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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运作声缓缓停下,电梯门开。
刚配完音下班，戚瑶抱着台词本和保温杯，跟在栗子后面出电梯。
反反复复代入情绪,还挺累的，嗓子干涩。
“别跟啦,早点回去吃饭吧。”
戚瑶挥挥手,跟来送她下班的粉丝道别，钻上保姆车,忽然看到什么，又探出头来。
“诶我这里有那个草莓软糖,给你们。”
一片开心的惊呼,戚瑶也笑了笑,“走啦，拜拜！”
车门被工作人员关上,缓缓起步开走。
直到道路两侧全是飞驰的景,不再有招手的粉丝，戚瑶才泄力似的往椅背上一靠。
一松懈下来，瘫倒在座椅上,才感到肩颈酸痛，四肢无力,疲惫得很。
戚瑶打开手机看了眼，喻嘉树给她发了条微信。
【S】：什么时候回来。
戚瑶顿了两秒，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还是老老实实回，“在路上了，大概一个小时到家。”
那边没再回。
实在太累了，连玩手机的力气都没有,戚瑶把手机放在中控台上，接过栗子递来的毯子，靠着窗沿，眯眼小憩。
“到了再叫我。”
栗子说好。
秋分早已过去，昼越短，夜越长。
六点过，天色就已经有些沉闷，车辆在暮色中缓缓滑动，轻微颠簸和吵闹。
梦飘飘忽忽的，支离破碎。
戚瑶一会儿梦到她被顾恒粉丝吊起来抽打，一会儿梦到顾恒满脸焦急，站在家门口找她。
甚至还有刚发微信的那人出场。
他站在门口，没什么表情，眉眼沉着，还挺不耐烦的，抬手把顾恒揍了一顿。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事。
纷乱破碎的梦境不能让人好好休息，反而更加疲惫，连带着精神都恍惚起来。
像陷入深潭一般，下坠感陡然袭来，戚瑶猛然惊醒，睁开双眼，心脏仍然砰砰直跳。
栗子察觉到后座的动静，猝不及防，慌慌张张地收起手机，抬眼看着前面。
戚瑶缓了一会儿。
车内安静，副驾驶的人装作无事地正襟危坐。
视线一扫，她放在前面的手机不见了。
戚瑶叹了口气，握住柔软的毛毯一角。
小朋友是真的藏不住心事，太容易露出马脚了。
“怎么了？”她垂着眼问。
“没、没事。”栗子看着前面，结结巴巴的。
戚瑶缓慢把浅蓝色的毯子叠好，细白的手指抚上松软的表面，搁在旁边。
“你不说我自己看了啊。”
“……乔念姐不让你看手机。”栗子很固执，攥着她的手机，有点拒不交出的意思。
“我不看有什么用？”
能猜到大约是坏事，戚瑶伸出手，手指轻动两下，倒是冷静得可以，“我不看事情就会变好吗？”
“就不挨骂了？”
她刚睡醒，声音略哑，尾音上扬，平和温柔得紧。明明嗓子都难受得不得了，还在好声好气地哄她。
栗子沉默半晌，看着她沉静的眼睛，抿唇递来了手机。
从顾恒被拍到，到今天的一系列词条，不过一两天，舆论风向就大变样。yushugU.Сｍ
娱乐圈不就这样么，树倒猢狲散。
她微博登的是小号，依旧不断地蹦出新消息，评论、私信，几乎毫不停歇，可以推知大号是何等光景。
戚瑶没什么表情，点开搜索栏。
现位第一的词条是#顾恒出轨#。
她心头微微一跳，顿了半晌，抿唇点进去。
最热门的一条是一位id叫“小李睡不醒”的用户发的。
长文加长图九宫格，开篇即是“大家好，我是顾恒爱情长跑七年的女友”，足够抓人眼球。
文字部分从相恋故事写起，写他们高中做同桌，约好考同一所大学，写他们曾在无数个晚自习后十指相扣，恩爱又甜蜜。
直到顾恒进入娱乐圈，她跟在他身边做助理，一切开始有变化。
“从前的时候，我敏感又脆弱，时常问他，是不是人都会变的。他很笃定地牵着我的手，说也许别人会，但他不会。”
“现在我才知道，连这句话也是骗人的。”
“五年前，我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工作，是他说，他时常在各个剧组奔波，无依无靠，无人照料，想让我跟他一起，我才辞掉稳定的工作，陪他在各个剧组里流转。”
“但后来，被抛弃的人是我。”
“他要走上这条路，我可以忍。我可以充当他身边的透明人，可以不声不响地在大众面前装作只是工作关系，但我无法忍受我的退让，变成他在外肆无忌惮逍遥的理由。”
“也无法容忍某位女明星在知晓我们关系的情况下，依然选择与他交往。”
“夜不归宿，骗我是工作原因。不回消息，说因为他太忙。想让我回去上班，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合理的理由来，实在太可笑了。”
“顾恒，你是个男人，哪怕你堂堂正正告诉我一句，我不喜欢你了，我想要分手，我都可以大方接受，下次在电视屏幕上看到你，依然会希望你好。”
“可是你没有。”
“你怂极了，既想要艳遇，又想要不付工资且无微不至的助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在别人床上回我消息，接我电话，再胡编乱造一个听起来都可笑的理由糊弄我，你和某位两字女星真的不会愧疚吗？”
“如果不是看到新闻爆料，我这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在你们眼里，素人就不是人吗？素人就可以随随便便抛弃的吗？”
……
愈看心愈沉，戚瑶手指滑动着，拉到底部。
图片从两个人高中的合照，大学牵手等亲密动作的照片，再到顾恒说有工作不回来了的聊天记录，到屡打不接的通话记录，锤得不能再锤。
戚瑶垂着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平心而论，这篇文章写得极好，第一人称，叙事清晰，条理分明，代入感极强。
结尾一连串的反问句，几乎要让人升起与她共情后，同样的失望与悲痛。
除开某些有故意甩锅意图的用词以外，几乎能算得上是完美的稿子。
热度也没有辜负她。
戚瑶简单扫了一眼，十几万转，热门第一，评论达到三十几万。博主还抽空回复了一些评论，但对某些问题避而不谈。
【卧槽，真的看不出他是这种人，长得人模狗样的，在各种采访里说自己是单身，营造好男友人设，热衷于炒cp的时候，真的不会心痛吗？】
@小李睡不醒回复：知人知面不知心。
【博主也够糊涂的，自己的工作为什么不要啊，要陪着男人？现代女性能不能支棱起来啊？】
@小李睡不醒回复：你说的很对。我现在也在后悔，并想以这种方式告诉大家，一定要万事以自己为重。
【只有我一个人在意两字女星是谁么……是昨天刚声明没在谈的那位吗？】
这条评论点赞和回复数量极多，被顶到热评第二，可是偏偏，这位博主没有回复。
极其刺眼，让人心生猜测。
【妈呀。。怪不得不要cp红利也要立刻澄清呢。。原来是心虚啊】
【笑死，什么清纯小白花人设，妥妥知三当三狐狸精】
【我一直觉得她长得婊里婊气的，就是那种装纯的绿茶长相】
【？？你们哪个字看见她说是瑶妹了？？？】
【不信谣不传谣！单凭一张嘴就给无辜女艺人定罪？！没有证据的事我们不信！瑶妹努力工作中，请勿碰瓷！】
【@小李睡不醒，博主能说清楚吗？？？到底是谁？？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造谣一张嘴？这人说女明星知道你们就信？女方不一定知道自己是三，但这男的一定知道自己出轨。最该骂的不是这男的吗？】
【戚顾相当cp粉呢？昨天女方声明不是还不信吗，现在怎么不出来舞了？哦哦，灰溜溜夹着尾巴跑了呀。】
戚瑶没再往下翻，切了回去。
再看首页，顾恒出轨依旧是火爆话题，只不过热二变成了她的名字。
#顾恒出轨#和#戚瑶#连在一起，怎么看都闹心。
栗子心惊胆战，战战兢兢地看着戚瑶刷手机，小脸煞白，忐忑得不行。
在公司的乔念更是。
经纪团队几乎立刻赶回公司开会，电话接打不停。
“她很聪明，在这个时间点发有极高的热度，但毫无疑问会误伤我们
。含糊不清，拒不回复，这对我们来说太要命了。”
“现在全网都以为是他出轨的对象是戚瑶，给我们扣上脏帽子，不澄清清楚，那就这辈子都摘不下来了！”
造谣容易，辟谣难。
乔念简直焦头烂额，裘朗脸色铁青，“把黑词条都清掉！”
“现在立刻给我联系顾恒那边！那天的行程对比图呢？立刻发出去，买几个营销号压一压，联系博主本人。”
车速缓缓放慢，自动摇杆抬起，滑进了停车场里。
戚瑶一股气堵在胸口，竟然有点想笑，看了下广场。
已经有不少群众把这个瓜联系到她身上，礼貌点的在评论下询问，想要一个答复，部分戾气重的网民就直接开骂。
随着事情的发酵，戚瑶微博下面的评论、私信都夹杂着不少谩骂，字眼难听，“三”、“婊”之类的词汇，连带着问候全家。
【笑死，昨天还夸你清醒，事业批女明星，原来是为了避嫌啊。。真醉了】
【能不当三吗咱？这世界上没男的了吗？】
【见不见啊，知三当三很好玩儿？？？你爸妈生你来这个世上是为了让你当bia子的？？】
叶清蔓刚下戏，立刻拨了个电话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输出。
“这女的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啊？她男朋友出轨谁她不知道么？模棱两可装什么呢？啊？”
“亏你昨天还替她着想呢，人根本不在意，非要往你身上泼脏水，就差那一点热度是不是啊？”
戚瑶没说话，等车停稳后躬身下了车，深呼吸一口气，声音很轻，“行了。”
“他妈的，这男的到底是去找谁？老娘非把她扒出来不可！”
戚瑶抿唇，刚想说什么，一偏头，看到远处有个光点闪了一下。
地下停车场这会儿安静，人少，他们的车库相对靠里，相机声和闪光灯都极为明显。
“干嘛呢！”栗子也发现了，两步冲过去，“干嘛呢？！啊？！”
小王从车上下来，飞快跑过去，把扛着相机想跑的人压住。栗子则死死抱住另一个人的手臂，不让他走，大喊着保安。
那男人戴着口罩和帽子，把相机转过来，“你们干嘛呢？我这儿拍着呢啊！我是正经人，就是路过，随便拍两张，怎么了？啊？”
“你屁的路人！你他妈臭狗仔，别以为我不知道！”小王用手臂压住那人，用力到脖颈上的青筋都冒出来。
“诶你谁啊？大哥？”那男人露出来的脸发红，把相机对准戚瑶，拒不承认地吼着，“来人啊，这谁啊，明星耍大牌，欺负路人了……”
栗子气得气都要喘不匀了，恨不得上去挠他两下，“说什么呢你！”
“干嘛呢干嘛呢！”远处有保安远远跑来，“什么情况？你是什么人？”
那男人脸色登时一变。
这小区安保很严，他好不容易跟在一大家子人里混进来，算是浑水摸鱼，严重点说就是擅闯民宅，被发现后可能会送到派出所去。
“我如果被抓了，刚才那段就会被发出去。”
那男人露出的一双眼细窄狭长，死死盯着戚瑶，“女明星耍大牌，砸路人相机，不是什么好新闻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不是？”
戚瑶没什么表情地盯着他。
桃花眼没有弧度，瞳孔偏深棕，被鸭舌帽挡住微弱光线，看不清眼底情绪。
男人露出一个不友善的笑，继续道。
“你猜这个当口，大家会信一位‘当红’女明星，还是会信手无缚鸡之力的素人？”
他这话太一语双关，意味深长了。
在威胁她。
好脾气如栗子，都气得暴跳如雷，死死瞪着他，恨不得冲上去咬他两口，“你他妈说什么呢！”
保安越来越近，脚步声愈大，影子在水泥地上晃动。
戚瑶顿了片刻，桃花眼盯着他，缓缓呼出一口长气。
“放了他吧。”
“啊？”栗子错愕地跺脚，“瑶妹！就这样放过他也太容易了吧？！下次不是直接要冲到家里来拍了？？”
戚瑶已经背过身去，纤细的身影显得无比单薄，轻声重复了一遍，“放了。”
小王胸膛起伏着，手背绷出青筋，拎着男人胸前衣服，把人提起来，又狠狠扔在地上。
“滚！”
栗子气得一张脸通红，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放开，还要转头跟保安解释是误会。
几分钟后。
两个人嬉皮笑脸，勾肩搭背地走了。谈笑声放大无数倍，在地下车库里回响。
戚瑶一直没说话，脸隐在口罩下，看不见神情。
小王陪她们一起上楼，还特意多按了几个楼层，有上有下，来回几次后，才到十八楼。
多悲哀。
戚瑶想。
“叮咚”一声，门开了。
戚瑶率先跨出电梯门，栗子在后跟小王道谢。
她帽檐下压着，视野被压缩，只能看见一小截路，本来奔着家门去的脚步，在扫到对面半开的门时顿住。
视线里先出现的是一双长腿，灰色的休闲裤，裤腿松松垂坠着。
顿了片刻，她缓缓抬眼。
男人身姿颀长，斜斜倚在门口，挺拔又随意，一只手松松绕着耳机线玩儿，瞳孔漆黑，望着她。
好半晌。
“堵车么？”他问。
“……嗯？”
戚瑶反应了一会儿，轻轻摇头，“不堵。”
喻嘉树眉梢略微一抬，“那怎么这么晚？”
戚瑶张了张嘴，迟钝地消化着这句话。
“……你在等我吗？”
——不然呢？
一句话到了喉咙口，看着她时明时暗的那一双桃花眼，怔愣又有钝意，像那个皮筋上的小兔子，顿了两秒，又咽了回去。
他刚往前走了两步，戚瑶就应激似的往后退，“……你别过来。”
喻嘉树停在原地，撩起眼皮，就那么看着她。
空气沉寂片刻。
戚瑶藏在口罩下的嘴唇抿住，手指收紧，看了眼楼道中央开着的窗，声音带着点鼻音，小声解释。
“我怕万一有人在拍。”
其实说出来她自己也觉得不大可能。
小区的安保能让狗仔混进停车场已经是极少的纰漏，何况查到她的楼层，跟着在楼道里拍摄。
但是，那一瞬间，她就是下意识地觉得。
不能把他扯进来。
他光风霁月，清清白白。
任何真假难分的桃色新闻，都不应该和他扯上边。
他值得所有，最好最好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秋风从未关严的楼道窗户里呼啸而来，受峡谷效应，更加萧瑟。
结合她格外迟钝的反应和情绪，他大概能猜
到发生了什么。
喻嘉树嗤的低笑了一声，眉眼沉下来，带了些不屑的睥睨，两步上前，高大挺拔的身影把声控灯的光挡在后面，压下一片黑影。
他蓦地凑近，看她那双好似蒙着水雾的桃花眼——
接着伸手，把她拽离风口。
风口离家门口其实只有一步距离。
戚瑶站在里面，三面是墙壁，唯一来风的方向被男人挡住。
严丝合缝。
像一座温暖的城堡，屋顶覆着一层厚厚的雪，室内晃动着暖橙色的火光，壁炉里的篝火噼里啪啦作响。
不知道哪家在做什么菜，浓郁诱人的香气传来，声控灯混杂着对门的玄关灯光，明亮异常。
喻嘉树垂眼看着她，眉眼难得带了点冷淡的戾气，漫不经心的，低声哄了一句。
“怕个屁。”