝌蚪找妈妈呀。
    我想,不如我来帮它吧。
    小孩意气,说干就干。手扶住墙沿,
    把一只脚支棱起来,再慢慢跨过围栏。直到能放心的跨坐在围栏上,像个冒牌的牛仔骑上温驯的矮脚马一样。可气的是围栏上并没有配鞍啊。两瓣屁股蛋蛋硌得疼得慌。手脚慌乱中,不知自己怎么做到的,就像在村里的集市空地上放映的露天电影里演的那样:抬脚侧翻进牛栏。
    冒牌牛仔要动真格啰。
    见小牛犊后退了几步,我还以为是我一气呵成的跨栏动作给了它一个下马威哩。谁知道呀,我把这小家伙惹毛了。小牛的脑袋俯的低低的,前脚掌弓着,两只后腿在身后左右摆着蹄子。真像它老妈上次顶兽医的架势,祖父抱牛犊子打针的时候也被顶过,但都是护犊心切。想想看,一边站着主人,一边是拿着粗大针筒,躲躲闪闪的医生。就跟顶大拿似的,老水牛自有分寸。
    眼见着小牛犊顶过来了,直冲我来。幸好牛栏不算小,我就绕着牛栏中间的顶梁木跑。小牛跑不快,刚学走没一个礼拜。哪有我两脚生风,比抺了猪油还利索。
    小牛学乖了,不追了。吭哧吭哧喘着气呢。我也跑不快了。我俩直盯着对方,看谁的脑门先转动。我不动,它也不动。我俩就这样僵持着有半个钟头了,不敢轻举妄动。像玩地球爆炸似的,谁动谁倒霉。
    时间过得真慢,就是在课堂上课也该打下课铃了。这小牛真倔呀,我当时想。肯定是没挨过揍。
    站也站累了吧。小牛犊屈腿半坐着。哈哈,我心里乐开了一朵小花,有模有样学起来。我屈腿半蹲着,用玩弹珠的正确姿势对付它。这下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嘞。
    一直耗到牛栏里的苍蝇都感到不耐烦了。蚊子一只接一只在我们脑门上用力的叮呀叮呀。似要叫我们赶紧和好,别玩木头人的游戏了。小牛犊的屁股开始摇来摇去,尾巴上下抽动着,把讨人厌的飞蚁团往我这边驱赶。
    啊!姐姐也不管弟弟怎样受小牛欺负了。啊!爷爷奶奶还不忙完手里的活快点回家给我评评理。啊!我要叫爷爷帮我把这头小牛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啊……苍蝇叫的我心烦,蚊子咬的我受不了,飞蚁团飞得我眼冒金星。半蹲着,快坚持不住了。腿麻脚也麻。站不起来了,脑袋昏昏的。啊!眼前一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离儿童节还有不到短短三天的时间。不会就这样玩完了吧。
    啊,虹猫少侠就是这样昏倒的吗……
    睁开眼睛,我意外又惊喜的发现牛栏不见了。爸爸妈妈赶回来接我去城里住了。祖父母因为这事自责了好一阵,虽然爸爸妈妈早就选择原谅了。
    过了一段时间,等我在城里过完暑假。爸爸送我回乡下,去学校报名的路上,才想起来对我说爷爷奶奶的家里不养牛了,说是卖给外地的养殖户了。小牛犊也送给了一个亲戚家,作为小孩满周岁的礼物了。
    我记得那会儿我还感觉不出来什么叫做离别,只是心底有点莫名的想念,只是牛被别人接走了而已。我心里安慰了一下自己。就像动画片里的三毛被陌生的叔叔阿姨接走了一样,在那里会被照顾的好好的,甚至不用每天干活。
    一回到爷爷奶奶家,我就高兴的跑进厨房找奶奶给我做炒洋芋丝,蒸鸡蛋羹,煎辣椒渣。几乎忘了看院里的热闹。
    饭桌上,一个嘴宽肥腮的叔叔往我的饭碗里拣了块肉,说是好东西,叫我猜猜看。我那会儿还不喜欢吃肉,一吃肉就犯恶心。我说叫大灰猜。我叫了大灰几声,大灰不知道跑哪去了。索性我把那块肉往门口一丢。心想我就等着你出来吃这块肉。
    等啊等,等到没人和我搭话,等到奶奶洗好了碗才肯好心的告诉我说。大灰被狼吃了。
    我问在哪?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怎么不告诉我?狼不是吃羊吗,我们又没有养羊,为什么要吃大灰?吃一条狗?
    奶奶笑了笑,捏了捏我哭红了的小脸蛋。说饿狼错把狗当成羊了,大灰好斗,爱往羊群里钻。
    我不哭闹了。心想,大灰不仅光荣下了岗,而且保卫羊群的时候舍身取义,光荣牺牲了。
    这件事一直到我交上了真正的朋友。才明白很少有食肉动物去吃狗的,而人除外。那天,朋友聚会恰巧吃的正是狗肉。我没有特别反感,吃下去也没有特别犯恶心。我要是为这条狗跟朋友撕破脸面,会被当成不领情,会招来朋友的责怪和疏离。
    大灰和小牛犊的结局可想而知。自那以后,祖父母再没精力喂养狗和牛。我呢,如果朋友请吃肉。尽管推辞不掉,依然照吃不误。不尽是为了儿时的那段和谐共处的关系,兴许那头小牛犊的倔犟传导到了我身上,以致后来从未动过养狗,或养任何其它动物的念头。甚至考虑结婚以后不生小孩的意念也有。
    我现在特别喜欢和人打交道,关于交朋友的套路,我有我自己的路数。谁要是问我,人的一生为何如此转变。我的理由讲出来很操蛋。因为我他妈的不是小孩了,不再是。
    还有啊,别以为你们现在听见我说了喜欢,就代表我愿意付出全部呀。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